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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4072 在隋朝,与兴复教育相应的,是科举制度的创立。隋立国之后,由于国家统一,中央政府确立,亟需大批胸怀经世之策,谙习“政事之方”的治国人才,委以政务。隋文帝登基伊始,即锐意罗致人才,“诏举贤良”之士。废除自汉魏以来“察举取士”的九品中正制,以制举考试的办法选拔人才。彻底改变了“上品无寒门,下品无世族”的选官局面。开皇三年下诏曰:“朕君临区宇,深思治术,欲使生人从化,以德代刑,求草莱之善,旌闾里之行。民间情伪,咸欲备闻。已诏使人,所在赈恤,扬镳分路,将遍四海,必令为朕耳目。如有文武才用,未为时知,宜以礼发遣,朕将铨擢。”(5)又于开皇七年诏“制诸州岁贡三人”。进而明确制举的科目,命“京官五品以上、总管、刺史,以志行修谨、清平干济二科举人”。其“清平干济”科,当即当时推行的“州举秀才”。此后又陆续下诏公卿士庶,“见善必进,有才必举”,要求“内外官各举所知”。诏令甚至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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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4074 至于闾阎秀异之士,乡曲博雅之儒,言足以佐时,行足以励俗,遗弃于草野,堙灭而无闻,岂胜道哉!所以览古而叹息者也。方今区宇一家,烟火万里,百姓乂安,四夷宾服。是以小心励己,日慎一日。以黎元在念,忧兆庶未康,以庶政为怀,虑一物失所。虽求傅岩,莫见幽人,徒想崆峒,未闻至道。唯恐商歌于长夜,抱关于夷门,远迹犬羊之间,屈身僮仆之伍。州县搜扬贤哲,皆取明知今古,通识治乱,穷政教之本,达礼乐之源,不限多少,不得不举。限以三旬,咸令进路,征召将送,必须以礼。(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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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4076 表现了文帝初期向往政清治平,求贤若渴的至诚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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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4078 大业元年,炀帝继位之初,即在其改元大赦诏中提出“若有名行显著,操履修洁,及学业才能,一艺可取,咸宜访采,将身入朝。所在州县,以礼发遣”。不久又颁布兴学举贤之诏,诏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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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4080 君民建国,教学为先,移风易俗,必自兹始。而言绝义乖,多历年代,进德修业,其道浸微。汉采坑焚之余,不绝如线,晋承板荡之运,扫地将尽。自时厥后,军国多虞,虽复黉宇时建,示同爱礼,函丈或陈,殆为虚器。遂使纡青拖紫,非以学优,制锦操刀,类多墙面。上陵下替,纲维靡立,雅缺道消,实由于此。朕纂承洪绪,思弘大训,将欲尊师重道,用阐厥繇,讲信修睦,敦奖名教。方今宇宙平一,文轨攸同,十步之内,必有芳草,四海之中,岂无奇秀!诸在家及见入学者,若有笃志好古,耽悦典坟,学行优敏,堪膺时务,所在采访,具以名闻,即当随其器能,擢以不次。若研精经术,未愿进仕者,可依其艺业深浅,门廕高卑,虽未升朝,并量准给禄。庶夫恂恂善诱,不日成器,济济盈朝,何远之有!其国子等学,亦宜申明旧制,教习生徒,具为课试之法,以尽砥砺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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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4082 大业三年,炀帝正式颁布科举之诏,诏书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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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4084 天下之重,非独治所安,帝王之功,岂一士之略。自古明君哲后,立政经邦,何尝不选贤与能,收采幽滞。祁大夫之举善,良史以为至公,臧文仲之蔽贤,尼父讥其窃位。求诸往古,非无褒贬,宜思进善,用匡寡薄。夫孝悌有闻,人伦之本,德行敦厚,立身之基。或节义可称,或操履清洁,所以激贪厉俗,有益风化。强毅正直,执宪不挠,学业优敏,文才美秀,并为廊庙之用,实乃瑚琏之资。才堪将略,则拔之以御侮,膂力骁壮,则任之以爪牙。爰及一艺可取,亦宜采录,众善毕举,与时无弃。以此求治,庶几非远。文武有职事者,五品已上,宜依令十科举人。有一于此,不必求备。朕当待以不次,随才升擢。(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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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4086 明确提出了十科举人的科目为:孝悌有闻、德行敦厚,节仪可称、操履清洁、强毅正直、执宪不挠、学业优敏、文才美秀、才堪将略、膂力骁壮。在其后的诏书中,炀帝又提出“世属隆平,经术然后升仕”(8)的条目。范文澜先生说:“隋炀帝定十科举人,其中有‘文才秀美’一科,当即进士科。隋炀帝本人是个文学家,创立进士科,以考试诗赋为主,是不足为奇。这是科举制度的开始。”(9)如此说来,其中的“学业优敏”、“经术登仕”,当即后来的明经科;而其余诸科也都可以在后世的科举中找到近似的科目,如唐宋普遍举行的秀才、明法、明算、吏治、将帅等常设科目和贤良忠直、志烈秋霜等特科。说明科举制在隋时已经全面推行,只是在当时还不怎么规范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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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4088 《隋书·文学传论》说:“有隋总一寰宇,得人为盛,秀异之贡,不过十数。”(10)是就“秀异之贡”的秀才科而言,以其他科目“射策甲科”、“擢第甲科”、“射策高第”者,当亦不在少数。有些是因《隋书》无传,如王通;有些是因事迹主要在唐代,传记载于唐史,如王绩、房玄龄、窦威、孔颖达等。观文帝开皇九年诏:“爰及州县,生徒受业,升进于朝,未有灼然明经高第,此则教训不笃,考课未精”语,是知隋代科举于开皇年间即有“明经”之目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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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4090 隋代大兴文教的第二个措施,是于开皇之初,采纳秘书监牛弘的建议,征集天下图书。据《牛弘传》载:“弘以典籍遗逸,上表请开献书之路”,牛弘以为自孔子纂修诗书以来,历代鸿生巨儒所撰著的篇籍图书,经过秦汉以迄南北朝,“年逾千载,数遭五厄”,几乎扫地以尽,但是秘牒缣帛,每藏民间,“屋壁山岩,往往间出”。只要朝廷决意敦尚儒术,诚心征求,学艺之士,仍会“怀经负帙,不远斯至”。于是牛弘最后在奏章中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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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4092 自华夏分离,彝伦攸斁,其间虽霸王递起,而世难未夷,欲崇儒业,时或未可。今土宇迈于三王,民黎盛于两汉,有人有时,正在今日。方当大弘文教,纳俗升平,而天下图书,尚有遗逸,非所以仰协圣情,流训无穷者也。臣史籍是司,寝兴怀惧。昔陆贾奏汉祖云“天下不可马上治之”,故知经邦立政,在于典谟矣。为国之本,莫此攸先。今秘藏见书,亦足披览,但一时载籍,须令大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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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4094 文帝嘉纳之,于是下诏:“献书一卷,赉缣一匹。”(11)一二年间,篇籍稍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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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4096 开皇九年平陈之后,文帝颇有偃文息武,兴复礼教之念,于是下诏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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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4098 武力之子,俱可学文,人间甲仗,悉皆除毁。有功之臣,降情文艺,家门子侄,各守一经,令海内翕然,高山仰止。京邑庠序,爰及州县,生徒受业,升进于朝,未有灼然明经高第,此则教训不笃,考课未精,明勒所由,隆兹儒训。官府从宦,丘园素士,心迹相表,宽弘为念,勿为跼促,乖我皇猷。朕君临区宇,于兹九载,开直言之路,披不讳之心,形于颜色,劳于兴寝。自顷逞艺论功,昌言乃众,推诚切谏,其事甚疏。公卿士庶,非所望也,各启至诚,匡兹不逮。见善必进,有才必举,无或噤默,退有后言。颁告天下,咸悉此意。(12)明确指出:希望通过“隆兹儒训”,作育人才;提倡“推诚切谏”,以改革官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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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4100 李谔认为当时世风之浇薄,全在于官风以至于文风的不正,应该予以明令禁饬。因启奏文帝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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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4102 人臣之道,陈力济时,虽勤比大禹,功如师望,亦不得厚自矜伐,上要君父。况复功无足纪,勤不补过,而敢自陈勋绩,轻干听览!世之丧道,极于周代,下无廉耻,上使之然。用人唯信其口,取士不观其行。矜夸自大,便以干济蒙擢;谦恭静退,多以恬默见遗。是以通表陈诚,先论己之功状;承颜敷奏,亦道臣最用心。自衒自媒,都无惭耻之色;强干横请,唯以干没为能。自隋受命,此风顿改,耕夫贩妇,无不革心,况乃大臣,仍遵敝俗!如闻刺史入京朝觐,乃有自陈勾检之功,喧诉阶墀之侧,言辞不逊,高自称誉,上黩冕旒,特为难恕,凡如此辈,具状送台,明加罪黜,以惩风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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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4104 文帝深以为然,于是将李谔前后所上奏章颁示天下,以警戒各级官员,一时“四海靡然向风,深革其弊”(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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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4106 在礼乐制度方面,文帝于开皇之初,便有重新制礼订乐之举。《隋书·礼仪志》载:“高祖受命,欲新制度,乃命国子祭酒辛彦之议定祀典。”然其初受周禅,“恐黎元未惬,多说符瑞以耀之”(14)后又敕令礼部尚书和太常卿修撰《五礼》、改定雅乐。牛弘召集诸儒参议,撰成《开皇礼》,行于当世。牛弘又请依古制修立明堂,上以时事草创,未遑制作,竟寝不行(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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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4108 在刑法律令方面,“又敕苏威、牛弘等,更定新律。除死罪八十一条,流罪一百五十四条,徒杖等千余条,定留唯五百条。凡十二卷。一曰名例,二曰卫禁,三曰职制,四曰户婚,五曰厩库,六曰擅兴,七曰贼盗,八曰斗讼,九曰诈伪,十曰杂律,十一曰捕亡,十二曰断狱。自是刑网简要,疏而不失”(16)。这即是历史上著名的《开皇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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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4110 隋文帝在位期间,“平一四海。薄赋敛,轻刑罚,内修制度,外抚戎夷”。“居处服玩,务存节俭,令行禁止,上下化之”。为政治的改革,文教的兴盛,做出杰出的贡献。“然天性沉猜,素无学术,好为小数,不达大体,故忠臣义士,莫得尽心竭辞。其草创元勋及有功诸将,诛夷罪退,罕有存者”。“逮于暮年,持法尤峻,喜怒不常,过于杀戮”。这些弱点和错误,终于导致他一步步迈向衰败的深渊。考文帝一生,身为功臣、帝翁而篡夺女婿的帝位,并因此疑忌功臣而动辄屠戮,继而又追悔无及。这种负罪感,终将伴随其终生。更何况这一切又为儒家名教所不容,难以树立其圣王明君的形象。大概为了掩饰自己深重的罪孽,缓解心灵的压力,晚年的文帝不得不乞灵于宗教,一心崇敬佛、道,广录佛经,大建寺院,甚至下诏曰:“佛法深妙,道教虚融,咸降大慈,济度群品,凡在含识,皆蒙覆护。所以雕铸灵相,图写真形,率土瞻仰,用申诚敬。其五岳四镇,节宣云雨,江河淮海,浸润区域,并生养万物,利益兆人,故建庙立祀,以时恭敬。敢有毁坏偷盗佛及天尊像、岳镇海渎神形者,以不道论。沙门坏佛像,道士坏天尊者,以恶逆论。”(17)“不道”属于《隋律》里的“十恶之条”,罪在不赦。其尊崇佛道,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既崇佛道,当然也就轻忽儒学,然后遂有废学之举。《隋书儒林传序》分析说:“及高祖暮年,精华稍竭,不悦儒术,专尚刑名,执政之徒,咸非笃好。既仁寿间,遂废天下之学,唯存国子一所,弟子七十二人。”(18)“太学、四门及州县学并废。”文帝晚年废学的理由,其在仁寿元年诏书中,是这样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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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4112 儒学之道,训教生人,识父子君臣之义,知尊卑长幼之序,升之于朝,任之以职,故能赞理时务,弘益风范。朕抚临天下,思弘德教,延集学徒,崇建庠序,开进仕之路,伫贤隽之人。而国学胄子,垂将千数,州县诸生,咸亦不少。徒有名录,空度岁时,未有德为代范,才任国用。良由设学之理,多而未精。今宜简省,明加奖励。(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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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4114 所述的理由实则难以成立,国子与州县学生,“徒有名录,空度岁时,未有德为代范,才任国用”,以及“未有灼然明经高第”的原因,其在开皇九年诏中曾经看的十分准确:即“此则教训不笃,考课未精”。即使如其此次所言是“良由设学之理,多而未精”,所导致,那么只要严格教训和考课,甚至改进“多而未精”的“设学之理”可矣,何至于简省到废弛的地步?时任旅骑尉的刘炫“上表言学不宜废,情理甚切,高祖不纳”(20)。《儒林传序》说是因其暮年“不悦儒术,专尚刑名,执政之徒,咸非笃好”;《高祖纪》说是晚年崇信佛道,迷信鬼神。“果于杀戮”与忏佛禳道,是其精神状态与行为方式的两个极端,儒学本来就是在佛道思想与法家之学之间所取的“中道”,执政者放弃中道的儒学,则必然走向佛道或法家两个极端的相结合,以取得精神的平衡。而在隋文帝这里,首先是因为是向法家理念的倒退(恣意屠戮功臣是法家“尊君卑臣”理念的极端表现),作为对严刑峻罚的补充,便又不得不向佛道二教祈求禳解。借口“设学之理,多而未精”,而“简省”学校,也与其俭吝的习性有关。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就在其颁布废学诏的同一天,却不惜重费,“颁舍利于诸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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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4116 隋大业初年,曾一度复兴儒学教育。“炀帝继位,复开庠序,国子、郡县之学,盛于开皇之初。征辟儒生,远近毕至,使相与讲论得失于东都之下,纳言定其差次,一以闻奏焉。”(21)并诏许民间儒生学行优敏者给予不次待遇,“即当随其器能,擢以不次。若研精经术,未愿进仕者,可依其艺业深浅,门荫高卑,虽未升朝,并量准给禄”(22)。一时大有尊儒敬贤,文教聿新之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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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4118 可惜好景不常,“既而外事四夷,戎马不息,师徒怠散,盗贼群起”。“空有建学之名,而无弘道之实。其风渐坠,以至灭亡,方领矩步之徒,亦多转死沟壑。凡有经籍,自此皆湮没于煨尘矣。”(23)隋炀帝“恃才矜己,傲狠明德,内怀险躁,外示凝简,盛冠服以饰其奸,除谏官以掩其过。淫荒无度,法令滋章,教绝四维,刑参五虐,锄诛骨肉,屠剿忠良,受赏者莫见其功,为戮者不知其罪。骄怒之兵屡动,土木之功不息”(24),对内实行残暴统治,对外征战不休,最终导致民不聊生,海内分崩,身戮国灭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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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4120 隋代统一寰宇,结束三百年动乱,两任帝王若能继续将励精图治,聿兴文教的政策贯彻始终,使百姓安乐,与国咸休,则训致太平,盛世可期。而乃于富庶强盛之际,暴至败亡,不能不令人深思。隋炀帝比文帝更熟稔儒家经典,而且才华过人,竟然能把一个富强统一的大帝国葬送,唐初君臣对此颇为不解。唐太宗尝读炀帝《文集》,“谓侍臣曰:‘朕观《隋炀帝集》,文辞奥博,亦知是尧、舜而非桀、纣,然行事何其反也!’魏征对曰:‘人君虽圣哲,犹当虚己以受人,故智者献其谋,勇者竭其力。炀帝恃其俊才,骄矜自用,故口诵尧、舜之言而身为桀、纣之行,曾不自知,以至覆亡也。’上曰:‘前事不远,吾属之师也!’”(25)隋炀帝饰非拒谏,过于其父,立身即已不正,则过人的才华适足以助成其恶。魏征之论,可谓一语中的,实堪为百世龟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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