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字猴:1.702029439e+09
1702029439
1702029440 因此我们看到心对于荀子而言的重要,尤其是在性恶的前提之下,就更是如此。心可以保证在性恶之上建立起一个道德的生命。宋儒对荀子的批评,基本上是集中在性恶上面,认为大本已失。于是就有后来的儒者为荀子进行辩护,认为荀子虽然说性恶,但其实隐含着性善的因素,譬如人有知的能力。如果换一个关于性的定义,这个说法也许可以成立。仅就荀子关于性的描述来说,这个说法却是困难的。心虽然是天君,但其具备的思虑选择的能力却不在性的范围之内。正是这种能力,使得“化性而起伪”成为可能。在此,我们发现了心对于人而言的重要性。在荀子看来,心而不是性才是生命的主宰,同时也是道之工宰。就前者而言,《解蔽》云:
1702029441
1702029442 心者,形之君也,而神明之主也,出令而无所受令。自禁也,自使也,自夺也,自取也,自行也,自止也。
1702029443
1702029444 《天论》也有“心居中虚,以治五官,夫是之谓天君”之说,与此处“形之君”的说法一致,都是强调心对于形而言的支配地位。“神明之主”是说心乃是认知的主体,一切知识建立的前提。在荀子看来,心完全是自主的,而非被动的存在,自己可以决定自己的状态。就后者来说,《解蔽》云:
1702029445
1702029446 心也者,道之工宰也。道也者,治之经理也。
1702029447
1702029448 道是为治的关键,而心是道之工宰。工宰的说法突出了心之于道的创造意义。道并非天地所生的现成之物,而是圣人构造的产品。“道者,非天之道,非地之道,人之所以道也,君子之所道也”(《儒效》)。如果是天地之道,那就意味着它是天地所固有的,人心的作用仅限于发现。“人之所以道”的提法,显示出道是为了解决人的问题而由人所进行的创造。在这个过程中,具有思虑功能的心起着决定性的作用。
1702029449
1702029450 基于此种认识,荀子在《解蔽篇》中详细讨论了心和道之间的关系。他首先把道确立为一个无蔽的衡,即标准。在他看来,这个世界上存在着各种各样的“蔽”,如人君之蔽、人臣之蔽以及宾孟之蔽,造成蔽的原因是什么?荀子云:
1702029451
1702029452 故为蔽:欲为蔽,恶为蔽;始为蔽,终为蔽;远为蔽,近为蔽;博为蔽,浅为蔽;古为蔽,今为蔽。凡万物异则莫不相为蔽,此心术之公患也。
1702029453
1702029454 归结起来,都可以说是“蔽于一曲而暗于大理”。要摆脱蔽的局面,就要借助于对道的把握。《解蔽》云:
1702029455
1702029456 故心不可以不知道,心不知道,则不可道而可非道。人孰欲得恣而守其所不可以禁其所可?以其不可道之心取人,则必合于不道人而不知合于道人。以其不可道之心与不道人论道人,乱之本也。夫何以知?曰:心知道然后可道。可道然后能守道以禁非道,以其可道之心取人,则合于道人而不合于不道之人矣。以其可道之心与道人论非道,治之要也。何患不知?故治之要在于知道。
1702029457
1702029458 知道是行道的前提,因此乃是治之要。此道的内容,从荀子整体的思想观之,很清楚地是指礼义而言。在这种认知之下,人如何可以知道就变成最关键的一个问题。荀子在此把心的作用特别地提了出来:
1702029459
1702029460 人何以知道?曰:心。心何以知?曰:虚壹而静。心未尝不臧也,然而有所谓虚;心未尝不满也,然而有所谓一;心未尝不动也,然而有所谓静。人生而有知,知而有志。志也者,臧也;然而有所谓虚,不以所已臧害所将受谓之虚。心生而有知,知而有异,异也者,同时兼知之;同时兼知之,两也;然而有所谓一,不以夫一害此一谓之壹。心,卧则梦,偷则自行,使之则谋。故心未尝不动也,然而有所谓静,不以梦剧乱知谓之静。未得道而求道者,谓之虚壹而静,作之,则将须道者之虚则人;将事道者之壹则尽;尽将思道者,静则察。知道察,知道行,体道者也。虚壹而静,谓之大清明。(《解蔽》)
1702029461
1702029462 人能够知道的根据在心,而不在性或者其他的什么地方。这种说法无疑极大地提升了心在荀子思想中的地位,并使其在和性的关系上处于优势的位置。当然,心要知道是有前提的。这对于心而言,并非是自然的事情。《解蔽》非常突出心术的紧要,不同的心术会导致不同的结果。通常的情形是,无论是人君、人臣还是宾孟,都处在各种各样的蒙蔽之中。要想知道,心必须摆脱这些蒙蔽,进入虚壹而静的状态。所谓的虚,并非如道家所说的虚无或者无藏,那种状态是不存在的,因为心自然就具有“志”的功能。虚只是不以已经收藏在心的东西妨碍将要接受的东西。换言之,虚不是和实相对的,虚不碍实,实不碍虚。所谓的壹,并非是说心只能认识或者接受关于一个或一类事物的知识,乃是使同时而兼得的知识统类分明,此不碍彼,彼不碍此。所谓的静,也不是说形如槁木,心如死灰,而是不以虚妄而混乱的知识妨害正常的知识活动。静不碍动,动不碍静。虚才可以入,壹才可以尽,静才可以察。如此则达到心与道一的状态,荀子称之为体道。体道谓之大清明,“万物莫形而不见,莫见而不论,莫论而失位。坐于室而见四海,处于今而论久远,疏观万物而知其情,参稽治乱而通其度,经纬天地而材官万物,制割大理而宇宙理矣。”
1702029463
1702029464 在此基础之上,荀子分别了心的两种状态:精于物者与精于道者。“精于物者以物物,精于道者兼物物。故君子壹于道而以赞稽物。精于道则正,以赞稽物则察,以正志行察论,则万物官矣。”精于道的心也就是所谓道心,这个观念出自于前此不为人知的文献《道经》,其中有“道心惟微,人心惟危”之语:
1702029465
1702029466 昔者舜之治天下也,不以事诏而万物成。处一危之,其荣满侧;养一之微,荣矣而未知。故《道经》曰:人心之危,道心之微。危微之几,唯明君子而后知之。故人心譬如槃水,正错而勿动,则湛浊在下,而清明在上,则足以见须眉而察理矣。微风过之,湛浊动乎下,清明乱于上,则不可以得大形之正也。心亦如是矣。故导之以理,养之以清,物莫之倾,则足以定是非决嫌疑矣。小物引之,则其正外易,其心内倾,则不足以决庶理矣。(《解蔽》)
1702029467
1702029468 和否定性善相一致,孟子良心的概念在荀子那里彻底地消失了。良心意味着心本有或者固有某些基本的道德原则,譬如仁义礼知。但在荀子看来,如仁义法正等当然在性之外,同时也在心之外。心所具有的仅仅是可以知此仁义法正之质和之具,但并不包含着仁义法正本身。以孟子和告子辩论的语言来说,荀子是主张义外的。荀子的心,如果我们用他自己的术语加以概括,最准确的也许是“知能心”或者“思虑心”。此知能心与本性一样为每个人所拥有,如《荣辱》所说:“材性知能,君子小人一也。”此处的材性为性,知能为心,不可混淆。另外,《正名》提到:“所以知之在人者,谓之知;知有所合谓之智。智所以能之在人者,谓之能,能有所合谓之能。”《荣辱》中知能即《正名》前一种意义上的知和能,指其在人者的部分,非指其所合之后的内容。良心的概念虽然不能成立,但是荀子保留了心可以知道“良”的能力。换句话说,在性恶的前提之下,道德成立的责任就完全地由知能心担当了起来。此知能心可以思虑,经由思虑而可以起伪,可以化性。
1702029469
1702029470
1702029471
1702029472
1702029473 中国儒学史 [:1702022286]
1702029474 中国儒学史 第六节 君道与臣道
1702029475
1702029476 对于注重治道的古代中国思想而言,君道和臣道一直是讨论的中心问题。其中由于道家“君人南面之术”(《汉书·艺文志》)的性质,所以关于君道及臣道的讨论尤为突出。著名者如属于《伊尹书》的《九主》,在马王堆帛书中重新发现。其中提到九种不同类型的君主,最推崇的是法君和法臣。帛书《经法》把“主道”视为核心的话题,《管子》中则有《七臣七主》篇等。即便如《庄子》中,亦有多篇讨论该主题,并提出“君无为而臣有为”的主张。法家当然不会忽略该问题,在某种意义上讲,法家思想就是围绕着君臣之道而展开的思考。就儒家传统而言,虽然孔子和孟子等对此主题都有论述,但集中讨论君道和臣道的当为荀子。《荀子》中有《君道篇》和《臣道篇》,此外,如《王霸》、《王制》等篇中都有关于该主题的论述。
1702029477
1702029478 一、君主的角色
1702029479
1702029480 对君道的讨论,应该从君主在国家中的角色说起。无论是老子的“四大”说,还是《经法》“观国者观主”之言,都把君主看作是国家的枢纽,以及解决治道问题的关键。这当然是由君主在国家中的地位决定的。《诗经·小雅·北山》:“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王无疑是天下权力的中心,君主则是国家中最有势力者。诚如荀子在《王霸篇》中所说:“国者天下之制利用也,人主者天下之利势也。”所谓的利势,根据王先谦的注释,是“势之最利者也”(《荀子集解·王霸》)。这个说法最明白地指出了君主这个位置所拥有的巨大力量。这个力量以何种方式存在于天下国家之中,对于天下国家而言显然具有非常重大的影响。我们可以说,关于君道的探讨实际上是想给这种巨大的力量施加理性的或者道德的限制,使它不至于毁灭世界以及自身。荀子对此有相当的自觉,在《王霸篇》中,他认为此天下之利势必须和道结合起来,才能保证自身和世界的安荣。“得道以持之,则大安也,大荣也,积美之源也。不得道以持之,则大危也,大累也,有之不如无之……故人主,天下之利势也,然而不能自安也,安之者必将道也。”如果没有道的话,那么有权力还不如没有权力。人主是无法自安的,只有道才可以给作为天下利势的君主奠定坚实的基础。
1702029481
1702029482 在荀子的思想中,道的核心内容乃是礼或者礼义,它的基础乃是人之“群”的特点。因此,荀子首先是要求把君主放在人群中进行理解。君主的存在和人的群本质有着必然的联系,如果没有群,君主的存在也就失去了意义。如我们所知道的,儒家经常在人禽之辨的结构中来思考人的特质,荀子也是如此。《王制篇》说:
1702029483
1702029484 水火有气而无生,草木有生而无知,禽兽有知而无义,人有气有生有知亦且有义,故最为天下贵也。力不若牛,走不若马,而牛马为用,何也?曰:人能群,彼不能群也。人何以能群?曰:分。分何以能行?曰:义。故义以分则和,和则一,一则多力,多力则强,强则胜物。故宫室可得而居也。故序四时,裁万物,兼利天下,无它故焉,得之分义也。故人生不能无群……
1702029485
1702029486 与禽兽相比,人最大的特点乃是能群,这是把人和世界的其他部分区别开来的关键。能群至少有两个前提,第一是群道即群的原则,就是这里提到的义,通过它才能把人们组织起来。第二就是能群的主体,即君,这是群的象征和保证。从表面上来看,君当然是某一个人。但在能群的理解之下,君又不仅是一个人,而是代表着群的个人。因此作为君主,最重要的品质就是“善群”或者“能群”,依据“义”和“道”来安顿不同的生命和存在。如《王制》所说:“君者善群也,群道当则万物皆得其宜,六畜皆得其长,群生皆得其命。”《君道》更细致地论述了这一问题:
1702029487
1702029488 道者何也?曰:君道也。君者何也?曰:能群也。能群也者何也?曰:善生养人者也。善班治人者也。善显设人者也。善藩饰人者也。善生养人者,人亲之。善班治人者,人安之。善显设人者,人乐之。善藩饰人者,人荣之。四统者具而天下归之。夫是之谓能能群。
[ 上一页 ]  [ :1.702029439e+09 ]  [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