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1998615
庄子 [:1701991601]
1701998616
庄子 【正文】
1701998617
1701998618
孔子西游于卫。颜渊问师金曰[1]：“以夫子之行为奚如？”师金曰：“惜乎，而夫子其穷哉[2]！”
1701998619
1701998620
1701998621
1701998622
1701998623
1701998624
颜渊曰：“何也？”师金曰：“夫刍狗之未陈也[3]，盛以箧衍[4]，巾以文绣[5]，尸祝齐戒以将之[6]。及其已陈也，行者践其首脊[7]，苏者取而爨之而已[8]。将复取而盛以箧衍[9]，巾以文绣，游居寝卧其下，彼不得梦[10]，必且数眯焉[11]。今而夫子亦取先王已陈刍狗[12]，聚弟子游居寝卧其下。故伐树于宋[13]，削迹于卫[14]，穷于商周[15]，是非其梦邪[16]？围于陈蔡之间[17]，七日不火食，死生相与邻，是非其眯邪？夫水行莫如用舟，而陆行莫如用车。以舟之可行于水也，而求推之于陆，则没世不行寻常[18]。古今非水陆与？周鲁非舟车与？今蕲行周于鲁[19]，是犹推舟于陆也，劳而无功，身必有殃。彼未知夫无方之传[20]，应物而不穷者也。且子独不见夫桔槔者乎[21]？引之则俯[22]，舍之则仰。彼[23]，人之所引，非引人也，故俯仰而不得罪于人。故夫三皇五帝之礼义法度[24]，不矜于同[25]，而矜于治。故譬三皇五帝之礼义法度，其犹柤梨橘柚邪[26]！其味相反而皆可于口。故礼义法度者，应时而变者也。今取猿狙而衣以周公之服[27]，彼必龁啮挽裂[28]，尽去而后慊[29]。观古今之异，犹猿狙之异乎周公也。故西施病心而其里[30]，其里之丑人见而美之，归亦捧心而其里。其里之富人见之，坚闭门而不出；贫人见之，挈妻子而去之走[31]。彼知美，而不知之所以美。惜乎，而夫子其穷哉！”
1701998625
1701998626
[1]师金：鲁国太师，名金。
1701998627
1701998628
[2]而：通“尔”，你。穷：困窘，困厄。
1701998629
1701998630
[3]刍狗：以茅草扎成的狗，用于祭祀，祭后则弃之。陈：祭时陈列于神位之前。
1701998631
1701998632
[4]箧：小箱子。衍：小方竹箱。
1701998633
1701998634
[5]巾：覆盖，包裹。文绣：刺有花纹的巾帛。
1701998635
1701998636
[6]尸祝：巫师。齐：同“斋”。将：捧。之：指刍狗。
1701998637
1701998638
[7]行者：行人。践：践踏。
1701998639
1701998640
[8]苏者：割草的人。爨（cuàn）：焚烧。
1701998641
1701998642
[9]将：如果将。
1701998643
1701998644
[10]彼：指“复取”刍狗的人。
1701998645
1701998646
[11]且：将。数：屡次。眯（mì）：谓梦魇，古人以为是人寐时被妖魔压胸。
1701998647
1701998648
[12]先王：指尧、舜、禹、汤、文、武等儒家理想中的帝王。刍狗：指先王所推行的那套政治主张。
1701998649
1701998650
[13]伐树于宋：据《史记·孔子世家》记载，孔子与其弟子，曾经在宋国的大树下讲习礼法，宋国有人欲杀孔子，就拔掉了大树。孔子逃走。
1701998651
1701998652
[14]削迹于卫：指孔子及其弟子被匡人围困一事。削迹，绝迹。
1701998653
1701998654
[15]穷于商周：谓困穷于宋和周。宋为商后裔，故穷于商即指“伐树于宋”一事；穷于周则指孔子至周问礼时被老子讥刺之事。
1701998655
1701998656
[16]梦：恶梦。
1701998657
1701998658
[17]围于陈蔡：孔子出游陈、蔡的时候，楚昭王派使者聘请孔子做官。陈蔡两国深怕孔子仕楚后对自己不利，于是就出兵围困他。
1701998659
1701998660
[18]寻常：古代的长度单位。八尺为寻，倍寻为常。
1701998661
1701998662
[19]蕲：通“祈”，求。
1701998663
1701998664
[20]彼：指孔子。无方之传：谓运转无常，不拘限于一个方向。方，常。传，运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