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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25024 第三,这里就涉及到性的善不善问题。《性自命出》这地方的竹简正好出现了残缺,李零补了“不善性”三个字,应是正确的。所谓是“善不善,性也”,可以做两种解读:一种是性有善有不善;一种是有性善,有性不善。结合本篇其他地方的论述,前一种解读应该是主要的。该篇显然不主张性善论,这只要从“道始于情,情生于性。始者近情,终者近义”的说法就可以看出。义是“群善之蕝也”,是善的标准,但这是以道教化所达到的最终结果,而不是开始的样子。但也不是性不善论,它说“凡人情为可悦也,苟以其情,虽过不恶。”所以对人情只是要采取“理”的态度。人性中存在着向善和不善发展的可能性,所以“教”是非常重要的手段。这样看来,它是主张性有善有不善之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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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25026 但是,在该篇文献中,却明确出现了“性善”和“美情”的字眼,这段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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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25028 未言而信,有美情者也;未教而民恒,性善者也;未赏而民劝,含福者也;未刑而民畏,有心畏者也;贱而民贵之,有德者也;贫而民聚焉,有道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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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25030 这里所说的主体,与民相对,应该是圣人。所谓的“美情”和“性善”,似乎是在承认有一些人是生来就美善的,这些人就是圣人。它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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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25032 诗书礼乐,其始出皆生于人。诗,有为为之也;书,有为言之也;礼乐,有为举之也。圣人比其类而论会之,观其先后而逆顺之,体其义而节度之,理其情而出入之,然后复以教。教,所以生德于中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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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25034 《史记》上曾说孔子以诗书礼乐教,这里好像讲的是同样的事情。圣人是教民者,教的目的是让德扎根于民心。显然,圣人和民是不同的。《论语·述而》上记孔子说“天生德于予”,似乎是说他的德是天给予的。这和此处说民之德由教而生不同。其实,在早期儒家中,并没有人人平等的观念。圣人和一般人的界限还是很大的,甚至是不可逾越的。《论语·阳货》有“惟上智与下愚不移”的说法,《论语·季氏》另外记载孔子的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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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25036 生而知之者上也;学而知之者次也;困而学之,又其次也;困而不学,民斯为下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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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25039 这仍然是承认在“学而知之者”之上,还有“生而知之者”。这就是所谓的圣人。子贡曾经用“天纵之将圣”来描述孔子,即有此意。其实,如果看《五行》篇所说“天施诸其人,天也;其人施诸人,也”,表达的不也是同样的意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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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25041 因此,所谓的人性讨论,主要是针对着“民”而言的。我们看《左传》中不都是说“民性”吗?这是人性论出现的直接基础。所谓的“四海之内,其性一也。其用心各异,教使然也”,是就一般人而说,显然是不包括圣人在内的。因为圣人是不需要“教”的,他们是天生的有德者,即性善的人。而且,“教”的责任正是由他们来承担的。这种认识,并不是说《性自命出》就主张有性善,有性不善。因为该篇不认为有性不善的人。从主体上来说,它仍然是主张性可以为善可以为不善的。从善不善的角度,我们可以把该篇的认识概括为如下两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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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25043 1.“四海之内,其性一也”的说法,是就民性而言的。这个性可以为善可以为不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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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25045 2.在民之上,还有性善者,就是圣人,属于教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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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25047 第四,讨论“性”的目的是要引出“道”的问题。所以开篇就说“道始于情,情生于性。始者近情,终者近义。知情者能出之,知义者能内(入)之。”道有始有终,始于情而终于义,或者说出情入义。这是以情和义作为道的两端,其实质就是以义理情。这里所谓道,从后文来看,很明显是指礼乐而言。道因为包含着情和义两端,所以它和性的关系,就不是简单的“率性之谓道”,而包含着对性的改造。《性自命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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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25049 凡性,或动之,或逆之,或交之,或厉之,或出之,或养之,或长之。凡动性者,物也;逆性者,悦也;交性者,故也;厉性者,义也;出性者,势也;养性者,习也;长性者,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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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25051 凡见者之谓物;快于己者之谓悦;物之势者之谓势;有为也者之谓故;义也者,群善之蕝也;习也者,有以习其性也;道者,群物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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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25053 这里讲到了各种和“性”有关系的因素。物是动性的,悦是迎接性的,故是交性的,义是厉性的,势是出性的,习是养性的,道是长性的。接下来又对从物到道的意义进行说明。道是帮助长性的,但这个长,是长性中善的因素,而不是不善的因素。所谓的“群物之道”,并不是通常所说万物之道。这里的群应该做动词解释,是聚集的意思,正是荀子讨论的人“群”之“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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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25055 第五,在性与道的关系中,心是非常重要的。性固然是需要心取才能够出来的,道的两端——情和义——也都和心脱不了干系。心所取出的性就表现为情,情也叫做志,如在《左传·昭公二十五年》中所谓的“六志”,就是“六情”。该篇认为,心是无定志的,所以要想发挥人的善性,心上的工夫是最重要的。《性自命出》所说从动性到长性的系列,大凡动性之后,其实都是就情来说。因为性在动之后就表现为情。所以所有的工夫都是与心有关的。它说,“凡道,心术为主”,说的就是这个意思。道——即礼乐的制度,是以心为核心的。所以后文反复说明这层意思。这应该直接发展出孟子的养心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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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25057 第六,值得注意的是作者对仁义的认识。与《五行》篇一样,这里也把仁和义看作是两个对立而互相补充的原则。它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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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25060 ,义之方也;义,敬之方也;敬,物之节也。笃,仁之方也;仁,性之方也;性或生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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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25062 这段话是非常重要的。仁义在战国中期前后都是一个热烈的话题,其中的一个争论就是仁义内外的问题。较孟子稍早的告子就主张仁内义外,而遭到孟子的批评。郭店竹简《语丛》中,有明确的“仁内义外”的说法。仔细分析上述话的内涵,似乎也有这样的意思。义是和敬相关的规范,是节制物的。它和性并没有什么关系,但仁则是和性直接相关的,性之中可以生出它来。我们不要忘记这篇的主张虽然不是性善论,但至少认为性中有善的种子。所以认为性可以生出仁来并不十分奇怪。这样说来,仁其实属于人情的范围,它可以是内在固有的。但义不同,它作为物之节,是“理”情的。这里虽然没有使用内外的字眼,但意思很清楚。我们再看下面的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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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25064 爱类七,惟性爱为近仁;智类五,惟义道为近忠;恶类三,惟恶不仁为近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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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25066 文中的“爱类七”等,我们不得而知,但“性爱为近仁”的意思还是清楚的。这是说发自性的爱接近于仁,与“性或生之”的说法是一致的。它真正要说的是:与本性无关的爱不能叫做仁,爱必须是有真情作为基础的。这当然是对孔子“仁者爱人”说法的一个进一步界定。与此相对,所谓的“义”,则被规定为恶不仁。义首先是和恶联系在一起的,但恶的对象是不仁。孔子曾说:“唯仁者能好人,能恶人”,这里是把“好人”归于仁,而把“恶人”归于义。我们感兴趣的是,作者分别用“爱”和“恶”来规定“仁”和“义”。后面的一段话与此是有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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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25068 恶之而不可非者,达于义者也。非之而不可恶者,笃于仁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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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25070 可恶与否是情感的问题,可非与否是道理的问题。情感和道理有时候是有冲突的。恶一个东西但不违背道理,这是通于义的人;虽违背道理但不能恶,是通于仁的人。大体而言,仁偏重于情感,而义偏重于道理。《庄子·天下》篇说邹鲁之士、缙绅先生们“以仁为恩,以义为理”,与此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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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25072 以上简单概括了《性自命出》中与性有关的一些基本观念。不难发现,在一些基本点上,和世子是一致的。首先要注意王充的说法,世子等是论“情性”的,这正与该篇大谈性情的倾向重合。其次是性有善有恶,也是世子和《性自命出》共同的主张。再次是“养”和“长”的说法,更是密合无间。在王充的描述中,“养”和“长”是专门针对着世子说的。王充距离班固不远,当然是看过著录在《汉书·艺文志》中的《世子》书的。最后是对仁义的看法,与帛书《五行》篇所引世子的看法也一致。所以说《性自命出》与世子有关,或许是目前最合理的推测。即便不是世子亲著,也和他的传人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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