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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没有一个在受苦的观察者,那苦难与你有别吗?你就是那苦难,不是吗?你与痛苦无二无别——你就是痛苦。那会怎样?没有贴标签,没有命名,没有因此视而不见——你只是那个痛苦,那个感受,那痛彻心扉之感。当你就是那感受,会怎样?当你没有命名它,当你不恐惧与之相关的一切,那个中心与它有关吗?如果那个中心与它有关,就会恐惧它。那个中心就一定会行动,对它采取点什么措施。但如果那个中心就是那个感受,那你会怎么做?无事可做,不是吗?如果你就是那个东西,你不接受,不贴标签,不推开——如果你就是那个东西,那会怎样?你会说你在受苦吗?显然,一种根本性的变化产生了。那时就不再有“我在受苦”,因为不存在一个受苦的中心了,那个中心受苦是因为我们从未检视过它到底是什么。我们只是在一个又一个词语、一种又一种反应之间流转。我们从来不说“让我来看看那个受苦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强迫和规训无法让你看到。你必须怀着兴致来看,你必须进行即刻的了解。然后你就会看到那个我们称之为苦难、痛苦的东西,那个我们想逃开的东西,以及种种规范,全都消失了。只要我与这个我之外的东西没有关系,问题就不存在;一旦我与我之外的东西建立关系,问题就来了。只要我把苦难当作我之外的东西——我受苦是因为我失去了兄弟,因为我没有钱,因为这个那个——建立一个与它的关系,但那个关系是虚假的。但如果我就是那个东西,如果我看到事实,那么整件事情就转变了。一切具有了不同的意义。然后,就会有全然的关注,整体的关注。那个被全心关注的东西得到了解,得到化解,因此恐惧就没有了,“悲伤”这个词也就不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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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和最终的自由 论觉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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觉察和自我扩张式提升的内省有着天壤之别。内省导致挫折,导致更多更严重的冲突;然而觉察是一个从自我的活动中释放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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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 觉察和内省有什么不同?觉察的时候,是谁在觉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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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 我们先来检视一下我们所指的内省是什么意思。我们所指的“内省”,就是向内看自己,检视自己。为什么我们要检视自己?为了提升,为了转变,为了改善。你内省是为了成为什么人,否则你是不会沉溺于内省的。如果没有改善、转变、成为什么的欲望,你是不会去审视你自己的。显然那就是内省的原因所在。我生气了,为了摆脱愤怒或者缓和、转变愤怒,我就内省,审视我自己。内省的时候,即意欲改善或转变自我的反应的时候,一定带着一个最终的目的。如果那个目的没有达到,你就会低落、沮丧。因此内省必然伴随着沮丧。不知道你内省的时候有没有注意到,当你为了改变自己而向内看时,总是涌动着一股沮丧的暗流。总是会有一股你不得不与之对抗的情绪之波,为了克服那股情绪等,你不得不再次审视你自己。内省不是一个释放的过程,因为它是把现实的状态转变成某个非现实的样子的过程。显然,当我们内省时,当我们沉溺于那个特别的行为时,实际上发生的状况就是那样的。在那个行为中,始终存在着一个积累的过程,那个“我”为了改变而检查某个东西,因此始终存在着二元对立,因而也是一个充满挫折的过程。永远不会有释放,而且,因为感受到挫折,情绪就不免低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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觉察则完全不同。觉察是不作谴责地观察。觉察带来领悟,因为觉察当中没有谴责或认同,而只有默默地观察。如果我想了解什么,我就必须观察,必须不批评,不谴责,不从中追求快乐或避开不快乐。必须只有对事实的默默观察。没有目的,只有应事而观。如果存在谴责、认同或辩护,那种观察及其带来的领悟就会戛然而止。内省是自我提升,因此内省是自我中心的。觉察并非自我提升。相反,它是自我的终结,“我”的终结,也终结了它全部特有的个性、记忆、需要和追求。在内省当中存在认同和谴责。在觉察当中不存在谴责或认同;因此也不存在自我提升。这两者有着天壤之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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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提升自己的人永远无法觉察,因为提升意味着谴责和达成目标。然而,在觉察当中,你观察但不作谴责,不否定也不接纳。那种觉察始于外在的事物,去觉察,去与事物接触,与自然接触。首先是对事物浑然一体的觉察,敏于感受物体、自然和他人,这意味着关系。然后就是对观念的觉察。这种觉察,这种对事物、自然、他人以及观点的敏感,并非由分裂的过程组成,而是一个统一的过程。它是对万事万物不断地观察,观察内心出现的每一个思想、每一种感受、每一个行为。因为觉察不带谴责,因此也没有积累。只有当你持有一个标准时,你才会谴责,这意味着积累,因而也意味着自我的提升。觉察是去了解自我的行动、“我”的行动,在与他人、与观点、与事物的关系中了解。那种觉察是一刻接一刻的,因而它无法练习。当你练习某件事情,就会成为习惯,而觉察并非习惯。一颗习以为常的心是不敏感的,一颗在某个特定的行为轨道中运作的心是迟钝的、僵化的,然而觉察需要持久的弹性和警觉。这并不难。当你对事物有兴趣时,当你兴致盎然地观察你的孩子、你的妻子、你的植物,观察树木和鸟儿时,你就是那样的。你观察却不谴责、不认同,因此在那观察中有着彻底的融合。观察者和被观察者彻底合而为一了。这实际上就是你对事物深感兴趣时出现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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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觉察和自我扩张式提升的内省有着天壤之别。内省导致挫折,导致更多更严重的冲突;然而觉察是一个从自我的活动中释放的过程,它是觉察你的日常活动,觉察你的思想、你的行为,觉察他人,观察他。只有当你爱着某个人,当你对事物怀着深深的兴趣时,才能做到这一点;当你想要了解你自己,了解你的整个存在,了解自我的全部内容,不只是某一两个层面时,显然就绝不能谴责。我必须对所有的思想、所有的感受、所有的情绪、所有的压抑开放;随着觉察的范围越来越广,从所有隐秘的思想、动机和追求中解脱的自由就越来越深。觉察即自由,它带来自由,它产生自由,而内省则培植冲突,它是一个自我封闭的过程,因此其中总是有挫折和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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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问者还想知道是谁在觉察。当你有任何一种深刻的经验时,是怎样的状况?当这种经验产生时,你觉察到你在经验吗?当你生气时,在生气、嫉妒或开心的那一刹那,你觉察到你在开心或在生气吗?只有当这个经验结束时,才会出现经验者和被经验之物。然后,那个经验者就观察那个被经验之物——那个经验的对象。在经验的那一刻,既没有经验者,也没有被经验之物:只有正在经验的行为本身。我们大多数人并不在经验。我们总是在经验的状态之外,因此我们就会问这些问题,谁是观察者,是谁在觉察?显然,这样发问是错误的,不是吗?在经验的那一刻,并不存在一个觉察的人,也不存在他在觉察的对象。既没有观察者,也没有被观察之物,只有经验的状态本身。我们大多数人发现要活在经验的状态中相当困难,因为那需要非凡的弹性、敏捷和高度的敏感。如果我们在追求一个结果,如果我们想要成功,想要达到目的,如果我们在深谋远虑,那就是背道而驰——那一切都会引起挫折。一个一无所求的人,一个不追寻目标,不求取任何意义上的结果的人,就处于不断经验的状态中。那时,一切都在变动,一切都具有意义;没有什么是陈旧的,没有什么是烧焦的,没有什么是重复的,因为实情永不陈旧,挑战恒久常新。只有对挑战的回应是陈旧的;陈旧之物制造出更多的残渣,即记忆,即观察者,他把自身与被观察之物、与挑战、与经验割裂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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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自己可以做个很简单、很容易的实验,看看是不是这样。下次你生气、嫉妒、贪婪、暴力或不管怎样的时候,观察你自己。在那种状态中,“你”并不存在,而只存在那个状态。过了那一刻,你就称呼它,命名它,你称之为嫉妒、生气、贪婪;所以你立即制造了观察者和被观察之物,经验者和被经验之物。如果存在经验者和被经验之物,那个经验者就试图改善那个经验,转变它,记住它的某些东西,诸如此类,因此就形成了他与经验之间的分裂。如果你不命名那个感受——这意味着你不是在寻求一个结果,你没有在谴责,你只是默默地觉知那个感受——然后你就会看到,在那个感受中,在那个经验中,不存在观察者,也不存在被观察之物。因为观察者和被观察之物是一个相伴而生的现象,所以只存在经验这一行为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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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内省和觉察是完全不同的。内省导致挫折和进一步的冲突,因为其中蕴含着改变的意图,而所谓的改变只是一种改头换面的延续。觉察是一种没有谴责、没有辩护或认同的状态,因此就存在了解;在那个被动的、敏锐的觉察状态中,既没有经验者,也没有被经验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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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省,是自我提升、自我扩张的一种方式,永远不会通向真理,因为它始终是一个自我封闭的过程;然而觉察是一个可以产生真理的状态,关于实情的真理,关于日常生活的简单真理。只有领会了日常生活的真理,我们才能走得更远。要走得更远,你必须从近处着手,但大多数人都想一步登天,不领会近在眼前的东西,却盯着遥不可及的东西。当我们了解了近在眼前的事物,就会发现近和远的距离并不存在,并不存在距离——开始和结束是同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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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和最终的自由 论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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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在关系中寻求安全,希望能通过关系活在一种安全的状态、满足的状态、无知的状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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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 你常常谈到关系。对你来说,关系意味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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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 首先,并没有“孤立”这回事。存在即进入关系,没有关系就没有生活。我们所谓的关系是什么意思?它是两个人之间相互的挑战和回应。你和我之间,你发出挑战,我接受或作出回应;同样我也对你发出挑战。两个人的关系制造了社会;社会不是独立于你我存在的;大众不是一个孤立存在的实体,而是你和我在我们的关系中制造了大众、集体和社会。关系就是对两个人的交互联结的觉察。通常这种关系基于什么?它基于所谓的相互依赖、相互帮助吗?至少,我们说是相互帮助、相互协助等,但实际上抛开语言、抛开我们互相设置的感情屏障,它基于什么?基于相互的满足,不是吗?如果我不取悦你,你就会抛弃我;如果我取悦你,你就接纳我为你的妻子、邻居或朋友。事实就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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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称之为家庭的东西是什么?显然,那是一种亲密、共享的关系。在你的家庭中,在你与妻子或丈夫的关系中,存在共享吗?显然那就是我们所指的关系,不是吗?关系意味着没有恐惧的共享,意味着互相了解的自由,意味着直截了当的交流。显然关系意味着——与他人共享。你是这样的吗?你与妻子共享吗?也许你们共享物质,但那并不是关系。你和你的妻子生活在一道孤立之墙的两边,不是吗?你有你的追求、你的野心,她有她的。你生活在墙后,偶尔眺望另一边——而那就是你所谓的关系。事实就是如此,不是吗?也许你会扩大它、柔化它,引用一套新的词汇去描述它。但事实就是如此——即你和另一个人彼此孤立,而你把那种孤立的生活称之为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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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两个人之间有真正的关系,即彼此之间存在共享,那关系就寓意非凡。那时,就不会有孤立;那时,就会有爱,而不是责任或义务。只有那些孤立于高墙之后的人,才会谈论责任和义务。一个在爱的人,不会谈论责任——他只是爱。因此,他与另一半分享他的欢乐、他的悲伤、他的钱财。你们的家庭是这样的吗?你与妻子、与孩子之间存在直接的共享吗?显然没有。因此,家庭只是延续你的姓氏或传统的借口,只是为了满足你的需要——性的需要或心理上的需要。所以,家庭成了传宗接代、延续香火的途径。那是另一种不朽,另一种永恒。家庭也成了满足自我的途径。我在商界、政界或社会上无情地剥削他人;而在家里,我却试图表现得仁慈慷慨。这多么荒谬!或者,因为世界太残酷,我想要安宁,于是我就回到家里。我在外界受苦,于是就回家寻求安慰。所以我利用关系满足自己,也就是说我不想被我的关系所打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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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寻觅可以相互满足、相互慰藉的关系,如果找不到那种满足,我们就变换关系。要么离婚,要么继续在一起,但在别处寻求满足;或者从一个关系换到另一个关系,直至找到你想要的——即满足、满意以及一种安全感、舒适感。说到底,那就是我们在此世的关系,实际上就是那样的。我们在关系中寻求安全,希望能通过关系活在一种安全的状态、满足的状态、无知的状态中——这一切总是引起冲突,不是吗?如果你满足不了我,而我在寻求的就是满足,自然就会有冲突。因为我们都在彼此身上寻求安全,当那安全变得不稳固,你就变得嫉妒、暴力、充满占有欲等。所以,我们的关系总是导致占有、谴责,总是一意孤行地要求安全、舒适、满足。那当中自然没有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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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谈论爱,谈论责任、义务,但实际上并没有爱;我们的关系基于满足,那样的关系会带来怎样的影响,我们在当代文明中都已经看到了。我们对待自己的妻子、孩子、邻居、朋友的方式,表明在我们的关系中实际上完全没有爱,只是互相寻求满足罢了。既然是这样,那么关系的目的何在?它的终极意义何在?如果观察你自己与他人的关系,你难道没有发现,关系是一个自我披露的过程吗?我与你的交往,不正揭示了我的存在状态吗?如果我觉察到,如果我足够警觉,能够意识到我在关系中的反应的话?关系真的是一个披露自我的过程,即认识自我的过程。在这个披露的过程中,会有许多令人不悦的东西,许多令人不安、不舒服的思想和活动。因为不喜欢所发现的东西,我就从一段不舒服的关系逃到一段舒服的关系中。所以,如果我们只是寻求互相满足,关系的意义就微乎其微,但如果关系成为一个自我披露、自我认识的途径,它就变得意义非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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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底,爱当中并没有关系,不是吗?只有当你爱着什么并期待有所回报时,关系才形成。当你爱时,也就是说,当你把自己完全献给某个事物时,关系并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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