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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公任说：“你厌恶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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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回说：“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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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公任说：“让我说说不死的方法。东海有种鸟，名叫意怠。这种鸟，飞行缓慢，好像没有气力的样子；随群而飞，栖息时夹在众鸟之中；行进时不敢飞在前面，退回时不敢落在后头；饮食时不敢争先尝，一定吃剩余的。所以它在同列中不受排斥，外人也终究不能伤害它，因此它能免于祸患。直树先被砍伐，甘井最先枯干。你有心用文饰才智来惊骇愚俗，修饬品行来显露别人的污浊，光芒耀射好像举着太阳月亮而行走，所以你不免要招来祸患了。我曾经听过集道之大成的人说：‘自己夸耀的反而没有功绩，功成不退的就要堕败，名声彰显的就要受到损伤。’谁能够抛弃功名而把它还给众人！大道流行而不显耀自居；德行广被而不自求声名；纯朴平常，同于愚狂；削除形位捐弃权势，不求功名。所以无求于人，人也无求于我。至人不求声名，你为什么喜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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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说：“好极了！”于是就辞别朋友，离开学生，逃到旷野；穿着粗布衣服，食着杼栗野果；走进兽群，兽不惊乱；走进鸟群，鸟不惊飞。鸟兽都不厌恶他，何况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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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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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問子桑雽①曰：“吾再逐於魯②，伐樹於宋③，削迹於衛④，窮於商周⑤，圍於陳蔡之間⑥。吾犯⑦此數患，親交益疏，徒友益散，何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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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桑雽曰：“子獨不聞假人之亡⑧與？林回棄千金之璧，負赤子而趨。或曰：‘為其布⑨與？赤子之布寡矣；為其累與？赤子之累多矣；棄千金之璧，負赤子而趨，何也？’林回曰：‘彼⑩以利合，此以天屬也。’夫以利合者，迫窮禍患害相棄也；以天屬者，迫窮禍患害相收也。夫相收之與相棄亦遠矣。且君子之交淡若水，小人之交甘若醴；君子淡以親，小人甘以絕⑪。彼無故以合者，則無故以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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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曰：“敬聞命矣！”徐行翔佯⑫而歸，絕學捐書，弟子無挹於前⑬，其愛益加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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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日，桑雽又曰：“舜之將死，乃命⑭禹曰：‘汝戒之哉！形莫若緣⑮，情莫若率⑯。緣則不離，率則不勞；不離不勞，則不求文⑰以待形；不求文以待形，固不待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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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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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子桑雽：姓桑，名雽，隐居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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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樾说：“疑即〈大宗师〉之子桑户。雽音户，则固与子桑户同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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② 再逐于鲁：鲁定公时，孔子担任司寇的官职。齐国的执政者们想制造孔子和鲁君的不和，于是带了八十名美女和一百二十匹好马送给鲁国的国君。由于齐国的离间，孔子遂遭鲁定公的冷淡，于是孔子不得不出走鲁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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③ 伐树于宋：指孔子到宋国境内，在一棵树下休息，宋国司马桓魋赶来，砍倒大树，威胁孔子。“伐树于宋”，已见于〈天运〉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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④ 削迹于卫：孔子在卫国匡城被人误为阳虎而遭围困。“削迹于卫”，已见于〈天运〉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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⑤ 穷于商周：不得志于商周（“商”，殷后裔土地。“周”，指宋与卫），已见于〈天运〉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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⑥ 围于陈蔡之间：指孔子路经陈蔡两国交境的负函（河南信阳），被楚军围困。“围于陈蔡之间”，已见于〈天运〉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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⑦ 犯：借为“逢”。与〈大宗师〉篇“犯人之形”同例（章炳麟《庄子解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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⑧ 假人之亡：“假”，国名。或说假乃殷之误。“亡”，逃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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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诒让说：“司马彪曰：‘林回，殷之逃民之姓名。’则‘假人’当为‘殷人’之误。然《文选》王仲宝《褚渊碑文》李注引司马彪云：‘假，国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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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叙伦说：“按《史记·酷吏传》：‘楚有殷仲。’徐广曰：‘殷，一作假。’……此字当为殷，殷即宋也。疑谓宋偃王暴虐，其民有逃亡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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⑨ 布：指财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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⑩ 彼：指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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⑪ 君子之交淡若水，小人之交甘若醴；君子淡以亲，小人甘以绝：《礼记·表记篇》作：“君子之接如水，小人之接如醴；君子淡以成，小人甘以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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⑫ 翔佯：今通作徜徉（胡怀琛说）；形容闲放自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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