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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普罗泰戈拉通过断言所有的观点都是真的,解决了由这些观点的冲突所产生的问题—虽然有些观点比另外一些更为正常—高尔吉亚则采取了极端的观点,认为所有的观点都是不真的。在他的名为《论自然和非存在》的著作中,他通过三个陈述提出了一种完全消极的哲学:(1)不存在任何事物;(2)即使有某物存在,我们也不可能知道它;(3)即使事物存在并且我们能够知道它,我们也不可能将这一知识传达给别人。智者的认识论绝大部分是消极的和怀疑的,但至少就它的某些拥护者而言,这一理论也具有其积极的一面。智者所使用的辨证论证,虽然是智者用来反驳其对手,不是用来建立真的知识的,但这些论证以其清晰和独创性为柏拉图的辩证法和亚里士多德的逻辑学铺平了道路。智者的另外一个积极贡献在于承认知识的实用性一面。他们极力主张,绝对的理论真理是不可能达到的,但是个人获得的相对知识对日常生活中的行为具有实践意义。在他们强调与个人有关的真理所具有的应用性和可行性上,智者提出的观点在近些年已经以实用主义的名称得到复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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伦理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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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征智者认识论特点的主观主义和相对主义也出现在他们的伦理观点中。理论上的怀疑论到伦理学上的怀疑论并不遥远,人们将自己作为行为的准则。如果知识是不可能的,那么关于正确和错误的知识也是不可能的,不存在普遍的正确和错误,良知完全是一个主观的事情。智者的伦理学证明与认识论的证明相类似:正如自然哲学家相互冲突的宇宙论假设使得智者质疑理论知识的可能性,不同民族的风俗、道德和传统的不同也使他们质疑任何绝对客观的行为和社会活动准则的正当性。这些极端的伦理学结论并不是由早期的智者,像普罗泰戈拉(约生于公元前490年)和高尔吉亚提出来的。普罗泰戈拉的社会和政治哲学既不激进,也不具备变革性;不可否认,他认为所有已建立的制度,包括法律和道德,仅仅是依据习俗的,但是他同时也承认这些制度的必要性—换句话说,如果不存在任何社会和道德秩序,那么,一定的法律和道德规则必须遵守。道德和社会习俗使得人类高于兽类,成为社会动物。高尔吉亚虽然在知识领域持有激进的怀疑论,但也分享了普罗泰戈拉的道德保守主义观点。在道德和法律上更为消极的观点盛行于年轻而激进的团体中,其成员包括波拉斯、特拉西马库斯、卡利克勒斯和欧提德莫斯等。他们是柏拉图的《对话》中的发言人;但是即使他们也不接受一种完全的伦理虚无主义。因为对他们来说道德只是传统;它代表了有权力要求团体成员遵守其要求的那些人的意志。道德规则与“自然”相反。智者在很大程度上要为“自然”和“习俗”之间的区分负责,这一区分在希腊思想的随后发展中发挥了支配性作用。根据这一区分他们问:行为的道德标准和规则是基于事物的本性和构成方式,还是人类的习俗和任意约定的产物?智者认为后一种观点是合理的。在某些智者看来,法律是由弱者和大多数人制定,以便限制强者、“最优秀者”,阻挡终极胜者得到他们应得的:因此法律违反了自然正义的原则。自然权利是更强者的权利。在其他智者看来,法律是一种阶级立法;它们是由少数人、强者和特权者制定,以促进他们自身的利益。将法律施加到其他人身上,这有利于强者,使他可以更为有利地违反法律。智者的观点是,法律和正义是依据习俗为促进群体利益而设,这一观点的两种形式在柏拉图《对话》的如下引文中得到了表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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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柏拉图的对话《高尔吉亚篇》中,卡利克勒斯说,法律的制定者是作为弱者的大多数;他们从自己的角度出发,为了自己的利益而制定法律,做出赞扬或者谴责;他们恐吓群体中能够比他们做得更好的强者,以便强者无法超过他们;他们说不诚实是可耻和不正义的;他们用非正义一词来指一个人想比他的邻居得到更多;我觉得他们知道自己处于劣势,因而热衷平等。因此,想要比许多人占有更多的奴隶通常被认为是可耻的和不正当的,被称为不正义。但是自然本身却指出,更加优秀者比较为低劣者得到更多,更有力者比较弱者得到更多,这是正义的;自然在许多方面表明,在人类中同在动物中一样,实际上在全部城邦和族类中,正义就在于优秀者统治低劣者,并比低劣者得到更多。波斯王薛西斯入侵希腊,或者他的父亲入侵塞西亚,是基于什么样的原则?(更不用说无数其他事例。)没有,但是他们依据自然而行动;是的,他们依据上天的意旨,按照自然的法则而行动;或许并不是按照人为的法律,我们制定这些法律,强迫同时代人遵守,并从他们当中挑选出最优秀、最年轻的人来,像驯养幼师一样驯养他们—用动听的言辞来使他们高兴,告诉他们必须满足于平等,平等是光荣而公正的。但是如果有人具有足够的力量,他会摆脱、突破这一切并从中逃脱出来;他会将我们所有的准则、符咒和所有与自然相对的法律都踩在脚下:奴隶会起来造反并通知我们,自然正义之光将照耀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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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理想国》中,特拉西马库斯发展了同样的主题,只不过重点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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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正的人同不公正的人相比总是失败者。首先,在私人契约上:无论何时,只要不公正者与公正者合作,你就会发现当这种合作关系解除时,不公正的人总是得到更多,而公正的人总是所得较少。其次,在他们同国家的交往中:如果存在着所得税,公正的人会缴得更多,而不公正的人在同样收入的情况下缴得更少;当有所收益时,前者一无所获而后者所得甚多。再来看一下他们在政府任职时会有什么不同;公正的人会忽视自己的事情,可能还会遭受其他损失,除了任职收入外一无所获,因为他是公正的。而且他还受到朋友和熟人的怨恨,因为他拒绝通过违法的方式满足他们。但是所有这些在不公正的人那里就完全相反。同前面一样,我所说的不公正行为是大量的,这很明显有利于不公正的人;如果我们来看一下不公正的最严重一类,罪犯是最快乐的人,受害者或者那些拒绝实行不公正行为的人处境最悲惨,那么人们将会最清楚地理解我的意思—也就是说,暴君用欺骗和暴力掠夺其他人的财产,不是一点一点,而是整个地掠夺;不论是神圣的还是世俗的东西,私人还是公共财物,他都整个据为己有;如果他被发现只干了其中任何一件坏事,他都会因此而受惩罚,遭受巨大的耻辱—那些只做个别坏事的人被称为神殿的盗窃者、绑架者、夜贼、骗子和惯偷。但是当一个人除了拿走市民的钱财,还将他们变成奴隶,他就不会以这些名称而受指责,而被称作是幸福和神圣的,不但市民们这样认为,而且所有听过这种极端不正义的人都会这样认为。人们谴责不正义,是因为害怕他们成为不正义的受害者,而不是因为他们不愿意做不正义的事情。因此,苏格拉底,如我已经表明的,不正义如果有足够大的规模,就比正义具有更多的力量、自由和统治权;正如我最初说的,正义是强者的利益,而不正义则是一个人自己的好处和利益。[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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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述这段引文所表达的理论观点并不完全是消极的和虚无主义的;在伦理学上,就像在理智领域一样,许多智者倾向于发展一种积极的理论,这同他们占支配地位的怀疑论相矛盾。说正义是强者的利益,当强者没有考虑其他人而主张自己的权力时,正义就占据上风,这并不是要否认伦理学的正义概念的全部意义。正义在伦理学领域像真理在理智领域一样,具有实用的重要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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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者的重要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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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不友善的批评,以及某些年轻的智者的虚无主义学说,智者运动的重要性在思想史上长时间被错误估计。只有从黑格尔和格罗特开始,人们才尝试着给这些思想家一个较为公正的评价,他们的学说存在着好的和不好的一面。思考和批判对于哲学、宗教、道德、政治和人类努力的一切领域的合理思想都是不可缺少的。诉诸理性本身是值得称赞的,但是缺点在于智者派没能以一种建设性的方式使用理性这个工具。正如西塞罗所说,智者将哲学从天堂带到了人间,将注意力从外在自然转向人自身;对他们来说,对人类的恰当研究就是研究个人。但是他们没有认识到人身上的普遍性元素;他们看到树木而看不到森林,看到个人而没有看到人类。智者派夸大了人类判断中的差异性,而忽视了一致性;他们过分强调了感觉的虚幻。在强调人类知识和行为中的偶然性、主观性和单纯的个人因素时,智者派没有公正地对待构成所有人接受的真理和原则中的客观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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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他们对知识的批评使得人们有必要对知识问题做更加深入的研究。以前的思辨者朴素和独断地认为心灵能够到达真理;在否认确定和普遍知识的可能性后,智者迫使哲学检查思想过程自身,为认识论开辟了道路。他们使用了各种各样的逻辑谬误和诡辩,使得人们有必要研究思考的正确法则,这加速了逻辑学的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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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德知识和实践也是如此。求助于个体的良知是合理的;道德从单纯盲目、愚钝地遵从习俗提高到反思个人选择的阶段。但是当这一求助变成求助单纯的主观意见和私利时,就不恰当了。思想的独立很容易蜕变为理智和道德上的混乱状态;从个人主义蜕变为单纯的自私。但是在这一领域,智者派也做出了贡献:对正确和错误常识、公共和私人正义的激进批评,这使得人们有必要对伦理学和政治学进行进一步研究—这种研究很快就结出硕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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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智者运动的重要价值在于:它唤醒了思想,向哲学、宗教、习俗、道德和以其为基础的制度提出了挑战,要求用理性来为它们提供辩护。他们否定了知识的可能性,这使得知识有必要进行自我辩护:他们促使哲学寻求知识的标准。他们攻击传统道德,迫使道德为自己辩护,反对怀疑论和虚无主义。他们攻击传统的宗教信仰,迫使思想家认为有必要发展更为一致和纯粹的神的观念。他们批评国家和它的法律,这使得人们不可避免地要发展一种国家的哲学理论。他们迫使哲学家建立更为牢固的基础,思考最重要的原则:什么是知识?什么是真理?什么是正确,什么是错误?神的真正概念是什么?国家和人类制度的意义和目的是什么?这些问题最终促使希腊思想家以新的视角重新考虑老问题,这一问题曾暂时表述不清,但是重要的文化不可能长期忽视这个问题:世界的本性是什么,人在自然中具有什么样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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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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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urray,《欧里庇得斯和他的时代》,第2版,1946年;W.J.Oates和E.G.O’Niel编辑,《希腊戏剧全集》,两卷本,1938年;F.R.B.Godolphin,《希腊历史学家》,两卷本,1942年;Hastings的《宗教和伦理学百科全书》中“智者派”和“普罗泰戈拉”词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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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参见T.Gomperz,《希腊思想家》,第一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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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伯罗奔尼撒战争史》,第三卷,第8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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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Benn,《希腊哲学家》,第一卷,第7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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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同上,第9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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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参见Burnet,《希腊哲学》第一部分,“从泰勒斯到柏拉图”,第10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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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同上,第11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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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B. Jowett翻译,《柏拉图对话》中的“高尔吉亚篇”,第483页及其后,“理想国”第343页及其后(边页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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