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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看出,庄子是肯定外部形体之美的,并且认为这种美来自于“天地”之间,《庄子》中多处对大自然的美景进行过细致描摹,诸如大海仙山、日月星辰、飞禽走兽、雷电风雨等等都出现其中,构成了一幅大自然的壮阔景象。但庄子认为美来自于“天地”之间,并非仅仅由表象而作出判断,他认为,“天地有大美”的原因在于它能顺应大道,自然无为。所以,在庄子看来,美的本质就在于自然无为,能够顺应自然,保持自身天然本性的事物就是美的,庄子笔下的至人、真人、神人,往往具有极美的外形,其前提也是能顺应大道,无为虚静。反之,对天然本性的摧残就是对美的破坏,所以“泽雉十步一啄,百步一饮”,自在闲适,然而一旦“畜乎樊中”,则“神虽王,不善也”,失去了原本天然的美(见《养生主》);“百年之木”,枝叶繁茂,一旦被砍去,即使是做成尊贵的“牺尊”,涂上青黄的花纹,但失去了其天然本性,也是不美的(见《天地》);海鸟“栖之深林,游之坛陆,浮之江湖,食之鳅,随行列而止,委蛇而处”,怡然自得,一旦被“御而觞之于庙”,即使是“奏《九韶》以为乐,具太牢以为膳”,但失去了其自然生存的环境,也无美可言,最终“三日而死”(见《至乐》)。庄子也将这种最自然素朴、不加雕琢虚饰的美称为“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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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者,精诚之至也。不精不诚,不能动人。……真在内者,神动于外,是所以贵真也。……礼者,世俗之所为也;真者,所以受于天也,自然不可易也。故圣人法天贵真,不拘于俗。(《渔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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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法天贵真”的美学观点不仅表现在反对人工雕琢、追求事物天然本真,而且表现在推崇纯真率性、自由不羁的人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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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庄子并不认为对美的领略是一种主动的行为,如果有目的地去“判天地之美,析万物之理,察古人之全”(《天下》),是很少能得到美的感受的,审美的过程应该与“美”本身的特征相同,是在自然无为、与道合一的过程中体验美的愉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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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虚静、恬淡、寂漠、无为者,万物之本也。……静而圣,动而王,无为也而尊,朴素而天下莫能与之争美。(《天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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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夫不刻意而高,无仁义而修,无功名而治,无江海而闲,不道引而寿,无不忘也,无不有也,澹然无极而众美从之。此天地之道,圣人之德也。(《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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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子不但认为只有这种虚静恬淡、素朴无为的精神状态才能体验到美,同时也认为这种虚静恬淡、素朴无为的精神本身就具有一种美,这种美甚至还远远超越于形体的美之上。所以,“德有所长而形有所忘”,即使外形丑陋,只要具有精神之美,就能得到人们的钦慕。有时庄子甚至有意地以形体的丑来反衬人格的美,创造了一大批形极残、德极全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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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子的美学观又极大地影响了他的文艺观。由于认为“美”在于“真”,在于自然无为,因此文艺创作应当以还原本真为目的,在自然无为的态度下进行,这就要求摒弃一切功利目的,使得文艺创作成为一种自然而然、合乎本性的行为。《达生》中以赌博作比,认为如果用便宜的瓦器作赌注,就会心无顾忌而赌得很好;若以较贵重的带钩做赌注时,就会心怀忌惮而赌不好;要是拿黄金做赌注,就会心慌意乱,赌得更不好。同篇中写梓庆鬼斧神工的技艺来自于动手前的斋戒,斋戒三日,“不敢怀庆赏爵禄”,斋戒五日,“不敢怀非誉巧拙”,斋戒七日,“辄然忘吾有四枝形体也”,这才能发挥出真正的技艺。庄子借这两则故事说明只有忘掉利害得失,超越功利欲望,才能全神贯注、闲暇自得地运用技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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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由于庄子认为最高层次的美是超越形体之外的精神的美,所以表现美的文艺创作也应该基于一种内在的精神体验,只有忘却外物,与天地精神往来,做到与“道”相通时才能创作出好的艺术作品。列御寇射箭的技艺虽高,一旦“登高山,履危石,临百仞之渊”,便发挥不出来了,就是由于还未达到物我两忘的境界(见《田子方》)。这里,庄子将艺术的产生归结为一种神秘的直觉领悟在起作用,也即是前面所讲的“心斋”、“坐忘”,这是一种靠直觉和灵感获得创作源泉的方式。但是庄子并非认为艺术创作的源泉是凭空而来的,或是一种虚无的存在,相反,他认为艺术创作只可能建立在大量现实经验的基础之上,如《达生》中的承蜩老人,其高超的承蜩技艺是经过“累丸二而不坠”、“累三而不坠”、“累五而不坠”这几个艰苦的训练过程才达到的;《养生主》中庖丁解牛,也经过了最初的“所见无非全牛”,“三年之后,未尝见全牛也”,“方今之时,以神遇而不以目视,官知止而神欲行”这几个过程才达到其高超技艺。但是,庄子虽然肯定高超的技巧不是一朝而得,要经过长时间的经验积累,然而又主张在获得技巧之后最终要将技巧忘却,如工倕之所以能成为巧匠是因为他不但不依据规矩,也不受心思的指使,完全凭手指自然而然地进行创造(见《达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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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庄子并不主张进行人为的艺术创造,因为在他看来,艺术创造是内在精神体验的外在表现,而内在精神所依据的“道”本身却是“不当名”的,因为“道不可闻,闻而非也;道不可见,见而非也;道不可言,言而非也”(《知北游》)。这种观点是正确的,因为“道”作为一个抽象的概念,本来就无法具体描摹,一旦描摹出来,它也就不再是原本意义上的“道”了。由此,庄子认为,语言、形式所能表达的只是事物粗糙的外表,用语言文字所写的书籍,也不过是一堆糟粕。《天道》中轮扁能把握徐疾之间的微妙尺寸,从而“得之于手,而应于心”,但他所体会到的技巧却无法传授给别人,就是因为这其中的奥妙是不能用语言来表达的;所以圣人之道也不能通过语言文字来流传,圣人死了,他们的道也就无法传下来了,所以即使是圣人所写的书,也只不过是古人的糟粕而已。这是一种现实生活中经常遇到的情形,也就是人们常说的“可意会而不可言传”,事物最深奥的“妙理”是无法用语言来表达的,只有“求之于言意之表”、“入乎无言无意之域”才能掌握。《秋水》中说:“可以言论者,物之粗也;可以意致者,物之精也;言之所不能论,意之所不能察致者,不期精粗焉。”很明确地指出文学作品只是内在精神的附庸,是比较粗糙的反映形式,并不能准确表达人的精神活动,更别说至虚至玄的“道”了。所以,庄子认为一定要进行艺术创造的话也应该是“意在笔先”。《田子方》中讲宋元君请画工画图,画工们都到了,恭恭敬敬地“受揖而立,舐笔和墨”,只有一个画工迟迟而来,“儃儃然不趋,受揖不立,因之舍”,宋元君派人去察探,发现他“解衣般礴”,赤身裸体,宋元君于是认为他才是真正会画图的人。宋元君会作出这种判断不是没有道理的,因为此画工不但能“解衣般礴”,去除形体上的负担,而且心理上能神闲气定,超然物外,作画时也就必然能够凝神于笔端,达到精神与外物合而为一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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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子 庄子的艺术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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寓言、重言、卮言的运用是《庄子》一书最重要的艺术特色。庄子在《寓言》中曾自叙其著述特点为:“寓言十九,重言十七,卮言日出,和以天倪。”在《天下》中又总结说:“天下为沉浊,不可与庄语,以卮言为曼衍,以重言为真,以寓言为广。独与天地精神往来,而不敖倪于万物,不谴是非,以与世俗处。其书虽瑰玮而连犿无伤也,其辞虽参差而诡可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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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象《庄子注》对“寓言”、“重言”、“卮言”有很好的解释:“寄之他人,则十言而九见信。世之所重,则十言而七见信。夫卮,满则倾,空则仰,非持故也;况之于言,因物随变,唯彼之从,故曰‘日出’。日出,谓日新也。日新,则尽其自然之分;自然之分尽,则和也。”可见,所谓寓言就是假借形象思维,寓理于事,表达己意;所谓重言,就是借重古人之言以申明作者自己的观点;所谓卮言,就是依文随势而出现的一些零星之言。其实,不管寓言、重言、卮言,作用都无非如陆德明在《经典释文》中所说:“以人不信己,故托之他人,十言而九见信也。”是一种不标示自己成见的叙述方式,而只将自己体验所得的道理,或寄托在一个虚设的情境之中,或假借众人所信服的先知先哲的嘴巴说出来,或依循物理之本然而立说,至于道理的究竟,便留待读者去自由体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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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寓言”恐怕是《庄子》一书中最重要的表现手法了。《史记·老子韩非列传》说:“其著书十馀万言,大抵率寓言也。”《庄子》全书大小寓言共计二百多个,其短者或一二十字,其长者或千馀字;有些篇目全部由寓言排比而成,有些篇目干脆通篇就是一个寓言。但《庄子》中,对于“寓言”这一体裁,并未在形式上给予严密的界说,而只说到寓言是“藉外论之”。什么叫“藉外论之”呢?庄子举例说,便如做父亲的不给自己的儿子做媒,因为做父亲的称赞儿子,总不如别人来称赞显得真实可信,因为大部分的人都易于猜疑。因此,自己的儿子纵然有好处,还得借外人的誉扬,才能见信于人。庄子的寓言,正是在这种“天下为沉浊,不可与庄语”情况下诞生的。于是,北冥之鱼可以千变万化,抟扶摇而上九万里;藐姑射山神人可以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任公子可以用五十头牛为饵来垂钓;空髑髅也可以与人娓娓交谈。总之,一切有形的无形的,无一不可化为故事,来表达庄子的哲学。在《庄子》中,这种寓言的成分占得最多。但是,《庄子》中的寓言又非常与众不同。先秦其他诸子如孟子、韩非子等人亦可谓善用寓言,但孟子多采用民间传说故事来加强自己的论辩,韩非多利用历史传说与典故以佐证自己的说理,而《庄子》的寓言却大多“皆空语无事实”(司马迁语),而且庄子对于这些“无事实”之语,还往往辅以细致生动的描写,使之不仅有情节,还有语言、有形象、有情感。正是这些天马行空、看似虚妄的想象、虚构与描写,使《庄子》一书在哲学的成分以外,带上了奇幻斑斓的文学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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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言”则是借重古代圣哲或是当时名人的话,来止塞天下的争辩之言。但是庄子的实际用意,并不是为了推崇圣哲与名人。虽然庄子有“齐物论”之心,但却也不得不站出来说话,因此只好退而求其次,借着偶像说自己的话,以避免纠缠于世俗的是非之争。因此,在创作“重言”时,他时而借重黄帝,时而借重老聃,时而又求助孔子,当然,他们虽然披着圣贤的外衣,却在说庄子的话。所以,虚构圣哲与名人的言论在庄子笔下是司空见惯的事,甚至历史上的人物不够用了,他还会另造出许多“乌有先生”来,让他们谈道说法,互相辩论。例如孔子在《庄子》一书中,就是个形象不定、人格不一的人物:有时被抬得高高在上,满口道家言论,俨然成了另一个庄子;有时又被还原本来面目,让他屡受老聃的教训;而有时又沦落到屡遭痛斥,被冷嘲热讽的地步。“重言”的运用,使《庄子》一书带有了一种亦庄亦谐的色彩,并将庄子的思想表达得倍加灵动新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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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卮言”在《庄子》中游衍不定,庄子以“卮言”命名,是想表明他自己所说的话便如酒器里的酒,“卮满则倾,卮空则仰,空满任物,倾仰随人”(成玄英语),都是无心之言,所以称为“卮言”。正因为是无心之言,时倾时仰,因此“卮言”大多是些不着边际的议论,想到哪便说到哪。在处于战国乱世之中的庄子看来,百家争鸣,各执一端,尤其儒、墨二家,他们妄分是非、善恶、贵贱、高下,完全是由于自私用智,为成见所固蔽,所以庄子想以“卮言”的形式,跳出是非争辩的圈子,避开自我成见的干扰,期合于天然的端倪,顺应大道的运行,而代为立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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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庄子》一书中,寓言、重言、卮言其实是“三位一体”,浑不可分的,它们互相辅助,互相映衬,构成了《庄子》“洸洋自恣”的艺术特色。庄子正是以其杰出的天才、超人的想象、浪漫的感情,借助这“三言”打破言与意的隔膜,创造出其极具浪漫主义感染力的优美文字,成为了中国古代文学中不可逾越的高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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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子 《庄子》散文的艺术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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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子》是先秦诸子散文中最具特色的。鲁迅曾高度赞扬《庄子》的文字“汪洋辟阖,仪态万方”(《汉文学史纲要》),闻一多也称赞“南华的文辞是千真万真的文学”(《古典新义·庄子》)。《庄子》散文的独到之处,便是它跳出了先秦语录体散文与论辩体散文的束缚,不仅以说理为目的,还创造了一种优美飘逸、恢恑憰怪的文学风格,使其散文的文学性甚至超越了哲理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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