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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5208 “游扬活泼者”指心的知觉运动等功能,它不是本体,而是心本体的作用。它时时灵知不昧,感应外物,但它本身无有主宰,必须返于性。返于性即止于善。知止则知识对外界的反应才在道德理性的统御之下。所以他说:“大率一到发灵,即终日终夜只是向外驰走,闻声随声,见色随色。即无声色在前,亦只一味思前忖后,所以去性转远。故就性一步,则无非善者,无非正者;离性一步,反是。此止之法门所以为《大学》第一义也。”(《答李汝潜》,《见罗先生书》卷九,第3页)在李材看来,性与情是体用关系,性是体,情是性的发用。知与心的关系也是如此。他反复言性不能用良知代替,良知尽管冠以良字,但它仍是知,属知识理性范畴。知的主要作用为了别,它不具有主宰义。即使如阳明所言,良知能“知亲、知长、知爱、知敬”,这个知也只是一种分别。知只管分别,不管“良”与不“良”;良与不良,是“性”的功能。以良知为性,是“强心之用为体”。如果没有止的功夫,则将在知上立教,以知为体,夷灭性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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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5210 李材对知与性的分别自觉甚早,确立以性为心体的宗旨亦甚早,后多在知止上着眼。他自述这一过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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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5212 从上立教,未有以知为体者。余二十年前,即不信之矣,故有“致知者,致其知体”之说。良知者,发而不加其本体之知者也,非知体也。辛酉之岁又觉其非,复为觉性之说。今思之,总是鼠迁穴中,未离窠臼。阳明先生曰:“良知即是未发之中,即是寂然不动、廓然大公的本体”,尽力推向体边,其实良知毕竟是用,岂可移易!大率救弊补偏,阳明先生自是不得已而说,已大有功于当世矣,今亦何烦更论。……盖在致知,则以知为体,在知本,则以知为用。以致知为宗,则所吃紧者,要在求知;以知本为宗,则所吃紧者,又当明本矣。肯信此学,直截从止上入窍,本地求讨。无端更叠床上之床,架屋下之屋,则所云笼内之光,笼外之光,知觉之知,德性之知,与夫或以独知为良知,或以独之一字为良知,总属闲谈,俱可暂停高阁。(《答詹养澹》,《见罗先生书》卷十一,第21~2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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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5214 李材最初着重的是知与知体的区别。按王阳明的说法,良知是“所性之觉”,良知即性。但李材认为良知只是知,性是良知之体。良知非知体,故特别提揭出致知即是致心中之性体,非致其知识。至嘉靖辛酉,李材四十二岁,又改变此宗旨,复为性觉之说。所谓性觉之说,即认为心既是性也是觉。但总在旧有窠臼中打转,未能将道德理性的主宰作用醒豁提出,故倡止修宗旨。止即止至善,修即修身,命意十分突出。他认为,王阳明以良知为本体,是将良知由用强拉向体,其实良知只是用。阳明认良知不清,所以弃明本而求良知,弃止于至善而求其作用,则所求者惟知识。能知本,能止,才是向道德理性上求。这里李材对王阳明的理解甚为偏颇,他比王阳明更强调知识与道德二者的分别,更强调道德的主宰地位、统领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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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5216 李材还认为,把知觉还是把性体作为全部理论的基础,是儒和佛的根本区别,他指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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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5218 儒者之论学,事事归实,释氏之论学,事事归空。……见性一差,弊盖至此。推原其故,则以其只就用上看体,直于知觉运动之中,认其发机之良者,据之以为天命之体。即此而观,则知知觉运动不可言性,儒者之学断须本天。(《答徐清甫》,《见罗先生书》卷十三,第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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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5220 他认为佛氏之弊,在以人的知觉作用为性,而且认为,知觉作用其性本空。儒家学者中亦有蹈此弊者,以为知觉中发之良者,即是天命之性。在李材看来,知觉中发生的意念、判断等,即使是善的,也属形而下的知的范畴,此善之源是性,性是形而上者。性是无声无臭、不睹不闻、至隐至微的,但因它是形而下的主宰,所以不害其为实。自形而上下言,知觉运动不可言性。儒者所谓性,必归“天命之性”,必归形而上之体。所以程朱严辨形而上下,严辨心性之别,自有其不可掩蔽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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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5222 从以上可以看出,李材的止修之学,非常重视性与知、道德理性与知识理性的区别,这是他的止修宗旨的理论前提。他认为他的这一区别可以杜绝程朱以知识为追求目标,陆王合心性为一、以形下之意见为形上性地,以及佛教以知觉作用言性,从而抛却道德性体、追求空寂等理论错误,所以他不厌其烦,反复申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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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5227 明代哲学史(修订版) [:1701942523]
1701945228 明代哲学史(修订版) 二 止修宗旨及其内在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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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5230 李材的学术宗旨是止修。止修二字出于《大学》的“止至善”与“修身”。李材曾说:“止为主意,修为功夫,原非二事也。”(《答李汝潜》,《见罗先生书》卷七,第14页)止修宗旨,实际只一止字,止处即是修处,能止即是修。所以,他反复说止,能止则修就在其中了。关于止,李材有个根本的说法,即摄知归止。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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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5232 有疑止修两挈为多了头面者,不知全经总是发明止于至善,婉婉转转,直说到修身为本,乃为大归结,实下手。此吾所以专揭修身为本,其实正是实做止于至善。故曰知修身为本,而止之是也。(《答蒋崇文》,《明儒学案》第68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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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5234 止修并非分为二截,而是浑然整体,全副精神总不外《大学》宗旨。修身是总结三纲八目,三纲八目可以归结为修身。而所谓修身,即止于至善。他解释他的止修宗旨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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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5236 须思命脉只是一个善,诀窍只是一个止。如何反反复复,必要说归修身为本,必要揭出修身为本?必悟此,而后止真有入窍,善真有谛当,乃不为堕于边见也。(《答龚葛山》,《明儒学案》第68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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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5238 止修的全部命脉在止于至善,至善是目标,功夫在于止。止于至善,则身自然修,止修并非两个不同的阶段。止修虽只一个功夫,但须用此二字才说得完全。止于至善是结果,修身是过程。也可以说修身是最后归宿,止于至善是它的步骤、阶段。止至善最根本的就是摄知归止。摄知归止就是将知识理性统辖于道德理性之下,使道德理性做主宰。在李材看来,知识与情欲皆属形而下,两者的发出者、产生者皆是心。而欲使心中所发皆出于性体,必须有摄知归止的功夫。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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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5240 体则万物皆备,用则一物当机。格物者格其一物当机之物也。……只实实落落与他挈出知本为归宗,知止为入窍,使人随事随物而实止之、实修之,即所云格致诚正者,一切并是实事实功。岂不痛快简易!(《答李汝潜》,《见罗先生书》卷十,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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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5242 知本即知修身为本,知止即知止于至善,格物即随事随物止于其善。所有修养功夫皆归结到止于至善,止至善包三纲八目,简易直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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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5244 李材的止修与王阳明的“致良知”用功路向正相反。致良知侧重于流行,止修侧重于本体。良知的前提是心即性,心即理,只要无私欲障蔽,此心即是天理。致良知重在推致于外,它虽是本体与功夫的统一,但偏重于功夫,本体是隐含的。故阳明认为致良知即知行合一。而李材的止修,以修身为目的,以止至善为功夫。至善的积累才是本体,至善积累的过程就是本体完成的过程。所以止修总的说更偏向于本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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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5246 但李材的“止修”只是个纲领,这个纲领标举出了道德修养与知识获取的不同。但修身和止于至善是理学功夫论的一般归向,李材并无特别的、具体的路径提揭。所以刘宗周说,止修是“寻将好题目作文章,与座下无与”(《明儒学案》第13页)。意思是,止修是最后的归宿,不是现实的功夫。如止修归于止,如何止,则曰摄知归止;止于何地,则曰止于至善;何为至善,如何止,如何修,李材并无切实的说明,其论证也不出理学的一般内容。可以说,李材的止修宗旨只是指出了一个大而笼统的目标,并没有将其具体化。在这一点上,李材不能与王阳明相比,亦不能与王门弟子中有明确宗旨者相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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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5248 另外,李材在理论上一个相当大的漏洞,就是形而上与形而下、心与理、性与情的割裂。李材的着重点,在知与性的辨别。但由于过分提揭二者的分别,理学传统中的体用一源显微无间、性体情用、动静一如等不离不杂的关系被割裂了。黄宗羲看出了这一点,他尖锐地指出,李材在性情、动静等关系上识认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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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5250 先生性情二字,原是分析不开,离情何以觅性?孟子言恻隐羞恶辞让是非即是仁义理智,非恻隐羞恶辞让是非之上,又是一层仁义理智也。虞廷之言道心,即中也,道心岂中之所发乎?此在前贤不能无差,先生析之又加甚耳。即如先生之所谓修,亦岂能舍此恻隐羞恶辞让是非之可以为主宰者,而求之杳冥不可知者乎?(《明儒学案》第66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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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5252 此言可谓深中其病。性情关系是理学中的大问题。周敦颐认为仁性来源于宇宙本体,他所认为的宇宙本体是“无极而太极”,太极动而生阳,静而生阴,太极则超越具体动静。人心亦如是,其本体是诚,“诚”即绝对的静。心中意念初起叫“几”。“诚无为,几善恶”,是说本体上无善恶,善恶是后起的。这已有割裂先天后天的趋向。张载提出“心统性情”,认为心有性和情两个方面,性来源于清通湛一的太虚,情来源于有攻取摩荡之性的阴阳之气,前者又叫“天地之性”,后者又叫“气质之性”。现实的人性是气质之性,天地之性并非别为一性,实际上是气返归太虚状态而自然具有的性质。故说“善反之则天地之性存焉”。王安石所讲的性情关系与周、张差别甚大,他说:“喜怒哀乐好恶欲未发于外而存于心,性也;喜怒哀乐好恶欲发于外而见于行,情也。性者情之本,情者性之用。”(《性情》,《王文公文集》第315页)以性情为体用关系。但他所谓体用实际上是发于外与存于中,与朱熹所说的体用不同。朱熹认为孟子的四端,“恻隐、羞恶、辞让、是非,情也;仁义理智,性也。心,统性情者也”(《四书章句集注》,《新编诸子集成》第238页)。朱熹这里体指理,用指气;性是未发,情是已发。未发正在已发上见。朱熹的性情关系论对后世影响最大。李材将知与性截然判为两事,性不在情之合理处,而是另有一物,为人所当止之地,止修即止于此地。在朱熹性论中,性是逻辑的设定,指情的根源或归宿处。性是形而上者,它不能离形而下的心的活动。而李材分性与知为二,在心念中活动的情失去了与它的来源、它的归宿的直接联系,而在理论上又把性作为所当止之地,由此处于矛盾两难之中。性对于知的主宰作用也就落在空处。王阳明就曾指出:“至善者心之本体也,心之本体那有不善?如今要正心,本体上如何用得功?必就心之发动处才可着力也。”(《传习录》下)也是在形下之情上着功,而非“止于性也”。李材以止于性、止于至善为宗旨,所以它的目标便是笼统的修身,而不是像朱熹那样,将修身落实在格物致知上,或者像王阳明那样,把修身落实在致良知上。黄宗羲于此曾恳切指出:“《大学》以修身为本,而修身之法,倒归于格致。则下手之在格致明矣。故以天下国家而言,则身为本;以修身而言,则格致又其本矣。先生欲倒归于修身,以‘知本’之‘本’,与‘修身为本’之‘本’合而为一,终觉龃龉而不安也。”(《明儒学案》第668页)意思是,修身为本是最后归宿,知本是具体功夫。李材只提出了最后的归宿为止于至善,具体的“修”的途径却没有指出,就这一点说,黄宗羲以上的批评是中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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