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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明冻得脸色青紫,身体颤抖得厉害,见了二人几乎说不出话来,到官署烤了会火才缓过劲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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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以善和张思聪没料到老师第一句话竟是问他们近来进学如何,俩人简略地回答了一番,便询问起阳明的病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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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明苦笑不答,一切尽在不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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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又要他在南安静养几日,待病情稳定后再走不迟。阳明本想拒绝,却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只好依言住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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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周以善为他找来了南安最好的医生,阳明的身体还是没有任何起色。昏昏沉沉中,他听见王大用在跟张思聪商量后事,嘱咐他买最好的木材,用锡纸裱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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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阳明执意要启程,众人不再拂逆,为他准备好了木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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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以善含泪将阳明扶上船,一直守在他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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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启动了,阳明抑制不住伤感,对周以善道:“很遗憾,不能再同你们切磋学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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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以善忙道:“老师哪里话,南安的学子们都盼着您明年春天来讲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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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阳明再也等不到开春了。船沿着水面静静漂泊,雪落入河中沙沙作响,船桨击水的哗哗声更凸显了夜的沉寂。时间,好像在这无垠的旷野中凝滞;木船,载着阳明向那片有去无回,被人类称作“死亡”的神秘混沌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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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晨,船停在了大庾县的青龙铺。雪停了,除了一湾河水清澈碧绿,整个世界变得像童话一样洁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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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冽的空气让阳明头脑清醒,死前的回光返照让他能够再多看一眼这个美丽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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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以善见他面色红润,还有些欣慰,不料阳明却平静地告诉他:“我要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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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以善一愣,待反应过来,鼻子一酸,眼泪不禁夺眶而出。他顾不得去拭,凑近了泣不成声道:“老师,您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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刹那间,千言万语涌上心头。朝廷、家庭、朋友、同僚、平乱、讲学……一组组词语,一幕幕片段,就像银行门口挤兑的人群,争先恐后,奔向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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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说了一辈子话的王阳明确实早已说够,无话可说。他对周以善微微一笑,淡然道:“此心光明,亦复何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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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自有光明月,千古团圆永不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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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嘉靖七年,公元1529年1月9日,有明一朝最杰出的哲学家、教育家、政治家和军事家,儒家最后一个集大成者,阳明心学的创始人王阳明溘然长逝,享年五十七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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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介书生,三尺微命,死后亦不得安生。睚眦必报的跳梁小丑桂萼在得知阳明死讯后,竟锱铢必较,要清算他生前擅离职守之罪。朱厚熜也认为阳明不等批复便擅自离任是蔑视朝廷,命群臣议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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旋即,由桂萼和朱厚熜联袂打造的“伪学之禁”新鲜出炉。它诋毁王阳明,宣布王学是伪学。然而,时人看得明明白白,什么伪学正学,说穿了都是政治斗争的借口。明史大家谈迁就一针见血地指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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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仁之功不能疵,而疵其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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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嘉靖,打压了王阳明就抬高了君道、打压了师道,打给所有文官集团看;在桂萼,扳倒了王阳明这棵大树,王门弟子就失去了庇佑,任他宰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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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历史不厌其烦地告诉了我们这样一个真理:天日昭昭,自古不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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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南安到南昌,阳明的棺椁所经之处,士民遮道,哭声震天。路过赣州,官府迎祭,百姓拦路哭吊。到了南昌,自发前来祭奠的人更是连绵不断、踏破门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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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要进京参加殿试的钱德洪和王畿立刻取消了行程,讣告同门,趋迎先师,众人一路护送灵柩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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