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1923868
1701923869
因此,问题在于:有没有一种行动,它不是为了成为什么?有没有一种行动,没有这种痛苦,没有这种无休止的战斗?如果没有目标,就没有行动者。因为抱有目标的行动制造了行动者。但有没有一种行动是没有目标的,因而是没有行动者的——也就是没有达成结果的欲望?那样的行动不是为了成为什么,因此也不是一种努力。有一种行动的状态、一种经验的状态,其中不存在经验者,也不存在经验。这听起来太过哲学,但实际上相当简单。
1701923870
1701923871
在经验的时刻,你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是一个脱离经验的经验者;你就在经验的状态中。举个非常简单的例子:你生气了。在那个生气的当下,既没有经验者也没有经验本身;就只是在经验中。然而你一旦从中出来,在结束的那一刻,就出现了经验者和经验,行动者和抱有目标的行动——即摆脱或压抑愤怒。我们时常处于这样的状态中,一种正在经验的状态;然而我们总是跳脱出来,给它一个名字,命名和记录它,因而继续那个“成为什么”的过程。
1701923872
1701923873
如果我们能在行动这个词最根本的意义上去了解它,那份彻底的了解也会影响我们表层的行为;但首先我们必须了解行动最本质的意义。那么,行动是观念引起的吗?你是先有观念,然后行动?还是先产生行动,然后,因为行动制造冲突,你就围绕它建立一个观念?行动制造了行动者吗,还是先有行动者,再有行动?
1701923874
1701923875
谁先谁后,弄清楚这一点非常重要。如果是先有观念,那么行动就只是在遵循观念,因此就不再是行动,而只是观念引导下的模仿、强迫。明白这一点是非常重要的;因为,我们的社会很大程度上建立在智力或语言的层面上,所有人都是先有观念,再有行动,行动就成了观念的侍从。只是构建观念,显然不利于行动。观念会滋生更多的观念,如果只是一味地催生观念,就会出现对抗;而社会因为构建观念的智力过程,变得头重脚轻。我们的社会结构非常偏重智力;我们忽视生命的其他部分,不惜一切代价培养智力,因此我们被观念窒息了。
1701923876
1701923877
观念能产生行动吗?还是观念只是塑造了思想,因此限制了行动?如果行动是迫于观念产生的,就永远无法解放人类。了解这一点对我们来说极其重要。如果观念塑造了行动,那么行动永远无法解决我们的苦难,在它化为行动之前,我们必须先来看看观念是怎样形成的。探究观念构建的过程极其重要,特别是在这个危机的关头。那些认真的人,那些真正想发现问题的解决之道的人,必须首先了解观念构建的过程。
1701923878
1701923879
我们所指的观念是什么意思?一个观念是怎样产生的?观念和行动可以共存吗?假设我有一个观念并且希望去实践它。寻找一个实践那个观念的方法,思来想去,把时间和能量浪费在怎样实行那个观念的争论上。所以,弄清楚观念到底是怎样形成的,真的非常重要。发现了其中的真相后,我们就能讨论行动的问题。不讨论观念,只是去弄清楚怎样行动,是没有意义的。
1701923880
1701923881
那你怎样得到一个观念——一个非常简单的观念,没必要是哲学观念、宗教观念或经济学观念?显然它是一个思考过程,不是吗?观念是思考过程的产物。没有思考过程,就不可能有观念。所以,观念是思考的产物,在了解观念之前,我必须先了解思考过程本身。我们所指的思想是什么意思?你什么时候会思考?显然思想是一个神经性反应或心理反应的结果,不是吗?它是面临刺激即刻产生的神经性反应或是心理反应,也就是累积的记忆所引发的反应。一种是面临刺激即刻产生的神经性反应,一种是与累积的记忆有关的,与种族、集体、古鲁、家庭、传统等影响有关的心理反应——你都称之为思考。所以思考的过程就是记忆的反应,不是吗?如果没有记忆,你就没有思想;而对某个经验产生的记忆的反应把思考带入行动。比如说,我累积着民族主义的记忆,称自己为印度人。那个记忆库,积累着过去的反应、行为、影响、传统和习俗,它对佛教徒或基督教徒的挑战作出反应,记忆对挑战作出的反应必然引起思考的过程。观察一下你自己身上运作的思考过程,就可以直接验证这句话的真实。你曾被别人侮辱,那个经验留在你的记忆中,形成了背景的一部分。当你遇到那个人,这是一个挑战,你的反应就是关于那次侮辱的记忆。所以记忆的反应,也就是思考过程,制造了一个观念;因此那个观念总是受限的——了解这一点很重要。也就是说,观念是思考过程的产物,思考过程是记忆的反应,而记忆总是受限的。记忆总是属于过去的,因为现在的一个挑战,那份记忆被赋予了新的生命。记忆本身并不具有生命;当面临挑战,它当下就复活了。所有的记忆,不管是潜伏的记忆,还是活跃的记忆,都是受限的,不是吗?
1701923882
1701923883
因此,需要一种截然不同的处理方式。你得亲自去弄清楚,行动要基于一个观念,还是可以不需要构建观念。不基于观念的行动——我们来弄清楚这是什么意思。
1701923884
1701923885
你什么时候的行动是不经构想的?什么时候的行动不是经验的产物?我们说过,基于经验的行动是受限的,因此是障碍。行动,如果不是观念的产物,如果基于经验的思考过程没有在控制行动,它就是即时产生的,意思就是,如果头脑没有在控制行动,就会有独立于经验的行动。当基于经验的头脑没有在指导行动,当基于经验的思考没有在塑造行动,那是唯一有着了解和领悟的状态。如果没有思考过程,行动是怎样的?行动有没有可能不需要思考过程?具体地说,我想建一座桥,造一所房子,我知道技术,技术会告诉我怎样建造。我们把那个过程称为行动。还有写诗的行动,画画的行动,政府责任的行动,社会反应、环境反应的行动。这一切都基于观念或过往的经验,它们在塑造着行动。但有没有一种行动,它不涉及构建观念的过程?
1701923886
1701923887
显然,结束观念的时候,就会有这样的行动;只有爱出现时,观念才会结束。爱不是记忆;爱不是经验;爱不是想念某个所爱的人,不然爱就只是思想。你不能思考爱。你可以想念你爱或你献身的那个人——你的古鲁、你的意象、你的妻子、你的丈夫;但是,思想、符号并不是那个真实的东西,并不是爱。因此爱不是一种经验。
1701923888
1701923889
有爱的时候就有行动,不是吗?那个行动不是一种解放吗?它不是精神活动的结果,因此在爱和行动之间没有鸿沟,没有像观念和行动之间的那种鸿沟。观念永远是老旧的,在现在之上投下阴影,而我们总是想在行动和观念之间架上桥梁。当爱存在时——因为它不是精神活动,不是观念构建,不是记忆,不是经验的产物,不是训练的产物——那么那份爱就是行动。那是唯一能解放人类的东西。只要存在精神活动,只要观念即经验在塑造行动,就不可能有解放;只要那个过程在继续,所有的行动都是受限的。当你看到其中的真相,爱就产生了,它不可思议,不可思量。
1701923890
1701923891
观念怎样形成,行动怎样源自观念,观念怎样控制行动并因而限制行动,形成对刺激的依赖——我们必须了解这整个过程。是谁的观念,是来自左派还是右派,这并不重要。只要执着于观念,我们就会落入一种状态,一种丝毫无法体验的状态。那么,我们就只是活在过去中,活在时间的领域,那产生了进一步的刺激,或者活在未来中,那是另一种形式的刺激。只有当头脑从观念中解放出来,体验才有可能。
1701923892
1701923893
观念并不是真相,真相必须一刻接一刻地直接经验。那并不是你想要的那种经验——不然就只是一种刺激。只有当我们能超越观念的屏障——观念就是“我”,就是头脑,具有局部或全部延续性的东西——只有当我们可以超越它时,只有当思想彻底安静时,才会有一种体验的状态。那时,我们就会知道什么是真相。
1701923894
1701923895
1701923896
1701923897
1701923899
最初和最终的自由 信仰
1701923900
1701923901
我们之所以渴望信仰,原因之一就是恐惧。
1701923902
1701923903
信仰和知识,与欲望的联系非常紧密;如果我们能明白这两件事,也许就能看清楚欲望的运作方式,并了解它的复杂性。
1701923904
1701923905
在我看来,大多数人热切接受并视为理所当然的事物之一,就是信仰。我不是在攻击信仰。我们想要做的是,弄清楚我们为什么接受信仰。如果我们能了解动机,了解接受的原因,那就不但能弄清楚我们为什么那么做,也许还能从中解脱出来。我们可以看到,政治信仰、宗教信仰、民族信仰以及其他各种信仰,确实分化了人类,制造了冲突、混乱和对抗——这是不争的事实;然而,我们却不愿意放弃信仰。印度教信仰、基督教信仰、佛教信仰——数不清的宗派和民族信仰,各类政治意识形态,全都相互对立,全都试图转变对方。我们可以明显地看到,信仰在分化人类,制造褊狭;我们的生活可以没有信仰吗?只有在你与信仰的关系中探究你自己,才能弄清楚这个问题。活在这个世界上,可以没有信仰吗?——不是换个信仰,不是用一个信仰代替另一个,而是从所有的信仰中彻底解脱,从而每一分钟都崭新地面对生活。说到底,这就是真理:每一刻都能全新地面对一切,没有源自过去的条件反射,从而没有累积的影响来阻隔我们直面当下的现实。
1701923906
1701923907
你想一下就会明白,我们之所以渴望信仰,原因之一就是恐惧。如果没有信仰,我们会怎样?我们不是会忧心忡忡吗?如果没有一个基于信仰的行动模式——不管是相信上帝,还是相信某些制约我们的宗教准则和教条——我们就会感到彻底迷失,不是吗?那么,接受一个信仰不就是为了掩盖那种恐惧吗——恐惧自己实际上卑微渺小、空虚无依?说到底,一个杯子的用途就在于它的空;而一颗充斥着信仰、教条、主张、语录的心,实际上毫无创造力,只是重复他人罢了。逃避那种恐惧——空虚的恐惧、孤独的恐惧、停滞不前的恐惧、一事无成的恐惧、一无所是的恐惧,显然这就是我们那样热切而贪婪地接受信仰的原因之一,不是吗?那么,接受一个信仰,我们就了解自己了吗?正好相反的是,信仰,不管是宗教信仰还是政治信仰,显然都阻碍了我们对自身的了解。它就像一个屏幕,我们就在通过那个屏幕观察自己。我们可以抛开信仰观察自己吗?如果撇开那些信仰,撇开我们抱有的许多信仰,还能留下什么可看的东西吗?我们的心用信仰来认同自己,如果没有信仰,不去认同,它就能如实观察自己——那时,无疑就是了解自我的开端。
1701923908
1701923909
这个信仰和知识的问题,真是个非常有意思的问题。它在我们的生活中扮演着多么重要的角色啊!那多如牛毛的信仰!显然,一个人越聪明、越有文化、越有灵性(如果我可以用灵性这个词的话),就越没有了解的能力。野蛮人有着数不清的迷信,即使是在现代社会也是如此。可能越深思熟虑、越清醒、越警觉的人,越不轻易相信什么。那是因为信仰束缚人,信仰孤立人;我们在全世界——在经济界、政治界及所谓的灵修界——看到这种情况。你相信有上帝,而我可能相信没有上帝;或者,你相信要由政府来全权控制一切人事,而我相信私营企业之类;你相信只存在一个救世主,相信借助他能达到你的目标,而我不信那一套。因此,你带着你的信仰,我带着我的信仰,我们各有主张。然而我们双方都在谈论爱,谈论和平,谈论人类大同,谈论一个人生——这完全没有意义;因为实际上信仰本身就是一个孤立的过程。你是婆罗门,我不是婆罗门;你是基督徒,我是穆斯林;诸如此类。你谈论仁爱,我也同样谈论仁爱,一样在谈论爱与和平;但实际上我们貌合神离,我们在分裂彼此。一个人,如果想要和平,想要创造一个新的世界,一个幸福的世界,显然就不能因为任何形式的信仰孤立自己。这一点清楚吗?也许你只是在字面上有所了解,但如果能看到其中的重要性和正确性,看到其中的真相,它就会开始起作用。
1701923910
1701923911
我们看到,如果欲望在起作用,就一定会有信仰引起的孤立;因为你信仰是为了获得经济上、精神上以及心理上的保障。我讲的不是那些因为经济原因而信仰的人,因为他们生来以职业为重,他们出于职业需要而成为天主教徒、印度教徒——成为什么教徒并不重要,只要有份工作就成。我们也不是在讲那些出于方便而信仰的人。也许我们大多数人都属于这一种。为方便起见,我们相信某些东西。撇开那些经济上的原因,我们必须探究得更加深入。以那些信仰强烈的人为例,不管是经济、社会还是灵性上的信仰,其背后的过程都是心理上对安全的渴望,不是吗?然后,还有对延续的渴望。我们在此不讨论是否存在生命的延续;我们只讨论信仰的动机,讨论其永不枯竭的推动力。一个热爱和平的人,一个真正了解整个人类生活的人,是无法被一个信仰所束缚的,不是吗?他看到他的欲望在作怪,看到它想要求取安全。请不要跳到另一个极端,声称我在宣扬无宗教主义。我完全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只要我们不了解欲望表现为信仰的过程,就一定会有纷争,一定会有冲突,一定会有悲伤,而人与人之间将互相对立——那正是每天都可以看到的。所以,如果我注意到,如果我认识到,这个呈现为信仰的过程,其实是渴望内在安全的一种表现,那么,我的问题就不是我应该信仰这个还是信仰那个的问题,而是我应该把自己从对安全的渴望中解脱出来的问题。我们的心能从对安全的渴望中解脱出来吗?问题就在这里,而不在于相信什么以及相信多少。世界如此动荡不安,那一切不过是内在渴望心理安全、渴望确定什么的表现。
1701923912
1701923913
一颗心,一颗有意识的心,一个人,可以从这种对安全的渴望中解脱吗?我们想要安全,因而需要房产、财物以及家庭的辅助。我们竖起信仰的高墙,想要获得内心以及精神的安全,这就是渴求安定的象征。这种对安全的迫切与渴求,就表现为信仰什么的欲望,你,一个个体,能够从中解脱吗?如果不从这一切中解脱,我们就是争端的根源;我们没有带来和平,我们的心中没有爱。信仰导致破坏,从我们的日常生活中就可以看到这一点。如果我受困于这个欲望的过程,即执着于信仰,我可以反观自己吗?我们的心可以从信仰中解脱吗——不是找一个替代品,而是彻底从中解脱?对此你不能只是嘴上说“可以”或“不可以”;但如果你有志于从信仰中解脱,就可以明确地回答。接着,不可避免的,你就会进入寻求方法的阶段。显然,内在的安全,并不像你乐于相信的那样,会长久延续。你乐于相信有一个上帝在细心照料你那些芝麻琐事,告诉你该见谁,该做什么,该怎么做。这是幼稚而不成熟的想法。你认为伟大的圣父在照看我们每一个人。这只是你自作多情的投射。这显然不是真的。真相一定截然不同。
1701923914
1701923915
我们的下一个问题涉及知识。要了解真相,知识是必要的吗?我说“我知道”的时候,就表示我拥有知识。这样的心智能够探究和揭示真相吗?再说,我们知道些什么呢,让我们这么引以为傲?实际上我们知道些什么?我们知道信息,我们满脑子的信息和经验,它们全都基于我们的制约、记忆和能力。你说“我知道”的时候,你想表达什么?你声称你知道的东西,要么是一种对事实的识别,对某些信息的识别,要么就是你曾经有过的经验。不断地累积信息,获取各种知识,这一切让你声称“你知道”,并且根据你的背景、欲望和经验,你开始解读你读到的东西。你的知识,是一个跟欲望的过程类似的东西。我们用知识取代了信仰。“我知道,我有过经验,那无可辩驳;我的经验就是那样,我完全信赖它”;这些都是那知识的象征。但如果绕到它的背后,分析它,更聪明更仔细地观察它,你就会发现,声称“我知道”是另一种疏离你我的高墙。在那高墙之后,你寻求庇护,寻求舒适与安全。因此,一个人知识越丰富,就越没有了解的能力。
1701923916
1701923917
关于这个获取知识的问题,不知你有没有思考过——知识是否最终有助于我们去爱,是否有助于我们获得解脱,从那些制造内心冲突、邻人冲突的品性中解脱;知识是否让我们脱离了野心。因为,说到底,野心就是破坏关系、造成对立的品性之一。如果我们要与他人和平共处,显然就必须彻底结束野心,不但结束政治上、经济上、社会上的野心,也结束更微妙、更危险的野心——灵性上的野心——成圣成贤。我们的心,有没有可能从积累知识的过程中、从这种想知道的欲望中解脱呢?
[
上一页 ]
[ :1.701923868e+09 ]
[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