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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29524 故明主急得其人,而暗主急得其势。急得其人,则身佚而国治。急得其势,则身劳而国乱,功废而名辱,社稷必危。故君人者劳于索之,而休于使之。(《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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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29526 暗主在乎的仅仅是权力给他带来的威势,明主则不同,他最关心的是如何得到贤人君子的辅助。因此,对于君主而言,其最大的任务就是得其人,所谓的“劳于索之”。在得到之后,则将权力充分地赋予之,即所谓的“休于使之”。如此,君主便在贤人君子的辅助之下,收到身佚而国治的效果。《君道篇》继续论述得其人的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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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29528 故人主欲强固安乐,则莫若反之民。欲附下一民,则莫若反之政。欲修政美国,则莫若求其人。彼或蓄积而得之者不世绝。彼其人者,生乎今之世,而志乎古之道。……故君人者,爱民而安,好士而荣,两者无一焉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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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29530 这是从爱民和重士两方面来论述得其人。爱民则得民,重士则得士。而在爱民和重士之间,荀子特别强调重士乃是爱民的前提。只有“志乎古之道”的士君子才能够带来美政,才能够爱民安民。士君子乃是君主治国安民最好的辅助,在得人重士之中,荀子尤其强调“取相”的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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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29532 为人主者,莫不欲强而恶弱,欲安而恶危,欲荣而恶辱,是禹桀之所同也。要此三欲,辟此三恶,果何道而便。曰:在慎取相。道莫径是矣。故知而不仁不可,仁而不知不可。既知且仁,是人主之宝也,而王霸之佐也。(《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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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29534 此点在《王霸篇》中也有强调:“相者论列百官之长,要百事之听,以饰朝廷臣下百吏之分。”“善择之者制人,不善择之者人制之。彼持国者必不可以独也,然则强固荣辱在于取相矣。身能相能,如是者王。身不能,知恐惧而求能者,如是者强。身不能,不知恐惧而求能者,安唯便辟左右亲比己者之用,如是者危削。”荀子以为,相的选择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君主和国家的命运。身能相能则可以王,如汤用伊尹、文王用吕尚、武王用召公、成王用周公旦等。身不能而相能,也仍然可以成为霸主,如齐桓公之用管仲。当然,除了相之外,人君还需要个方面的人才,荀子称之为“国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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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29536 墙之外目不见也,里之前耳不闻也,而人主之守司如是其广也,其中不可以不知也。如是其危也,然则人主将何以知之?曰:便嬖左右者,人主之所以窥远收众之门户牖向也,不可不早具也。故人主必将有便嬖左右足信者,然后可。其知慧足使规物,其端诚足使定物,然后可。夫是之谓国具。人主不能不有游观安燕之时,则不得不有疾病物故之变焉,如是国者,事物之至也如泉原,一物不应,乱之端也。故曰:人主不可以独也。卿相辅佐,人主之基杖也,不可不早具也。故人主必将有卿相辅佐足任者然后可。其德音足以镇抚百姓,其知虑足以应待万变然后可。夫是之谓国具。四邻诸侯之相与不可以不相接也,然而不必相亲也,故人主必将有足使喻志决疑于远方者然后可。其辩说足以解烦,其知虑足以决疑,其齐断足以拒难。不还秩,不反君,然而应薄扞患,足以持社稷然后可。夫是之谓国具。故人主无便嬖左右足信者谓之暗,无卿相辅佐足任者谓之独,所使于四邻诸侯者非其人谓之孤。孤独而晻谓之危,国虽若存,古之人曰亡矣!《诗》曰“济济多士,文王以宁”,此之谓也。(《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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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29538 所谓的国具,从“不可不早具”的说法来看,是指国家必须具有者。君主一人的能力总是有限的,因此在治国上必须需要他人的帮助,这些人就是所谓的国具。荀子对国具的论述是从三方面进行的,一是便嬖左右,属于君主的近臣和耳目,其作用是“规物”和“定物”;二是卿相辅佐,是君主的重臣,负责处理国家政事,其作用在于“镇抚百姓,应对万变”;三是使于四邻诸侯者,周礼所谓行人之官,负责处理外交事务,其作用在于“解烦”、“决疑”、“拒难”等。可以看出,国具涉及到的其实是官僚系统的基本架构。在周代,王朝的官吏一般被分成太史寮、卿事寮和王事寮三类。太史寮主要是负责天事与神事;卿事寮负责政务;王事寮则负责宫廷之事。荀子关于国具的理解,很明显地去除了太史寮的部分,外交方面的官员则得到了突出,这很显然是为了因应战国时期新的社会政治情形。卿相辅佐略相当于卿事寮,便嬖左右则相当于王事寮。君主正是借助于这三种“国具”来实现对于国家的治理。无此三者,君主不过就是孤独的暗主,一夫而已,危亡无日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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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29540 三、公道与公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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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29542 如上所述,君主的职能主要在得其人,劳于索之,这首先就有一个如何知人的问题。《大略篇》“主道知人,臣道知事”的概括是精到的,知人决定了择人,而择人的确当与否又决定了君主和国家的命运。这必然牵涉到索人和用人的原则和标准等问题。《君道》对此多有留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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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29544 其取人有道,其用人有法。取人之道参之以礼,用人之法禁之以等。行义动静度之以礼,知虑取舍稽之以成。日月积久校之以功。故卑不得以临尊,轻不得以县重,愚不得以谋知,是以万举不过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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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29546 取人和用人是两个不同的方面。取人之道最重要的乃是礼,而不是君主个人的好恶。“故校之以礼,而观其能安敬也。与之举错迁移,而观其能应变也。与之安燕,而观其能无流慆也。接之以声色权利,忿怒患险,而观其能无离守也”。此四观之法,都是以礼为核心的考察。荀子一再指出取人“内不可以阿子弟,外不可以隐远人”,为此,公而不私的观念就得到了强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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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29548 人主欲得善射,射远中微者县贵爵重赏以招致之,内不可以阿子弟,外不可以隐远人,能中是者取之,是岂不必得之之道也哉!虽圣人不易也。欲得善驭速致远者,一日而千里,县贵爵重赏以招致之,内不可以阿子弟,外不可以隐远人,能致是者取之,是岂不必得之之道也哉!虽圣人不能易也。欲治国驭民,调壹上下,将内以固城,外以拒难,治则制人,人不能制也,乱则危辱灭亡可立而待也。然而求卿相辅佐,则独不若是其公也。案唯便嬖亲比己者之用也,岂不过甚矣哉!(《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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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29550 这里先提到射和驭的例子,然后延伸到治国。其重点则落到以公的方式取卿相辅佐,不能唯便嬖亲比己者之用。该问题的重要乃是由于它直接地和国家的安危存亡有关。君主可以“私人以金石珠玉”,但不可以“私人以官职事业”。一旦后者的情形出现,则是主臣两失,灭亡无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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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29552 彼不能而主使之,则是主暗也。臣不能而诬能,则是臣诈也。主暗于上,臣诈于下,灭亡无日,俱害之道也。(《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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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29554 因此,不私人以官职事业,对于荀子来说,于君主和便嬖乃是两得之事。以文王为例,其于太公非亲非故,加之本有贵戚子弟,但必用太公者,是因为文王“欲立贵道,欲白贵名,以惠天下,而不可以独也。”权力只有在与贤者的分享中才更加巩固。正是由于太公的辅助,周才得以兼制天下,立七十一国,姬姓独居五十三人,其子孙苟不狂惑者莫不为天下之显诸侯,这正是文王对子孙的大爱之处。“故曰:唯明主为能爱其所爱,暗主则必危其所爱。”这种爱的方式就是与贤者共治天下,给所爱者的生活奠定稳固的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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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29556 此种公的观念的展开,则是官员任命中的“论官”,即各依据其材能而酌用之。类似的说法,之前在黄老学派和法家的形名之学中有比较多的讨论。荀子的特色在于把材分为三类,即官人使吏之材,士大夫官师之材,卿相辅佐之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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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29558 材人愿悫拘录,计数纤啬而无敢遗丧,是官人使吏之材也。修饰端正,尊法敬分而无倾侧之心,守职循业,不敢损益,可传世也,而不可使侵夺,是士大夫官师之材也。知隆礼义之为尊君也,知好士之为美名也,知爱民之为安国也,知有常法之为一俗也,知尚贤使能之为长功也,知务本禁末之为多材也,知无与下争小利之为便于事也,知明制度权物称用之为不泥也,是卿相辅佐之材也。未及君道也。能论官,此三材者而无失其次,是谓人主之道也。若是则身佚而国治,功大而名美。上可以王,下可以霸,是人主之要守也。(《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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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29560 人主的职责乃是根据人们不同的材能而使之发挥不同的作用,不可混淆。《王霸篇》有云:“人主者以官人为能者也,匹夫者以自能为能者也。”所谓的官人,即是这里的论官。能论官,则整个的世界处在有序的状态之中,荀子称之为“至道大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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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29562 至道大形,隆礼至法而国有常,尚贤使能则民知方,纂论公察则民不疑,赏克罚偷则民不怠,兼听齐明则天下归之。然后明分职,序事业,材技官能,莫不治理,则公道达而私门塞矣,公义明而私事息矣。如是则德厚者进而佞说者止,贪利者退而廉节者起。书曰:“先时者杀无赦,不逮时者杀无赦。”人习其事而固,人之百事,如耳目鼻口之不可以相借官也。故职分而民不探,次定而序不乱,兼听齐明而百事不留。如是,则臣下百吏至于庶人,莫不修己而后敢安正,诚能而后敢受职。百姓易俗,小人变心,奸怪之属莫不反悫,夫是之谓政教之极。故天子不视而见,不听而聪,不虑而知,不动而功,块然独坐而天下从之如一体。如四职之从心。夫是之谓大形。(《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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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29564 在这种状态之下,整个国家就好比一个人的身体,君主如心,而臣下百吏如耳目鼻口,职分次定,兼听齐明。“不视而听,不听而聪,不虑而知,不动而功,块然独坐而天下从之如一体”的说法,颇有些“无为而无不为”的味道,这或许是受到了道家特别是黄老学的某些影响,但从根本上来说,黄老学与荀子之间有着巨大的差异。这从下面的讨论中可以看得更加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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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29566 四、修身与为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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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29568 儒家论治道的传统,一直突出君主的修身是治国的根本。《论语·子路》记孔子语:“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行。”“苟正其身矣,于从政乎何有?不能正其身,如正人何?”《孟子·离娄上》云:“人有恒言:皆曰天下国家。天下之本在国,国之本在家,家之本在身。”把这点阐述最清楚的则是《大学》,八纲领之说层层递进,一直推出“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的结论。荀子承此说而进一步论证之,《君道》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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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29570 请问为国。曰:闻修身,未尝闻为国也。君者仪也,仪正而景正。君者槃也,槃圆而水圆。君者盂也,盂方而水方。君射而臣决。楚庄王爱细腰,故朝有饿人。故曰:闻修身,未尝闻为国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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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29572 为国之道即在修身之中,所以才有“闻修身,未尝闻为国”之论。荀子把君主比做仪、盤和盂,民则是景和水。君主的作为和形象决定了民的作为和形象。此论的关键乃是把君主视为百姓的模范,突出君主巨大的示范作用。君主的修身并非只是一己之事,而是国家大事。从这里再来理解前述的“不视而见,不听而聪,不虑而知,不动而功”,就可以明显发现其与道家思想的分际。道家无为的主张重在君道的居后和因循,和而不唱,这正是荀子所激烈批评者。《正论》有如下的一段话,可以看作是对于道家等的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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