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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29301 ……不知原善者流亦善,上流无恶者,下流亦无恶,其所谓恶者,乃是他途歧路,别无点染。譬如水出泉,若皆行石路,虽自西海达于东海,绝不加浊,其有浊者,乃亏土染之,不可谓水本清而流浊也。知浊者为土所染,非水之气质,则知恶者,是外物染乎性,非人之气质矣。(《存性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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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29303 水之浊,是由于泥土的杂入,不是水的气质。人的恶,是由于外物的引蔽习染,不是人的气质。可见气质本来不是恶的。不过人与水比较,究竟有不同。泥土杂入水中,在水的本身是无可如何的;但是人对于外物的引蔽习染,却不能不负相当的责任。所以习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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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29305 水流未远而浊,是水出泉即遇易亏之土,水全无与也,水亦无如何也。人之自幼而恶,是气质偏驳,易于引蔽习染,人与有责也,人可自力也,如何可伦?(《存性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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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29307 水浊了,我们有一种洗水的方法。传说从前的人,曾经把惠山上面的泉水带到京师里去。有的时候水臭了,京师里面的人,知道一种洗水的方法,他们把沙石放在笕中,然后把水倾倒在上面,水经过了沙石流到下面,如此者数十次,水才能够慢慢地恢复原状,成为一种清泉。我们要知道这种洗水的方法,是洗去了水的习染,并不是洗去了水的气质。水浊了,有洗水的方法,人对于引蔽习染的关系,则将何如?习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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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29309 ……然则气质偏驳者,欲使私欲不能引染,如之何?惟在明明德而已。存养省察,摩厉乎诗书之中,涵濡乎礼乐之场,周、孔教人之成法固在也。自治以此,治人即以此,使天下相习于善,而预远其引蔽习染,所谓以人治人也。(《存性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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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29311 周、孔教人的成法,是那些三事、六行、六府、六德、六艺之道,是指的实事实物而言。我们在实事实物当中,能够下一番存养省察的工夫,就可以做到“预远其引蔽习染”的地步,气质纵有偏驳也可以不为私欲所引染。恶既然是由于引蔽习染的关系,当然气质本身便无恶之可言了。以气质为恶,是程、朱以后的看法。习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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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29313 大约孔、孟而前责之习,使人去其所本无;程、朱以后责之气,使人憎其所本有。是以人多以气质自诿,竟有山河易改,本性难移之谚矣。其误世岂浅哉!(《存性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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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29315 宋人以气质为恶,是错误的根源,为什么当时都不能觉察到呢?这是由于“空谈易于藏拙”的缘故。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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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29317 大约宋儒仞性,大端既差,不惟证之以孔、孟之旨不合,即以其说互参之,亦自相矛盾者多矣。如此之类,当时皆能欺人,且以自欺,盖空谈易于藏拙,是以舍古人六府、六艺之学,而高言性命也。(《存性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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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29319 为什么“空谈易于藏拙”?这正是“画鬼容易画马难”的道理。习斋对于那些空谈而自欺的学说,是尽力反对的,他所注重的仍是六府、六艺之学。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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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29321 周、孔似逆知后世,有离事物以为道,舍事物以为学者,故德、行、艺总名曰物。明乎六艺固事物之功,即德行亦在事物内,大学明亲之功何等大,而始事只曰在格物。空寂静悟,书册讲诵,焉可溷哉!(《年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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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29323 内笃敬而外肃容,体之根心也,静时践其形也;六艺习而百事当,性之良能也,动时践其形也;絜矩行而上下通,心之万物皆备也,同天下践其形也。禅宗焉能乱我哉!(《年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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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29325 总之,习斋的思想,处处反对空言立教,处处以事物为归,所谓见理于事,便是他的实践的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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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29327 关于习斋的思想,既已说明一个大概,现在对于颜、戴两氏思想上的关系,可以加以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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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29329 习斋给予东原最大的影响,是他的“见理于事”,“以事物为归”的主张。东原的思想,虽然出发于“生生”,虽然处处看重一个“欲”字,然而他的归结,却是着重“人伦日用”。这种思想,是很明显地受了习斋的影响。东原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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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29331 全乎智仁勇者,其于人伦日用行之,而天下睹其仁,睹其礼义,善无以加焉,自诚明者也。学以讲明人伦日用,务求尽夫仁,尽夫礼义,则其智仁勇所至,将日增益以于圣人之德之盛,自明诚者也。(《孟子字义疏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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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29333 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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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29335 就人伦日用举凡出于身者,求其不易之则,斯仁至义尽而合于天,人伦日用,其物也;曰仁、曰义、曰礼,其则也。(《孟子字义疏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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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29337 人伦日用,是指的日常的事物和人与人之间的一切关系而言。我们为学的目的,就在讲明这种人伦日用,以求做到“尽夫仁、尽夫礼义”的地步。只有在人伦日用里面,才可以看出仁与礼义的关系。人伦日用是物,仁义礼是则,有物必有则,有人伦日用,必有仁义礼。东原更拿饮食和知味做例子,来说明这种关系。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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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29339 然智愚贤不肖,岂能越人伦日用之外者哉?故曰:“人莫不饮食也,鲜能知味也。”饮食喻人伦日用,知味喻行之无失。使舍人伦日用以为道,是求知味于饮食之外矣。(《疏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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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29341 我们不能在饮食之外求知味,当然我们也不能舍去人伦日用,而另求其所谓道了。所以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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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29343 极言乎道之大如是,岂出人伦日用之外哉?(《疏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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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29345 东原所说的人伦日用,正是习斋所说的事、所说的物。东原所说的仁、义、礼,正是习斋所说的正德、利用、厚生,以及所谓德、行、艺。东原所说的“学以讲明人伦日用”,“于人伦日用行之”,与习斋所说的“见理于事,则以彻上彻下矣”,用意正同。东原以为舍人伦日用,则无道之可言,也与习斋所说的“不见诸事,非德非用非生也”,“不征诸物,非德非行非艺也”,是同一的看法。可见东原受习斋的影响很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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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29347 至于清儒对理和欲的问题,似乎都是取着同一的观点。王船山说:“天下之公欲,即理也;人人之独得,即公也。”颜习斋说:“气质之性无恶;恶也者,蔽也,习也。”戴东原说,“凡有血气心知,于是乎有欲”,“生养之道,存乎欲者也”。这种看重“欲”的思想,是王、颜、戴诸氏的一致的看法,也正是清儒思想的一大特色,我们可以看到清代哲学和宋、明哲学完全立于正反对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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