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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代表的是生生之德,义代表的则是令行禁止。这很像《乐记》中所说的“仁以爱之,义以正之”,一柔一刚,一生一杀,气象之异溢于言表。马王堆帛书《易之义》看来也有类似的看法。该篇认为:“易之义,唯阴与阳,六画而成章。曲句焉柔,正直焉刚。”这是对卦象和爻象的解释。同时它认为刚柔各有所失,所以需要的是“分阴分阳,迭用柔刚”。相应地,人道也就需要仁义的交互运用,所谓“仁□者而义行之耳”。(55)人道是效法地道和天道的,“本生(性)仁义,所行以义(仪)刚柔之制也。”仁义是模仿着刚柔之制的。这种看法,当然明确地把仁义和刚柔连接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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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刚柔角度论述仁义最系统的是《五行》篇。这篇早已经失传的文字先是发现于上世纪70年代的马王堆汉墓帛书,然后又见于90年代发掘的战国楚墓竹简。帛书和竹简《五行》之间存在着若干的差异,最主要的是帛书有经有说,而竹简有经无说,(56)但这不太影响我们此处的讨论。竹简《五行》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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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变不悦,不悦不戚,不戚不亲,不亲不爱,不爱不仁。不直不肆,不肆不果,不果不简,不简不行,不行不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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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文字比较简单,意思也比较晦涩,但把仁义置于相对的位置上进行讨论的意思却是明确的。后文有对这段话的解说,可以让我们清楚地了解其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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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色容貌温,变也。以其中心与人交,悦也。中心悦,迁于兄弟,戚也。戚而信之,亲[也]。亲而笃之,爱也。爱父,其继爱人,仁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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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心辩然而正行之,直也。直而遂之,肆也。肆而不畏强御,果也。不以小道害大道,简也。有大罪而大诛之,行也。贵贵,其等尊贤,义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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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义虽然都和中心有关,但其趋向是不同的。一是悦戚之柔,一是简直之刚。前者发而为情感,后者放而为道理。如果借用帛书《五行》中“仁气”和“义气”的说法,仁气是温润,义气则是正直。《五行》继续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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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简,不行。不匿,不辩于道。有大罪而大诛之,简也。有小罪而赦之,匿也。有大罪而弗大诛也,不行也。有小罪而弗赦也,不辩于道也。简之为言犹练也,大而晏者也。匿之为言犹匿匿也,小而轸者也。简,义之方也。匿,仁之方也。刚,义之方。柔,仁之方也。“不强不絿,不刚不柔”,此之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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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对仁义的进一步申说,并直接地把它们和刚柔联系在一起。仁主柔,表现出来便是匿,也就是《论语》中讨论过的“父子相隐”。(57)并不是所有的东西都是可以隐的,《五行》篇给出了一个限制,就是该局限于小罪的范围。小罪当隐,这是仁的要求,不隐则有背于道。但大罪则当诛,这就是与仁相对的义。义主刚,表现出来便是简。简就是简直,就是果决,就是有大罪则诛之的勇气和魄力。帛书《五行》把这层意思讲得非常明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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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义之方也。匿,仁之方也。言仁义之用心之所以异也。义之尽,简也;仁之尽,匿。大□加大者,大仁加小者,故义取简而仁取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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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义的用心是不同的,所以其表现也有异。一为隐,一为直。不过儒家对仁义之异的强调并不导致追求二者之间的冲突,相反,其终极目标则是仁义的和谐。在解释《诗·商颂·长发》“不竞不絿,不刚不柔”句的时候,帛书《五行》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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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强之也,非急之也,非刚之也,非柔之也,言无所称焉也。此之谓者,言仁义之和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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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单纯的刚和柔,而是刚柔仁义的和谐与互补,这才是儒家追求的理想境界。《礼记·表记》:“仁有数,义有长短小大。中心憯怛,爱人之仁也;率法而强之,资仁者也。”仁是爱人之柔,义是率法之刚。偏于刚或者偏于柔都是不可取的,同样是《表记》说道:“厚于仁者薄于义,亲而不尊;厚于义者薄于仁,尊而不亲。”(58)理想的情形是仁义之和,刚柔之合,亲尊各得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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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刚柔来解说仁义显然更加突出了仁义内涵的差异和对立,并将此前某些模糊的东西清楚地呈现出来。它同时也意味着儒家思想自身的丰富和完善。一般而言,如学者经常道及的,孔子强调仁更甚于义,相应地,柔情也胜过义理。所以论三年之丧,则归之于心安;述吾党之直,则明之以相隐。但是在面对现实的罪恶和理论上的法家的挑战的时候,其局限性也是显而易见的。于是,在儒家思想发展的过程中,作为刚的表现的义理的角色逐渐地上升到和仁同样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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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亲亲与尊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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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仁义之气而言,前者表现为亲,后者表现为尊。其在政治上的体现,则是亲亲和尊贤。后者本是古代社会中行之已久的两种治国原则,《吕氏春秋·长见》记载一则有关周公和太公的故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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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太公望封于齐,周公旦封于鲁,二君者甚相善也。相谓曰:“何以治国?”太公望曰:“尊贤上功。”周公旦曰:“亲亲上恩。”太公望曰:“鲁自此削矣。”周公旦曰:“鲁虽削,有齐者亦必非吕氏也。”其后齐日以大,至于霸,二十四世而田成子有齐国。鲁日以削,至于觐存,三十四世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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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周天子之于周公和太公的倚重,就可以说是亲亲和尊贤的极好例证。这则故事指出,周公主亲亲,太公主尊贤,都有偏颇。亲亲则异姓贤人不得进,故而走向衰弱。尊贤则同姓之亲不能用,久之则末大不掉,被彼取而代之。理想的情形也许是亲亲和尊贤的结合,这倒很符合儒家的理想。儒家很强调两者的结合和平衡,并把它们看作是仁义原则的体现。《礼记·中庸》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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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者,人也,亲亲为大。义者,宜也,尊贤为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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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者,人也”,强调的是仁以人为主,确切地说是以人情为主,所以表现出来是亲亲。义则不同,其核心的考虑是“宜”,即是否适宜,所以表现出来是尊贤。《中庸》认为,亲亲和尊贤应该并重,它们都是实际的政治秩序——礼的基础,所以有“亲亲之杀,尊贤之等,礼所生也”之说,并且把二者安置在治国的九经之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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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为天下国家有九经,曰:修身也,尊贤也,亲亲也,敬大臣也,体群臣也,子庶民也,来百工也,柔远人也,怀诸侯也。修身则道立,尊贤则不惑,亲亲则诸父昆弟不怨,敬大臣则不眩,体群臣则士之报礼重,子庶民则百姓劝,来百工则财用足,柔远人则四方归之,怀诸侯则天下畏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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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似的想法同样体现在《五行》篇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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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父,其继爱人,仁也。……贵贵,其等尊贤,义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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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是基本规定是爱人,而爱父是爱人之始,所以从孔子开始,儒家就特别强调孝之于仁德的重要性。有子“孝悌也者,其为仁之本与?”之说,明白指出了对父母兄弟的爱乃是行仁的根本。换言之,亲亲乃是仁的根本要求。由亲亲之爱,才有对他人的爱。《五行》篇这里叫做“继”,孟子中则称为推或者扩充。义的基本规定是宜,即适宜的处理,如贵者贵之,贤者则依其贤而尊重之。按照孟子的说法,“用下敬上,谓之贵贵。用上敬下,谓之尊贤。贵贵尊贤,其义一也”,但《五行》篇对尊贤的理解似乎更加复杂,它对此进行了区分,有所谓举之和事之的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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