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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为“中品”之官,也还要处处小心谨慎。他告诫子孙,“为善则预,为恶则去”,“不预党人非议之事”。对于“谏诤”、“讼诉”、“对策”、“游说”,总此四途,亦“非士君子守法度者所为也”。日常待人接物不能不冷淡,也不可太热心。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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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友之迫危难也,家财己力,当无所吝;若横生图计,无理请谒,非吾教也。墨翟之徒,世为热腹,杨朱之侣,世谓冷肠;肠不可冷,腹不可热,当以仁义为节文尔。(1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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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训诫,似乎已偏离了儒家的中庸之道,成为地主阶级明哲保身的处世哲学。他所谓的“前望五十人,后顾五十人”,“肠不可冷,腹不可热”,颇有些滑头主义的味道,已经失去了任何积极意义。这种不前不后,不冷不热,不求有功,但求无祸的保守退缩思想,构成中国文化的消极成分,影响既深且钜。同时,我们也要看到,这种思想的形成决非偶然,它是颜氏所处的那个时代与社会的产物,此即颜氏所谓“自丧乱以来,见因托风云,徼幸富贵,旦执机权,夜填坑谷,朔欢卓、郑、晦泣颜、原者,非十人五人也”。社会的动荡,权力的变异,使人的身份、地位、处境、名誉等等瞬息万变。朝为权贵,夕为死囚;初一还在为富贵而欢乐,十五便因穷困潦倒而悲泣。仕途艰险,宦海浮沉,人君无道,才使社会失常,这是消极思想产生的总根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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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教育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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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魏晋南北朝士族制度下,世代相传的家学成为一种重要的教育形式,而诫子书、家训等又是家庭教育的一种形式。从这一意义上说,《颜氏家训》可称得上是一种家庭教育的课本,也是当时家庭教育思想的重要代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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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之推的教育思想基本上继承了儒学的传统。首先,在教育内容上,强调以“仁孝礼义”为主,“行有余力,则可学文”。此即士大夫子弟,数岁以上,莫不被教,多者或至礼传,少者不失诗论。其中尤重《礼》的教育,“礼为教本,敬者身基”。颜氏重礼的思想,贯穿《家训》全书,认为“礼”是教育的根本,立身的基础。故常引《礼经》训诫子弟,其《风操》篇即是典型。其中涉及避讳、称呼、吊揖、饯别、哭祭、丧服、忌日、奏乐、燕宴等一系列礼的规定及习俗,以此作为《家训》教育的重要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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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次,强调经世致用,反对脱离实际的教育。“夫所以读书学问,本欲开心明目,利于行尔”。他批评“学而不行”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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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人读书者,但能言之,不能行之,忠孝无闻,仁义不足。加以断一条讼,不必得其理;宰千户县,不必理其民;问其造屋,不必知楣横而棁竖也;问其为田,不必知稷早而黍迟也。吟啸谈谑,讽咏辞赋,事既优闲,材增迂诞,军国经纶,略无施用。(1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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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育的目的,不但使人能言,更重要的是使人能行。这即是颜之推的知行观。他认为,“知而不行”者,徒增夸诞,而对“军国经纶,略无施用”,这只能为人所嗤笑。颜氏强调能行,亦强调能用。他目睹六朝人事,当社会升平之时,不学无术的贵游子弟,靠权势取得优越地位,“从容出入,望若神仙”,十分得意。但当离乱之时,朝市迁革,旧党覆没,外无靠山,身无所能,失皮而露质,落魄于戎马之间,转死于沟壑之际,汲汲乎如丧家之犬,“当尔之时,诚驽材也”。而那些“有学艺者”,却能“触地而安”,得以自存,两相比较,不亦明乎!据此,他进一步指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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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明六经之指,涉百家之书,纵不能增益德行,敦厉风俗,犹为一艺,得以自资。……谚曰:积财千万,不如薄伎在身。伎之易习而可贵者,无过读书也。(1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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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氏强调“读书有用”,实即孔子所谓的“学也,禄在其中矣”。透过“学而优则仕”这一儒家的传统教条,及其所鼓吹的仁义道德,我们可以发现,服膺儒学的颜之推非常重视教育的作用,这是值得今人借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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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颜之推主张及早对子女进行教育,因为“人在少年,神情未定”,容易“熏溃陶染”,“潜移默化”,既可以学好,也可以学坏,故在此时抓紧教育,可起到“如入芝兰之室,久而自芳”的作用。反之,则“如入鲍鱼之肆,久而自臭”。另一方面,“人生小幼,精神专利”,只要教育得法,善于诱导,便能记忆快捷,印象牢固。待“长成以后,思虑散逸”,故教育不如儿时容易。正因如此,“固须早教,勿失机也”。他甚至主张“胎教之法”,即妇女“怀子三月”,就要“出居别宫,目不邪视,耳不妄听,声音滋味,以礼节之”。待孩子出生后,便应确定“师保”,以“仁孝礼义导习之”,使之“习惯如自然”。(1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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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对儿童的教育上,颜之推反对娇惯与溺爱,认为溺爱对孩子的教育没有任何好处,“吾见世间无教而有爱,每不能然”,那些溺爱孩子的人,往往对孩子“饱食运为,恣其所欲,宜诫翻奖,应诃反笑”,等到“骄慢已习,方复制之”,却为时已晚,即使鞭打至死也建立不起父母的威信,结果只能是“忿怒日隆而增怨”,使家长与孩子之间产生隔膜,无法收拾。这种从小被溺爱的孩子,由于“有爱而无教”,及其长大成人,往往“败德”、“招灾”,甚至给家庭带来“倾宗覆族”的大祸。此外,《家训》一书,还从“严”与“简”、“专”与“博”、“早学”与“晚学”等多方面论述教育的重要性及其方法。它是中国教育史上一部具有重要参考价值的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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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文艺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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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之推及其《家训》一书,发表了许多关于文学、艺术及文论方面的意见,反映了由南入北的文人对当时南北文学的看法。这些看法表现了颜之推的儒家立场及儒学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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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他强调文章源出《五经》,因此文章、文学要“经世致用”,要有利于风俗政教。同时,也不能以经代文,五经与文章虽同出一源,而流别各异,由此对文章不能忽视。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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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文章者,原出《五经》。诏命策檄,生于《书》者也;序述论议,生于《易》者也;歌咏赋颂,生于《诗》者也;祭祀哀诔,生于《礼》者也;书奏箴铭,生于《春秋》者也。(1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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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源出《五经》的说法,在颜氏之前已有许多阐发,如南朝的刘勰即是典型代表。颜氏在此问题上并未超出刘勰的水平,但可以反映颜氏对儒家经典的尊崇。其所以主张此说,目的有二:一是强调文章的功能不能脱离儒家经典所具有的“经世”与“教化”的宗旨,文章与经典是一致的,二者不能脱离;二是强调文章、文学的独立性,不能因为它“源出五经”,就忽视或贬低其自身所具有的作用,因此二者又是不能互相代替的。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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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廷宪章,军旅誓诰,敷显仁义,发明功德,牧民建国,施用多途。至于陶冶性灵,从容讽谏,入其滋味,亦乐事也。(1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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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的作用不仅是多方面的,而且还具有“陶冶性灵,从容讽谏”的功能,因此不能轻视它,他批评扬雄以文章为“童子雕虫篆刻,壮夫不为”的观点,认为“虞舜歌《南风》之诗,周公作《鸱鸮》之咏,吉甫、史克,《雅》、《颂》之美者”,皆为壮年所为,他征引孔子的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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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曰:“不学《诗》无以言。”“自卫返鲁,乐正、《雅》、《颂》各得其所。”大明孝道,引《诗》证之。扬雄安敢忽之也?(1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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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文章有本有末,有辞有理,因此为文必宗典正,不从流俗,反对奢靡浮艳文风,强调“理致”与“事义”并举,“制裁”与“辞调”两存,即主张内容与形式的统一,并提出改革文体的要求。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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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当以理致为心肾,气调为筯骨,事义为皮肤,华丽为冠冕。今世相承,趋末弃本,率多浮艳。辞与理竞,辞胜而理伏;事与才争,事繁而才损。放逸者流宕而忘归,穿凿者补缀而不足。时俗如此,安能独违?但务去泰去甚耳。必有盛才重誉,改革体裁者,实吾所希。(1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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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致”泛指文章内容,其中包括文章的条理、宗旨及思想、感情等。“气调”指文章的器度、气概及风格、风貌等。颜之推认为文章应以内容为根本,就如人的心肾与四肢身体一样,不能本末倒置,或趋末弃本,否则犹乘骐骥,虽有逸气,如不以衔策制之,任其流乱轨躅,则会“放意填坑岸也”。他认为,古人务本,今人趋末,而本末各有其用,故应本末并举,不可偏弃。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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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人之文,宏材逸气,体度风格,去今实远,但辑缀疏朴,未为密緻耳。今世音律谐靡,章句偶对,讳避精详,贤于往者多矣。宜以古之制裁为本,今之辞调为末,并须两存,不可偏弃也。(1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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