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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无疑问，让娜-卡特琳对狄德罗的吸引力在很多方面和索菲一样。但狄德罗的这位新情人还具有索菲不具备的特点：她对于爱情的肉欲体验更有兴趣。[37]事实上，她的这一特点在1770年夏天给狄德罗造成了麻烦。这个（对于狄德罗来说）充满痛苦的故事开始于1770年8月，当时，狄德罗和格林登上了去往朗格勒的旅途，准备与让娜-卡特琳和她的女儿普吕沃夫人在朗格勒附近的波旁会合。狄德罗的父亲曾经到波旁泡温泉，于是，狄德罗在听到自己的新欢提起她的女儿有“难产导致的一侧卵巢堵塞”的问题之后，便向母女二人推荐了这里。[38]除了调理身体，与让娜-卡特琳在波旁见面还有另一重好处。狄德罗能够远离巴黎和图瓦妮特，整天和让娜-卡特琳在这里无所顾忌地相处。在狄德罗的两次八天长的旅行中也的确享受了这样的自在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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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1770年的夏天开头如此美好，但很快变成了狄德罗人生中情感最复杂的一段时期。9月中旬，在从朗格勒（和波旁）回巴黎的路上，狄德罗应邀到沃兰家在伊勒的庄园做客。在和索菲及其家人度过了一周之后，狄德罗启程前往马恩河畔的沙隆（这里同样位于香槟），在他的朋友杜克洛的家中小住数日，很清楚让娜-卡特琳也会来到这里。德·莫夫人和女儿按计划到来，但令狄德罗吃惊的是，与他们同至的还有一位不请自来的客人：沙特尔公爵的随从，三十岁的英俊贵族青年富瓦西爵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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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德罗最初写道富瓦西时，对其充满了欣赏之情；他暗示说，对于一个年轻人来说，这位随从有着两倍于他年龄的人的美学鉴赏力和思考能力。但在他回到巴黎后，狄德罗开始意识到德·莫夫人和富瓦西是情人关系。10月中旬，狄德罗告诉格林，他和富瓦西发生了争吵。这个可怜的年轻人明显被狄德罗搞得很不安，至少一开始是这样。富瓦西被如此著名的哲人和谈话高手训斥了之后，坦白了自己的罪孽，道了歉，流了泪，一开始还提出他会悄悄离开，不再干扰德·莫夫人的生活。德·莫夫人却有不一样的想法。她不像自己年轻的情人那样听话，而是向狄德罗解释说，这个可怜的男孩“有欲求”，并且需要被满足。[39]不久后，也是在10月，德·莫夫人向狄德罗提出了一个最简单的解决方法：你们两个人为什么不能都做我的情人呢？狄德罗完全不在乎把自己分享给图瓦妮特、索菲和现在的德·莫夫人，却对这个提议深恶痛绝，还向自己的情人发出了最后通牒，这也终结了他们之间情爱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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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一切尘埃落定几周后，狄德罗仍然因为受到了轻视而感到不悦。在写给格林的一封信中（格林其实想要帮助修补狄德罗和他具有独立思考能力的情人之间的关系），狄德罗狠狠地抱怨了一番，说让娜-卡特琳的奸诈狡猾让他“心硬如石”。[40]他还提出，也许是时候结束这些属于年轻人的爱好了。他直白地说，“欲望的季节”结束了。[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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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随后的数月和数年中，狄德罗与他生命中的几位女性的关系进入了一个相对平静的状态。这实际上是从家庭开始的。在忍受了几十年来一直充满火药味的家庭氛围之后，狄德罗在他六十多岁的时候终于承认，他娶了一个“我所爱的诚实女性”，还开玩笑说：“她心里很爱我，因为要是我不在了，她去骂谁呢？”[42]这个关系的改善其实部分来源于图瓦妮特的新兴趣——阅读。狄德罗发现，妻子的情绪在她开始读阿兰-勒内·勒·萨日的《吉尔·布拉斯》后获得了极大改善，这部流浪汉小说讲述了一个机智的贴身侍从在遭遇了一系列强盗土匪后，仍然过上了幸福生活的故事。狄德罗很快主动提出为妻子朗读书籍。据他记述，他每天三次给图瓦妮特服用“一剂”小说。在写给女儿的一封信中，狄德罗幽默地提到了这个新的习惯，并列出了自己为心情变好的图瓦妮特开具的假药方：“八到十页的《堂吉诃德》，一段精心挑选的《滑稽小说》，四章弗朗索瓦·拉伯雷的作品。［还要］在所有这些文段中穿插一定量的《宿命论者雅克》或《玛农·莱斯科》。”[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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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家庭生活逐渐平静，狄德罗与索菲的关系也进入了一个更加柏拉图式的阶段。双方看来都很好地接受了这个状况。18世纪60年代末的几个月间，索菲肯定怀疑过狄德罗与德·莫夫人有染，但在这几个月过去之后，她和狄德罗都认识到，他们的人生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他们开始走向逐渐衰弱的老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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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索菲的遗嘱表明了狄德罗对她来说有多么重要，这也是我们现有的索菲留在自己手中的唯一文本。她将自己的灵魂交给了上帝，将现金、财产、床、枕垫、衣物、书籍、拖鞋和家具留给了仆人和家人，接着单独提到了她的这位旧情人，将他列为自己最重要的继承人，并赠予了他两件最珍贵、最具有象征性意义的物品。第一件是一部有着红色皮制封皮的六卷本的蒙田《随笔集》，据狄德罗说，索菲多年来每天都要仔细阅读这部作品。这远不只是一套旧书。蒙田的散文是索菲身上最令狄德罗深爱那部分的化身：她从未减弱的坦诚，对新思想的开放态度，以及无穷的好奇心。她留给狄德罗的第二个礼物更加私人：一枚经典款式的戒指，索菲称其为“我的波利娜”。[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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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沃兰小姐坐在桌边写下自己遗愿的十三年前，狄德罗花时间思考了属于他们二人的必然会到来的死亡和分别。当时，他的感情非常热烈，情不自禁地想象了他和索菲或许能够在死后很久依然继续相爱。他的解决办法是葬在他的“索菲”身边，由此引发了一个迷人的唯物主义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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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被埋在彼此身边的人也许并没有想象中疯狂。他们的骨灰可能会被压在一起，混在一起，融为一体。我知道什么呢？也许他们没有丧失所有的感觉，没有丧失他们生前所有的记忆。也许，在装着他们骨灰的冰冷的骨灰罐的底部会有一丝他们能够共同享受的热度。啊，我的索菲，［如果我们的骨灰被装在一个罐子里］，我或许能够触碰你，感受你，爱你，寻找你，让自己与你结合，在我们死后让自己与你混合在一起……请允许我这样幻想吧。这个幻想很甜蜜，它让我确信，我和你，我在你中，能够无穷无尽，直到永远。[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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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德罗的唯物主义白日梦明显地呼应了他的信念：死亡并不是终结，只是生命形式上的变化。这个幻想同时也包含了一个很强烈的情欲信息。狄德罗想象着，随着他和索菲的身体在几个世纪间腐化、瓦解，他化为灰尘的身体或许会开始颤抖，并且通过分子之间的吸引力，寻找他的爱人的余烬。这封信描绘的真爱是发生在原子水平上的。就像铁屑受到磁铁的吸引一样，组成狄德罗残骸的分子会急不可耐地四下寻找他在生前体会过的那种肉体和思想上的快乐。这样的追寻最终在一个人能够献给自己情人的最崇高的颂词中到达顶峰：融合在一起，以创造一个“整体”或“共同的存在”。[46]这就是这位唯物主义哲学家对令他心醉的沃兰小姐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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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Corr.，2：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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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Friedrich Nietzsche，On the Genealogy of Morals and Ecce Homo（New York：Vintage，1989），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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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Friedrich Nietzsche，On the Genealogy of Morals and Ecce Homo（New York：Vintage，1989），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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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Friedrich Nietzsche，On the Genealogy of Morals and Ecce Homo（New York：Vintage，1989），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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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Corr.，1：27-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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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Corr.，1：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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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Alice Laborde，Diderot et Madame de Puisieux（Saratoga，CA：Anma Libri，1984），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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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DPV，1：3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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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这个报告见于Émile Campardon，Les Prodigalités d’un fermier général：complément aux mémoires de Madame d’Épinay（Paris：Charavay，1882），119-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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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Denis Diderot，ed. Raymond Trousson（Paris：PUPS，2005），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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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Denis Diderot，ed. Raymond Trousson（Paris：PUPS，2005），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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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Corr.，1：1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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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Corr.，2：124-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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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Corr.，5：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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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Meghan K. Roberts，Sentimental Savants：Philosophical Families in Enlightenment France（Chicago：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2016），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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