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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不是知识,而是意见吗?但是,如果不自制者具有意见,就不应受谴责了。因为如果他是在不具有准确的知识,只有意见的条件下才做某种坏事的,那么,人们就应体谅他对快乐的偏爱和干出的坏事,既然他们不准确地知道那是坏的,而是只有意见;而对我们体谅的那些人,我们是不谴责的。所以,不自制者不受谴责,如果他只有意见的话。但是,他却是该受谴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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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论证使我们陷入了疑难。因为有些人否认不自制者有知识,既然据此会得出某种荒谬结论;有些人又否认不自制者有意见,既然据此亦会得出某种荒谬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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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有人或许还会提出另一个疑难。既然节制的人被认为是能自制的,那么,对节制者来说,是否也会造成某种强烈的欲望呢?如果他是能自制的,就必然有强烈的欲望(因为人们不会把一个能把握适度欲望的人说成是能自制者);而如果他有强烈欲望,就不再是节制的了(因为节制者是没有欲望和激情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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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还有一个这种性质的疑难。因为从一些论证会得出这样的结论:在有时,不自制者该受称赞,自制者却应遭谴责。因为人们说,假定某人的推论出了差错,假定他的推论使他把美好的认作丑恶的,欲望却将他引向美好;这时,理性不让他行动,但欲望却引导他行动(因为不自制者恰是这种情形);因此,他会进行好的行为,既然假定了欲望会朝这个方向引导(理性却要阻止他,既然已假定他关于美好的推论出了差错);那么,他虽是不自制的,却该受称赞;因为就他进行了美好的行为而言,他该受称赞。结论是荒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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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者,假设他的理性出了差错,美好的东西对他似乎不美好,欲望将他引向美好。假设他是有自制力的人,虽有欲望,但由于理性而不那样做;所以,如果他的理性对美好的东西理解错了,就会阻碍他进行欲求的行为,因此,也就阻碍了他进行美好的行为(因为是欲望将他引向那些事情)。但是,应该做美好的事情但却没有做的人,是该遭谴责的;因此,自制者有时该遭谴责。这样得出的结论也是荒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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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或许还会问:不自制与不自制者是在一切场合,在一切问题上——例如财产、名誉、脾性和荣耀——都表现出来(因为对所有的这些问题,人们似乎都有可能不自制)呢,还是不这样,而是不自制有某种界定了的特定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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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面这些,就是存在着疑难的问题。我们必须解决这些疑难。首先,是与知识相关的那个疑难;因为具有知识的人将其抛弃或变更,这似乎是荒谬的。同样的论证也适于意见。在这里,是知识还是意见无关紧要;因为假如意见因其确定而非常固定和不变,与知识就没有什么区别,既然意见有着这样的信念:事物之所是恰如人们以为的那样。例如,爱菲斯人赫拉克利特在他自己发表意见的那些问题上就有这种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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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对于不自制者来说,他要做某种坏事并不奇怪,无论他具有知识,还是具有我们所说的那种意见。因为知识有两类不同情形,其一是仅仅具有知识(因为当某人具有知识时,我们说他知道了),另一类是知识的实现。不自制者具有对美好东西的知识,但却没有将其实现。所以,当他没把那知识付诸实现时,他做坏事就不算荒谬,虽然他具有那知识。这与睡眠者的情形类似。因为他们虽然具有知识,但在睡梦中,施行和承受的却尽是许多令人不快的事情;因为在他们那里,知识没有实现。不自制者也是这样。他似乎犹如睡眠者,其知识没有实现。这样,疑难就被解决了。因为这疑难是,不自制者或在某时抛弃了他的知识,或变更了它。这两种情形都显得是荒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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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还可以另辟蹊径使这里的问题明确。正如我们在《分析篇》[2]中已经说过的,演绎推理是从两个前提出发,其中的第一个前提是普遍的,第二个被它包含,是特殊的。例如,“我知道如何医治一切人的伤寒,这个人得了伤寒,所以,我知道如何医治这个人”。有这样的情况:我知道普遍的知识,但不知道特殊的知识。而恰恰在这里,具有知识的人有可能出现错误,例如,“我知道如何医治一切人的伤寒,但这个人是否得了伤寒,我不知道”。同样,在有知识的不自制者那里,也有可能发生相同的错误。因为不自制者可能具有普遍的知识,即,如此这般的东西是恶的和有害的,但却不知道这些特殊的东西是恶的,所以,如果是以这样的方式具有知识,他就会出错。因为他只有普遍知识,没有特殊知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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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具有知识,但却做某种坏事的不自制者,也不会像这样出现荒谬的结论。这就犹如醉酒者的情形。因为酒醉之人,当其脱离醉态时,就又是他自己。理性和知识并未离开他们,只是被醉压住了,所以,当摆脱醉态时,他们又是自己了。不自制者也有如此情形。他的激情占了上风,使理性停止了作用,一旦像摆脱醉态那样摆脱了激情,他就又是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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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不自制者方面,所存疑难的另一个论证是:有时,不自制者受称赞,自制者却遭谴责。但是,情况不是这样的。因为被理性蒙骗的,既不是自制者,也不是不自制者,而是具有正确的理性,并依据它来判断好与坏的人,而且,违背这种理性的是不自制者,服从它,不为欲望所引导的是自制者。如果某人不认为打他的父亲不光彩,而且也有打他的欲望,但却避免了这样做,那么,他并不是自制者。所以,既然在这种场合不存在自制和不自制的问题,那么,也就不应有所认为的不自制该受称赞,自制应遭谴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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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不自制中,有些是病态,有些是由于自然。例如,下面的这种情形就属于病态:有些人拔下自己的头发,并一点点地吃下去。如果有人要制止这种快乐,并不值得称赞,相反,如果他不制止,也不该遭谴责,或不该遭太大的谴责。至于由于自然的不自制,可以举这样一个例子:据说在某时,有位儿子因殴打父亲而被带到法庭受审,他为自己辩护说:“因为他也是像这样对待自己的父亲的”,结果,他被无罪释放了;因为法官们认为他的错误是由于自然。可见,如果某人要制止他殴打父亲,是不该受称赞的。我们现在探讨的,不是这类的自制或不自制,而是基于它们,我们称之为绝对该遭谴责或应受称赞的那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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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善的东西中,有些是外在的,例如财富、统治权、荣誉、朋友和荣耀,有些则是必需的,与身体相关的,如触摸、品尝以及肉体的快乐。〔在这后一类问题上不自制的人,似乎是绝对的不能自制。〕……我们探讨的不自制,似乎正是关于这后一类的。其疑难是,不自制是关于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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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荣誉,一个人不会绝对的不自制。在荣誉方面不自制的人,在某种意义上是该受称赞的;因为他是爱荣誉者。一般而言,当我们说某人在如此这般的方面不自制时,我们是有附加成分的,如在荣誉、荣耀或脾性方面的不自制。但是,当某人是绝对的不自制时,就没有“在什么方面”的附加了,在这种场合,虽无附加说明,但他“在什么方面”不自制的问题,已被假定了,也是清楚的。因为绝对不自制的人是在肉体的快乐与痛苦方面的不自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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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下面的考察也能表明,不自制是在这些方面。因为,既然不自制者该遭谴责,那么,他不自制的载体也必遭谴责。但是,荣誉、荣耀、统治权、财富,以及人们所谓不自制的其他方面的东西,都不该遭谴责,而肉体的快乐却该遭谴责。因此,有充足的理由把超出了应当程度去涉及肉体快乐的人称为完完全全的不自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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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在所谓的关涉其他方面的不自制中,脾性方面的不自制是最该遭谴责的,那么,是脾性方面的不自制还是快乐方面的不自制更该遭谴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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脾性方面的不自制类似于乐于被主人驱使的仆人。因为主人刚刚说出“给我”两字,他们就被热情冲昏了,在听清应该给什么之前,他们就给了过去,而且给错了。因为在本应给书时,他们却经常把笔给了出去。脾性方面的不自制者也有类似的情形。因为当听到第一声不公正的说法时,激情就冲动地要采取报复,而没有等到听清该不该报复,或并不是那样猛烈。这种趋于脾性的冲动,即被认为的脾性的不自制,不应受到很大的非难,趋于快乐的冲动才该遭谴责。这种冲动与前一种有区别,因为理性本来命令它不要行动,但它却违抗理性的指令而那样做了;因此,与脾性方面的不自制相比,它更应遭谴责。由于脾性的不自制是痛苦(因为如没感到痛苦,谁也不会发脾气),但是,由于欲求的不自制却伴随着快乐,所以,它更该遭谴责。因为由于快乐的不自制似乎涉及放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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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制与忍耐是不是相同呢?肯定不。因为自制关涉的是快乐,自制者就是能控制快乐的人;但忍耐关涉的却是痛苦,因为忍耐者是经受并忍耐住痛苦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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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者,不自制与软弱也不相同。因为软弱和软弱者是不能经受苦难的人,当然不是指所有的苦难,而是其他人或许必然经受得住的苦难。相反,不自制者是不能经受快乐的人,他屈从于它们,被它们牵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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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种人,被称为无节制者。无节制者与不自制者是否相同呢?也不。因为无节制者是这样的人:他认为自己所做的事情是最好的,也是对自己最有利的,他根本就不具有与显得对他快乐的事情相反的理性。但是,不自制者却具有理性,它与欲望引导他追求的那些东西对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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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种人更可救药些,是无节制者,还是不自制者?看起来,似乎不是不自制者,而是无节制者更可救药。因为如果理性植根于他,并教会他什么是恶的,他就不会再那样做了。相反,理性本属于不自制者,但他依然要那样做,所以,这种人似乎是不可救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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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方面,什么状况更糟呢,是根本无善的人,还是有善亦有这些恶的人?显然是前者,而且,他较有价值的部分处在恶的状况中。不自制者具有善,即正确的理性,但无节制者却没有。再者,理性是每一方的本原。在不自制者那里,这个本原(它最有价值)处于善的状况,但在无节制者那里,它处于恶的状况。所以,无节制者应比不自制者更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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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者,正如我们说过的兽性的恶一样,不能在兽类中,而只能在人类中发现它(因为兽性乃是对过度的恶的称谓)。为什么呢?不为别的,只是因为在兽类中,没有恶的本原。本原即是理性。哪一类做的事更恶呢?我的意思是,是狮子,还是狄奥尼索斯、法拉尼斯、克列阿荷斯或此类的某个其他坏人?显然是后一类。因为在他们之中,存在着极大地激励他们做坏事的恶的本原,但在兽类中,全然无这样的本原。在无节制者中,也存在着恶的本原。就他做坏事而言,他的理性是赞同的,在他看来,做这些事情理所应当,因为在他之中存在的理性不健全。因此,不自制者似乎比无节制者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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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两种无节制。一种是莽撞的、事先没想到的、突发的(例如,当我们看到一位漂亮的女人时,立即有了某种激情,从这种激情,产生出了做或许是不应当做的某事的冲动),另一种是软弱的,伴随着想要阻止行为的理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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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种人似乎不应受到太大的谴责。因为即使是在有德行的人那里,也有此类事情发生,譬如在热心肠和天资好的人那里。但第二种情形却出现在冷若冰霜和抑郁型的人那里,这样的人就该遭谴责了。再者,人是能够避免激情的,如果理性能预先发出这样的警告——“有位美艳迷人的女人要来了,你必须把持住自己”。可见,理性若预先发出了这类警告,因突发的影响而失去自制的人便不会生出激情,也就不会干出不光彩的事了。基于理性明明知道不应当做,却因屈从于快乐而为之的那种人,更应遭谴责。善者决不会出现这种类型的无自制,因为即使理性预先发出警告,也不会对它奏效。向导本来也在他之中,但他不听指挥,而是屈服于快乐,顺从着某种意义的软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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