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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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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門成①問於黃帝曰：“帝張《咸池》②之樂於洞庭之野③，吾始聞之懼，復聞之怠，卒聞之而惑；蕩蕩默默④，乃不自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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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曰：“汝殆其然哉！吾奏之以人，徽⑤之以天，行之以禮義，建之以太淸⑥。四時迭起，萬物循生；一盛一衰，文武倫經⑦；一淸一濁，陰陽調和，流光其聲；蟄蟲始作，吾驚之以雷霆；其卒無尾，其始無首；一死一生，一僨⑧一起；所常無窮⑨，而一不可待⑩。汝故懼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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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又奏之以隐陽之和，燭之以日月之明；其聲能短能長，能柔能剛，變化齊一，不主故常⑪；在谷滿谷，在阬滿阬；塗郤⑫守神，以物為量⑬。其聲揮綽⑭，其名⑮高明。是故鬼神守其幽，日月星辰行其紀。吾止之於有窮，流之於無止。子欲慮之而不能知也，望之而不能見也，遂之而不能及也；儻然立於四虛之道⑯，倚於槁梧而吟⑰。心窮乎所欲知，目窮乎所欲見，力屈乎所欲逐⑱，吾旣不及已夫！形充空虛，乃至委蛇⑲。汝委蛇，故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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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又奏之以無怠之聲，調之以自然之命⑳，故若混逐叢生㉑，林樂而無形㉒；布揮而不曳㉓，幽昏而無聲。動於無方㉔居於窈冥㉕；或謂之死，或謂之生；或謂之實，或謂之榮；行流散徙，不主常聲。世疑之，稽於聖人。聖也者，達於情而遂於命也。天機不張而五官皆備，無言而心說，此之謂天樂㉖。故有焱氏㉗為之頌曰：‘聽之不聞其聲，視之不見其形，充滿天地，苞裹六極。’汝欲聽之而無接焉，而㉘故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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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也者，始於懼，懼故祟。吾又次之以怠，怠故遁；卒之於惑，惑故愚㉙；愚故道，道可載而與之俱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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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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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北门成：姓北门，名成，黄帝臣（成《疏》）。黄帝与北门成对话系寓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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② 《咸池》：古代乐章名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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③ 洞庭之野：即广漠之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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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玄英《疏》：“洞庭之野，天地之间，非太湖之洞庭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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④ 荡荡默默，乃不自得：“荡荡”，精神散（林希逸说）。“荡荡默默”，摇摇昏昏。“不自得”，内心空虚疑惑，不知所以然（李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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⑤ 徽：今本作“徵”。古本多作“徽”（《释文》）。与“挥”同（马叙伦《义证》），奏乐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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⑥ 建之以太清：“太清”，天道（成《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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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建之以太清”句下，通行本原有“夫至乐者，先应之以人事，顺之以天理，行之以五德，应之以自然，然后调理四时，太和万物”三十五字，疑系郭象注文羼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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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舆说：“‘夫至乐者’以下三十五字是注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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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叙伦说：“苏说是也。当是郭象《注》。宜在下文‘流光其声’下注文‘自然律吕’云云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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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省吾说：“苏辙云：‘夫至乐者以下三十五字是注文。’按苏说是也。郭庆藩《集释》竟未采此说，疏矣。兹列五证以明之：敦煌古钞本无此三十五字，其证一也。‘先应之以人事，顺之以天理’，与上‘奏之以人，征之以天’词复，其证二也。‘调理四时，太和万物’，与下‘四时迭起，万物循生’，词义俱复，其证三也。上言‘行之以礼义，建之以太清’，‘清’字与下文‘生’‘经’为韵，有此三十五字，则‘清’字失韵，其证四也。郭于三十五字之以无注，其证五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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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叔岷先生说：“案唐写本，赵谏议本，《道藏》成玄英本，王元泽本，林希逸《口义》本，并无此三十五字，乃《疏》文窜入正文也。”刘文典《补注》与王说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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⑦ 文武伦经：“伦经”，犹经纶（胡文英、郭嵩焘、章炳麟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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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希逸说：“发生，‘文’也。肃杀，‘武’也。‘伦经’，次序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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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础基说：“‘经纶’，指政治上的比和分合。‘文武经纶’，指乐曲表现了文治武功的各种变化。”（《庄子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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⑧ 偾：仆（司马彪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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⑨ 所常无穷：“常”，与“当”古通。《管子宙合》：“应变不失之谓当。”这句话意即其所对应之变化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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⑩ 一不可待：皆不可待（俞樾《庄子平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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