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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29286 祭者,志意思慕之情也。愅诡唈而不能无时至焉,故人之欢欣和合之时,则夫忠臣孝子亦愅诡而有所至矣。彼其所至者,甚大动也;案屈然已,则其于志意之情者惆然不嗛,其于礼节者阙然不具。故先王案为之立文,尊尊亲亲之义至矣。故曰:祭者,志意思慕之情也,忠信爱敬之至矣,礼节文貌之盛矣,苟非圣人,莫之能知也。圣人明知之,士君子安行之,官人以为守,百姓以成俗。其在君子,以为人道也;其在百姓,以为鬼事也。故钟、鼓、管、磬、琴、瑟、竽、笙,《韶》、《夏》、《护》、《武》、《汋》、《桓》、《箾》、简《象》,是君子之所以为愅诡其所喜乐之文也。齐衰、苴杖、居庐、食粥、席薪、枕块,是君子之所以为愅诡其所哀痛之文也。师旅有制,刑法有等,莫不称罪,是君子之所以为愅诡其所敦恶之文也。卜筮视日,斋戒修涂,几筵、馈荐,告祝,如或飨之。物取而皆祭之,如或尝之。毋利举爵,主人有尊,如或觞之。宾出,主人拜送,反,易服,即位而哭,如或去之。哀夫!敬夫!事死如事生,事亡如事存,状乎无形影,然而成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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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29288 祭祀首先不是别的,而是对于祭祀对象的志意与思慕的情感。(20)对于礼而言,包括荀子在内的儒家一直强调其情感的基础,这是共同的。此处迭用志意和思慕,也许是想用来区分不同的对象。思慕更多地是针对祖先,志意或者是针对天地山川。(21)忠臣孝子于欢欣和合之时,内心会有对于死去君父的感动发生,因此需要相应的仪式来表现这种情感,祭祀的基础就在于此。祭祀乃是针对志意思慕的情感而“为之立文”的结果,这仍然符合着荀子所说“情文俱尽”的立礼的精神,如此则“尊尊亲亲之义至矣”。因此,祭祀并不是相信鬼神等的真实存在,或者如一般人所了解的可以趋吉避凶。事死如事生,事亡如事存,于无形影之物表现其哀和敬的情感,乃是人道之文的表现。从最根本的意义上来说,文乃是对于情感的文饰,祭祀之时想象先祖可以享用子孙的贡献时,一定会有喜乐的情感,此时就需要各种的乐器、音乐和舞蹈,以文饰其喜乐的情感。而阴阳两隔的现实又会引起悲伤哀痛的情感,此时就需要齐衰、食粥、席薪、枕块等来体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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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29290 六、乐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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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29292 和礼一样,乐是儒家所继承的三代文明的重要部分,在其教化学说中占有重要的位置。孔子对于乐是极其热爱和重视的,尤其是对舜之韶乐,有“尽善尽美”的评语。《论语·述而》云:“子在齐闻韶,三月不知肉味。曰:不图为乐之至于斯也。”《论语》记载着他和乐师们的交往,以及以乐教授弟子的事实。“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泰伯》)的说法,似乎表现着他把乐教放到了极高的位置。正因为如此,面对着礼坏乐崩的现实,孔子艰难地从事着正乐的工作。“吾自卫反鲁,然后乐正,雅颂各得其所。”(《子罕》)在其有关理想制度的设计中,“乐则《韶》舞,放郑声,远佞人,郑声淫,佞人殆”(《卫灵公》)是包括在其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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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29294 乐教的重要,在于其直指人心的效果。郭店竹简《性自命出》大约是战国早中期儒家的文献,其中对于乐有如下的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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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29296 凡声其出于情也信,然后其入拨人之心也厚。闻笑声,则鲜如也斯喜。闻歌谣,则陶如也斯奋。听琴瑟之声,则悸如也斯叹。观《赉》、《武》,则齐如也斯作。观《韶》、《夏》,则勉如也斯敛。咏思而动心,喟如也,其居次也久,其反善复始也慎,其出入也顺,始其德也。郑卫之乐,则非其声而从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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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29298 声(乐)由于出自人情,因此对于人心有着如影随形的作用。该篇后文云“其声变,则(心从之);其心变,则其声亦然”,对于心和声的相互关系有着明确的认识。正因为如此,君子对于乐的取舍,就该异常慎重。继承着孔子的理解,这里提到了《赉》、《武》、《韶》、《夏》与郑卫之乐的对立。《性自命出》推崇古乐和益乐,认为“古乐龙心,益乐龙指,皆教其人者也。《赉》、《武》乐取,《韶》、《夏》乐情”。至于过度的郑卫之乐,则是要坚决拒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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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29300 乐之所以能够有如此的作用,如上所述,乃是因为它是出于情的。《性自命出》对此有具体的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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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29302 喜斯陶,陶斯奋,奋斯咏,咏斯犹,犹斯舞。舞,喜之终也。愠斯忧,忧斯戚,戚斯叹,叹斯辟,辟斯踊。踊,愠之终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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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29304 喜和愠都是人的情感,这些情感通过声音和舞蹈表现出来,就构成了乐的基础。乐和人心人情之间此种直接的关联,使得由乐以察心成为一种可能的方式。这在《性自命出》中被表述为“凡学者求其心也为难,从其所为,近得之矣,不如以乐之速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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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29306 以上的叙述可以让我们简单了解荀子乐论的部分儒家资源。同时成为荀子乐论资源的还有墨家非乐的主张,正是这种主张让荀子对于乐的论述充满了对话和批判的色彩。我们知道,墨子从“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的理念出发,以为儒家的主张乃是“亏夺民衣食之时以拊乐”、“亏夺民衣食之财以拊乐”(《墨子·非乐上》),所以认为“为乐非也”。但在批评墨子“蔽于用而不知文”的荀子看来,乐乃是人情之所必不免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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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29308 夫乐者,乐也,人情之所必不免也,故人不能无乐。乐则必发于声音,形于动静,而人之道,声音、动静、性术之变尽是矣。故人不能不乐,乐则不能无形,形而不为道,则不能无乱。先王恶其乱也,故制《雅》、《颂》之声以道之,使其声足以乐而不流,使其文足以辨而不諰,使其曲直、繁省、廉肉、节奏足以感动人之善心,使夫邪污之气无由得接焉。是先王立乐之方也,而墨子非之奈何!(《乐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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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29310 荀子不愧是个辩者,我们知道,对乐与人情之间关系的认识并不从他开始,但由此出发达到“人情之所必不免”和“人不能无乐”的认识,却具有极强的感染力和说服力。我们可以从两方面来理解这段话的意义,第一、乐出于人情;第二、乐是对于人情的节制和引导。这两方面的逻辑联系异常紧密,既然乐是不可避免的,那么为了防止其混乱,树立一个标准就是应该而且必须的事情。这个标准不是别的,就是雅、颂之声。此雅颂之声导善去邪,从而达到感动人心、移风易俗的效果。具体而言,乐的作用主要表现为“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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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29312 故乐在宗庙之中,君臣上下同听之,则莫不和敬;闺门之内,父子兄弟同听之,则莫不和亲;乡里族长之中,长少同听之,则莫不和顺。故乐者,审一以定和者也,比物以饰节者也,合奏以成文者也,足以率一道,足以治万变。是先王立乐之术也,而墨子非之,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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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29314 故乐者,天下之大齐也,中和之纪也,人情之所必不免也。是先王立乐之术也,而墨子非之,奈何!(《乐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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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29316 在荀子看来,先王立乐之术乃是为了节文人的情感,使之趋向于中和。如《中庸》所说“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这是乐的真精神,也是乐的灵魂。在这个意义上,乐和礼的作用根本是一致的。郑卫之音之所以被拒绝,正是因为其“姚冶以险”的特点不符合中和的标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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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29318 夫声乐之入人也深,其化人也速,故先王谨为之文。乐中平则民和而不流,乐肃庄则民齐而不乱。民和齐则兵劲城固,敌国不敢婴也。如是,则百姓莫不安其处,乐其乡,以至足其上矣。然后名声于是白,光辉于是大,四海之民莫不愿得以为师,是王者之始也。乐姚冶以险,则民流僈鄙贱矣。流僈则乱,鄙贱则争;乱争则兵弱城犯,敌国危之。如是,则百姓不安其处,不乐其乡,不足其上矣。故礼乐废而邪音起者,危削侮辱之本也。故先王贵礼乐而贱邪音。(《乐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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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29320 孟子曾经说过:“仁言不如仁声之入人深也。”(《尽心上》)荀子对此是完全接受的。由于其直指人心的特点,乐的教化作用更加明显。不同的乐会塑造不同的民心,进而决定国家的治乱,所以自先王始便“贵礼乐而贱邪音”。礼乐的实质乃是“以道制欲”,以郑卫之音为代表的邪音则是“以欲忘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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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29322 故曰:乐者,乐也。君子乐得其道,小人乐得其欲。以道制欲,则乐而不乱;以欲忘道,则惑而不乐。故乐者,所以道乐也;金石丝竹,所以道德也。乐行而民乡方矣。故乐者,治人之盛者也,而墨子非之。(《乐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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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29324 乐所代表的乐的精神只有在道的主导之下才能真正实现,从这个意义上说,乐不过是德的载体,由此引导百姓归之于道的载体。在这个意义上,乐乃是治道中重要的一部分。而墨子对此显然缺乏了解,所以才视之为财用的浪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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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29326 需要说明的是,按照荀子的理解,礼乐在根本上的一致并不影响其在教化中扮演不同的角色。如果说礼偏重在别异的话,那么乐更多地起到合同的作用。《乐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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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29328 且乐也者,和之不可变者也;礼也者,理之不可易者也。乐合同,礼别异。礼乐之统,管乎人心矣。穷本极变,乐之情也;著诚去伪,礼之经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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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29330 乐主和而礼主理,乐合同而礼别异,这个看法对于汉代才完成的《乐记》产生了重要的影响。在和《易传》合流的情形之下,《乐记》发展出了“大乐与天地同和,大礼与天地同节”以及“乐由天作,礼以地制”之说,在相对意义上更系统地阐述了儒家的礼乐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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