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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心为良知,“心得其心之体”,即王阳明之致良知,湛若水之随处体认天理。唐枢的“讨真心”是取王湛两家宗旨糅合为一,其中也有纠正王湛后学的流弊之意。黄宗羲在对唐枢的评论中指出:“夫真心者,即虞廷所谓道心也。曰讨者,学问思辨行之功。即虞廷之所谓精一也。随处体认天理,其旨该矣,而学者或昧于反身寻讨。致良知,其旨得也,而学者或失于直任灵明,此讨真心之言不得已而立。”(《明儒学案·甘泉学案四》)这个评断很是允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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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枢之学虽少新颖之处,但其经由许孚远而开出刘宗周一脉,却甚重要。刘宗周之调和王学和朱子学,其来有渐。其理气心性诸论,在唐枢和湛若水学说中都可找到根据。许孚远的另一弟子冯从吾作《关学编》,欲恢复张载关学传统,为明代关中学者重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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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孚远,字孟仲,号敬庵,浙江德清人。嘉靖进士,官至南京兵部右侍郎。许孚远青年时从学唐枢,为学以克己为先。尝与泰州门下周汝登、杨复所等相与讲学,但宗旨不合。许孚远影响刘宗周处约有以下数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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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一,无善无恶是说心,而非说性。许孚远曾与胡直通书论心性,其中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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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率性之为名,自天之降衷,不离乎形气者而言。而心之为名,合灵与气而言之者也。性只是一个天命之本体,故为帝则、为明命、为明德、为至善、为中、为仁,种种皆性之别名也。此未尝有外于心之灵觉,而灵觉似不足以尽之。心者至虚而灵,天性存焉,然而不免有形气之杂,故虞廷别之曰人心道心。后儒亦每称曰真心妄心、公心私心。其曰道心、真心、公心,则顺性而动者也,心即性也;其曰人心、妄心、私心,则杂乎形气而出者也,心不可谓之性也。君子之学,能存其心,便能复其性,盖心而归道,是人而还天也,即灵觉即天则,岂有二耶?(《与胡庐山论心性》,《明儒学案》第98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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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孚远这里认为,心只是一个灵觉。心之体为性,心与性不离不杂。许孚远反对“无善无恶心之体”,认为性如无善无恶,则性同于心,与佛氏以知觉运动言性无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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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孚远这一见解,直接影响到刘宗周,刘宗周鉴于阳明后学对《传习录》理解歧异,故选《传习录》中能发明阳明精蕴者,附以自己的批语,名《阳明传信录》。其跋语中对“无善无恶心之体”提出驳正,即承许孚远之意。另外许孚远上承唐枢,有调和王湛之学,进而融会程朱陆王两家之意,此点也影响到刘宗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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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二,心即气。唐枢继承湛若水,以气为构成天地万物的实体,心、性、理、道皆由气而名,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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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间只一气,气得其平之谓虚,平昭其序之谓理,理当其施之谓道,能主其施之谓心,能发其昭之谓性,五者皆天也。(《明州与王同野谈》,《明儒学案》第96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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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谓虚为气之均平状态,气的均平状态中所显示的运行秩序即是理,气的施为皆循其理即是道,气之流行的主宰即是心,气的运行的无过无不及的根据即是性。此数者皆本天然,皆由气而立名。所以,可以从气为根本,心性理道皆从气上说着眼,言心即气。又说:“心乃气机流行之本,屈伸阖辟,所从以命。”(《论真心》,《明儒学案》第959页)这是说心乃气之主宰,心不离气。上段引文是总说宇宙内气,这一段引文是单说人身内气。前者“心”是比喻的,指宇宙之气流行中的主宰,后者的心指人的官能。但唐枢认为宇宙内的气与人身内的气的法则是一致的。到许孚远,重在用心气关系言人的修养,以理为心气所发之欲之中节处。到刘宗周,以“理只是气之理,断然不在气先,不在气外。知此则知道心即人心之本心,义理之性即气质之本性,千古支离之说,可以尽扫”(《语录》,《明儒学案》第1521页)为根本宗旨,仁义礼智即心气之喜怒哀乐。心即气是刘宗周最重要的学说之一,并影响到黄宗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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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三,意为宗。唐枢以讨真心为宗旨,真心即性,中有所主。唐枢说:“万物皆备于我,以方寸管摄物理,约而精之,其道光明。”(《真心图说》,《明儒学案》第959页)此管摄,此有主,在许孚远为“意”。许孚远立诚意之说,以反对阳明后学抛却主宰,任心之虚明纵横自在,不加检束之弊。许孚远有《与李同野书》,书中明确表示反对“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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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丈以毋意为宗。使人人由毋意之学,得无所谓欲速则不达者耶?《大学》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所谓诚其意,只在毋自欺而求自慊。此下学之功也。……凡吾侪平日觉有胸次洒落时,感应顺适时,正是诚意端倪。须要存养扩充得去。若作毋意见解,则精神便都散漫去。(《明儒学案》第98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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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孚远虽未以意为心之所存,但他重视存养扩充诚意端倪,却是刘宗周以意为心之所存而非心之所发的基础。刘宗周还将意字与天道运行的法则——独体联系起来,给意字以形而上的根据,并围绕意字展开为广大的哲学内容。其中受湛若水师徒的影响,其内在义理的承续,昭然不可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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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代哲学史(修订版) 第六章 王阳明的良知之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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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阳明是明代心学的代表人物,也是宋明理学中对后世影响最大的思想家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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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阳明(1472—1529)名守仁,字伯安,浙江余姚人,因筑室越城外的阳明洞天,自号阳明子,学者称阳明先生。有《阳明全书》三十八卷传世。王阳明一生波澜壮阔,极富传奇色彩。他走过的道路,与寻常科举出身的人所走的道路大不相同。他的学说,与他平生经历密切相关,是他豪雄式人格的体现和概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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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代哲学史(修订版) 一 道德的凸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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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阳明活动的弘治、正德、嘉靖年间,正是明朝内忧外患极其严重的时候。西北瓦剌、鞑靼不断侵扰边境,战争连年不断。各地藩王觊觎中央政权,不断发生叛乱。皇帝、宦官、勋臣大建庄田,地主乘机掠夺民田,土地兼并日益激烈,离开了土地的流民多次发生暴动。政治极度昏暗,皇帝荒淫,宦官擅权,党争不断,所有这些,极大地动摇了明朝的统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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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方面,明代中期以后,商品经济有了较大发展,市民阶层慢慢生长起来,功利主义渐渐形成一股强大的思潮,削弱了理学维系人心的作用。程朱学说成了士人应付科举考试的工具。整个社会显现出士风不竞、道德沦丧的局面。王阳明描述当时的社会状况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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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学既远,霸术之传积渍已深,虽在贤知,皆不免于习染。其所以讲明修饰,以求宣畅,光复于世者,仅足以增霸者之藩篱,而圣学之门墙,遂不复可睹。于是有训诂之学,而传之以为名;有记诵之学,而言之以为博;有词章之学,而侈之以为丽。纷纷籍籍,群起角立于天下,又不知其几家,千径万蹊,莫知所适。世之学者如入百戏之场,欢谑跳踉,骋奇斗巧,献笑争妍者,四面而竞出,前瞻后盼,应接不遑,而耳目眩瞀,精神恍惑,日夜遨游淹息其间,如病狂丧心之人,莫自知其家业之所归。时君世主亦皆昏迷颠倒于其说,而终身从事无用之虚文,莫自知其所谓。间有觉其空疏谬妄,支离牵滞,而卓然自奋,欲以见诸行事之实者,极其所抵,亦不过为富强功利五霸之事业而止。圣人之学日远日晦,而功利之习愈趋愈下。其间虽尝蛊惑于佛老,而佛老之说卒亦未能有以胜其功利之心;虽又尝折衷于群儒,而群儒之论终亦未能有以破其功利之见。盖至于今,利功之毒沦浃于人之心髓。而习以成性也几千年矣。(《传习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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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阳明这一长段对当时社会潮流和士人风习的描述,正是他的学说所以兴起的背景,也是他的“拔本塞源论”欲拔之本、欲塞之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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