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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阳明手中的念珠越拨越快,池仲容脑海中挥之不去的琵琶声也越发急促,好似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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赣州今夜注定无眠。灯会上游人如织,宝马雕车香满路,一片欢腾。然而祥福宫却并未给池仲容带来任何祥福,他挥舞着兵器,骂声不绝,横冲直撞。突然,只觉胸口一凉,一把利刃穿心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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琵琶收拨,乐声骤歇,曲终人散。一口殷红的血喷溅到雪白的窗纸上,王阳明手中的佛珠蓦地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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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一场虚空大梦,韶华白首,不过转瞬。池仲容,不是我要杀你,而是你不愿善终,自取灭亡,以至天要杀你,你认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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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一哥王阳明 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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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仲容身死人手,王阳明立刻释放卢珂,让他回去部署兵力,又迅速集结赣州兵马,安排一队先锋换上池仲容等人的衣服,向三浰进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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贼兵一盘散沙,猝不及防,一溃千里。湖广的龚福全,也被湖广巡抚趁势剿灭。南赣之乱,自此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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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漫山遍野的尸体,王阳明惨然不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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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串铃音,漾起了悠扬的旋律,淙淙的流水声夹杂在呜咽的洞箫里,有些低沉,有些沉寂,带着些微的伤感。是怀念吗?这片炎黄的浩土之上,神话的遗迹已然湮没,女娲离去了自己的孩子,唯有五帝还挂念着留下自己的魂灵。在这片没有神的土地上,祈祷已是惘然。每一个人,每一个生灵,只有依靠自己的力量,才能争得宿命之外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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谋反是条不归路,詹师富、谢志珊、蓝天凤、池仲容,当初既然选择踏上这条路,哪一个没有充分得不能再充分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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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仅仅为了生存,抑或为了挣脱宿命的羁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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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可厚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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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最大的赌注就是自己。你要敢赌自己的明天会比今天好,这是一种信念,也是一种生活方式。但你要明白一条,那就是下了注就不能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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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来的赌徒,下注的那一刻,脸上的表情无不是容光焕发,紧张兴奋的。曾几何时,这些山贼还未落草为寇,他们在田间辛勤劳作,所得仅能糊口,还要饱受大户的盘剥,官府的欺凌。一天,有人跑来告诉他们,放下那沉重的锄头吧,跟我上山,你就能摆脱这无尽的痛苦。当像狗一样活着都成为一种奢望时,反抗便是唯一的出路。或许他们当中大部分人反抗意识并不那么强烈,但摆在眼前的事实是任何一种选择都要强于继续忍受剥削,更何况来人的说辞那么具有诱惑力和煽动性,不走何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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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笑他们愚昧,他们只是一群输掉性命的赌徒,地上的尸体就是他们赔掉的赌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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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终究无法挣脱命运的束缚,即使结局早已注定,可在这过程中的悲悲喜喜,每个人的一颦一笑,却都是触手可及的真切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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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他们曾经满怀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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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才是南赣之乱的真相,不是官方冷若冰霜的统计数字,也不是文人故作呻吟的诗歌笔记,而是那一条条鲜活生命的永久消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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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王阳明在纸上写下了十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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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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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的贼在专制制度中,专制制度有贼性才使贼与专制制度同生共长,滔滔不绝。既然历史的治乱兴替严丝合缝地遵循“血酬定律”(吴思打的一个比方,用强盗“流血拼命换取酬报”类比历代开国君主舍命换天下),通过暴力革命夺取的政权不具备足以服众的合法性,那么你能革他的命,我为什么不能革你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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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暴力革命不能带来国民的幸福,只能带来专制的反复。一个民族如果不能学会积极的妥协和有风度的对抗,那它只能在专制中沉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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