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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4250 王劭字君懋,太原晋阳人。劭少沈默好学,博闻强记。仕北齐,待诏文林馆,当时大儒“祖孝徵、魏收、阳休之等尝论古事,有所遗忘,讨阅不能得,因呼劭问之。劭具论所出,取书验之,一无舛误。自是大为时人所许,称其博物”。仕隋任著作佐郎。私撰《齐书》,为人告发,“上怒,遣使收其书,览而悦之。于是起为员外散骑侍郎,修起居注”。所上表章,专以符箓祯祥附会纬书图谶,再文饰以经传及佛典,以取媚皇帝。满腹诗书,竟无一言诱导皇帝向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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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4252 炀帝嗣位,汉王谅作乱,帝不忍加诛。劭上书曰:“臣闻黄帝灭炎,盖云母弟,周公诛管,信亦天伦。叔向戮叔鱼,仲尼谓之遗直,石碏杀石厚,丘明以为大义。此皆经籍明文,帝王常法。今陛下置此逆贼,度越前圣,含弘宽大,未有以谢天下。”离间骨肉,助纣为虐,无逾于此。而文、炀以为“至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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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4254 王劭执掌著作将二十年,亦与群儒交游,许多名儒在其属下助修国史,竟未荐举一人。“撰《隋书》八十卷。多录口敕,又采迂怪不经之语及委巷之言,以类相从,为其题目,辞义繁杂,无足称者,遂使隋代文武名臣列将善恶之迹,堙没无闻。”所撰其他史志,“或文词鄙野,或不轨不物,骇人视听,大为有识所嗤鄙”。诚如史传所论,其人实不足称,“然其采擿经史谬误,为《读书记》三十卷,时人服其精博”(74)。王劭亦颇留意搜访古书,在秘书监任上,曾于京师访得《古文孝经孔传》,送至河间刘炫。刘炫遂有《孝经述义》之作。其论魏晋以来经学流变语,颇中肯綮,每为后人所称引。唐高宗时,元行冲著《释疑》一文,论及往代学术演变之迹,中引王劭语,文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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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4256 故王劭《史论》曰:“魏、晋浮华,古道夷替,洎王肃、杜预,更开门户。历载三百,士大夫耻为章句。唯草野生以专经自许,不能究览异义,择从其善。徒欲父康成,兄子慎,宁道孔圣误,讳闻郑、服非。然于郑、服甚愦愦,郑、服之外皆仇也。”(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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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4258 所述应属实情,持论亦称平允。自后论经学者,多引其言。然《新唐书·行冲传》书其名为“王邵”,后学相沿不改,竟不知其为何人。今按:劭、邵两字,音同义异,当是形近致误。自《隋书》已经两名并见,如《房彦谦传》作:太原王邵;《隐逸传》则作:太原王劭;《旧唐书》亦然,《元行冲传》作王劭,而《经籍志》竟书:“《读书记》三十二卷,王邵撰。”是知所指决为一人。如据《隋书》本传,王劭为人实不足观,然其论学语犹足可采,今略作考辨,以使名有攸归,亦以示不以人废言之义。然而与元行冲相友善的刘知几却给予王劭史学以很高的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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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4260 至隋秘书监太原王劭,又录开皇、仁寿时事,编而次之,以类相从,各为其目,勒成《隋书》八十卷。寻其义例,皆准《尚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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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4262 王劭志在简直,言兼鄙野,苟得其理,遂忘其文。观过知仁,斯之谓矣。王劭《齐志》,其叙述当时,亦务在审实。案于时河朔王公,箕裘未陨;邺城将相,薪构仍存。而二子书其所讳,曾无惮色。刚亦不吐,其斯人欤?(按:二子书谓劭《齐志》与宋孝王《风俗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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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4264 唯王劭撰《齐》、《隋》二史,其所取也,文皆诣实,理多可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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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4266 隋秘书监王劭、内史令李德林并少仕邺中,多识故事,王乃凭述起居注。(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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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4268 王劭《齐志》多记当时鄙言,为后人所“嗤鄙”、“讥诮”,唐初魏征修《隋书》,即以此为著史之病,而知几认为,此正为史家所当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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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4270 如此则足以知氓俗之有殊,验土风之不类。然自二京失守,四夷称制,夷夏相杂,音句尤媸。而彦鸾、伯起,务存隐讳。重规、德棻,志在文饰。遂使中国数百年内,其俗无得而言。盖语曰:“知古而不知今,谓之陆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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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4272 如今之所谓者,若中州名汉,关右称羌,易臣以奴,呼母云姊。主上有大家之号,师人致儿郎之说。六句皆言现在俗传口语。凡如此例,其流甚多。必寻其本源,莫详所出。阅诸《齐志》,则了然可知。由斯而言,劭之所录,其为弘益多矣。足以开后进之蒙蔽,广来者之耳目。微君懋,吾几面墙于近事矣,而子奈何妄加讥诮者哉!(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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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4274 并且批评唐初所撰六史,并非全是直笔,比如记北魏、北周诸帝之言,皆仿史汉文辞,不用当时口语实录。而认为“唯王劭所撰《齐志》,独无是焉”。“史臣美澹而讥劭者,岂所谓通鉴乎?语曰:‘蝉翼为重,千钩为轻。’其斯之谓矣!”又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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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4276 王劭,作《齐志》并掌策书,其载齐言也,则浅俗如彼;其载周言也,则文雅著此。夫如是,何哉?非两邦有夷夏之殊,由二史有虚实之异故也。(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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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4278 甚至认为王劭在撰修国史时,已经见嫉于当时的贵族,“王劭直书,见仇贵族。人之情也,能无畏乎?”(79)并借以影射当世修史诸人。刘知几为王劭辩护,持之有据,言之成理,可谓不遗余力,可见王劭所著史书,亦有可观之处,可惜皆已佚失,不能考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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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4280 隋初有所谓“山东六儒”,于开皇初征召入京,并授太学博士。“然皆鄙野无仪范,朝廷不之贵也”。其中有张仲让者,“告归乡里,著书十卷,自云此书若奏,我必为宰相。又数言玄象事。州县列上其状,竟坐诛”。其余亦多被谴归。唯马光独存。光字荣伯,武安(今属河北邯郸)人。“少好学,从师数十年,昼夜不息,图书谶纬,莫不毕览,尤明《三礼》,为儒者所宗。”“尝因释奠,高祖亲幸国子学,王公以下毕集。光升座讲礼,启发章门。已而诸儒生以次论难者十余人,皆当时硕学,光剖析疑滞,虽辞非俊辨,而理义弘赡,论者莫测其浅深,咸共推服,上嘉而劳焉。山东《三礼》学者,自熊安生后,唯宗光一人。初,教授瀛、博间,门徒千数,至是多负笈从入长安。”(80)这几位号称六儒的山东大儒,即是出自村野平民的所谓“野儒”,终因不达时务,而遭到贬夷。唯马荣伯是个例外,学问渊深,为群儒敬服。荣伯在乡间即有门徒千数,后竟多随其入京,亦一时之盛事。可见当时民间讲经问学之风的兴盛不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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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4282 又有“平原王孝籍,少好学,博览群言,遍治五经,颇有文干。与河间刘炫同志友善。开皇中,召入秘书,助王劭修国史。劭不之礼,在省多年,而不免输税”。孝籍郁郁不得志,因上书吏部尚书牛弘求荐。辞义哀感动人,“弘亦知其有学业,而竟不得调。后归乡里,以教授为业”(81)。看来,沉沦下僚还不如归乡教书更能养家糊口。刘炫也受到过类似的待遇,幸得“在朝知名之士十余人”保举,方得升迁。可见隋朝待士的刻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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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4284 世族出身的学者,多为南朝入隋的儒士,以萧该、萧吉、包恺、何妥为代表;北人则房晖远、辛彦之、元善数人而已。二萧为王室后人,萧该少时即封侯。“梁荆州陷,与何妥同至长安。性笃学,《诗》、《书》、《春秋》、《礼记》并通大义,尤精《汉书》,甚为贵游所礼。”(82)开皇初,“拜国子博士。奉诏书与妥正定经史,然各执所见,递相是非,久而不能就,上谴而罢之。该后撰《汉书》及《文选》音义,咸为当时所贵”。萧吉,“博学多通,尤精阴阳算术。江陵陷,遂归于周”。“及隋受禅,进上仪同,以本官太常考定古今阴阳书。吉性孤峭,不与公卿相沉浮,又与杨素不协,由是摈落于世,郁郁不得志。”见上好徵祥之说,于是改变初衷,“干没自进,遂矫其迹为悦媚焉”(83)。“包恺,字和乐。其兄愉,明《五经》,恺悉传其业。又从王仲通受《史记》、《汉书》,尤称精究。大业中,为国子助教。于时《汉书》学者,以萧、包二人为宗匠。聚徒教授,著录者数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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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4286 何妥,字栖凤,家庭“号为西州大贾”,随父通商入蜀。妥少机警,八岁游国子学,十七,以技巧事湘东王。江陵陷,仕周为太学博士。“宣帝初欲立五后,以问儒者辛彦之,对曰:‘后与天子匹体齐尊,不宜有五。’妥驳曰:‘帝喾四妃,舜又二妃,亦何常数?’”由是封爵。由此可见,同为经史,其用竟有如此之不同。入隋除国子博士后升为祭酒,进爵为公。妥性劲急,有口才,好是非人物。尝以八事谏革朝政。其一曰“政之治乱,必慎所举,故进贤受上赏,蔽贤蒙显戮。察今之举人,良异于此,无论谄直,莫择贤愚”。“臣闻爵人于朝,与士共之,刑人于市,与众弃之。”“自斯以降,若选重官,必须参以众议,勿信一人之举;则上不偏私,下无怨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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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4288 其二事曰:“孔子云:是察阿党,则罪无掩蔽。又曰: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所谓比者,即阿党也。”如用人但凭爱憎,“提挈既成,必相掩蔽,则欺上之心生矣;屈辱既加,则有怨恨,谤讟之言出矣。伏愿广加逖访,勿使朋党路开,威恩自任。有国之患,莫大于此”(84)。余事亦大较如此。辞义非无可观,然其意在谮毁他人,实不足取。何妥精研《周易》与乐律,参与隋初的礼乐制作,多所考正与议定。著有《周易讲疏》、《孝经义疏》、《封禅书》、《乐要》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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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4290 元善,河南洛阳人也。父罗,初为梁州刺史,后奔于梁。善少随父至江南,性好学,遂通涉五经,尤明《左氏传》。及侯景之乱,善归于周。赐爵江阳县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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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4292 开皇初,拜内史侍郎,上每望之曰:“人伦仪表也。”凡有敷奏,词气抑扬,观者属目。后迁国子祭酒。上尝亲临释奠,命善讲《孝经》。于是敷陈义理,兼之以讽谏。上大悦曰:“闻江阳之说,更起朕心。”善之通博,在何妥之下,然以风流醖藉,俯仰可观,音韵清朗,听者忘倦,由是为后进所归。(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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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4294 房晖远,字崇儒,恒山真定人。世传儒学。晖远幼有志行,治《三礼》、《春秋三传》、《诗》、《书》、《周易》,兼善图纬,恒以教授为务。远方负笈而从者,动以千计。曾仕北齐与周,入隋,迁官太常博士。太常卿牛弘每称其为“五经库”。擢升为国子博士。及诏令国子生通一经者,并悉荐举,将擢用之。策问既讫,众博士不能及时定其臧否。祭酒元善怪问之,晖远曰:“江南、河北,义例不同,博士不能遍涉。学生皆持其所短,称己所长,博士各各自疑,所以久而不决也。”祭酒因令晖远考定之,晖远览笔便下,初无疑滞。或有不服者,晖远问其所传义疏,辄为始末诵之,然后出其所短,自是无敢饰非者。所试四五百人,数日便决,诸儒莫不推其通博,皆自以为不能测也。(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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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4296 辛彦之,陇西狄道人。父灵辅任周滑州刺史。彦之九岁而孤,不交非类,博涉经史,与天水牛弘同志好学。后入关,遂家京兆,于周初任中外府礼曹。“时国家草创,百度伊始,朝贵多出武人,修定仪注,唯彦之而已。”历职中书侍郎,并典祀,太祝、乐部、御正四曹大夫,开府仪同三司。高祖受禅,除太常少卿,寻转国子祭酒。岁余,拜礼部尚书,与秘书监牛弘撰《新礼》。吴兴沈重名为硕学,高祖尝令彦之与重论议,重不能抗,于是避席而谢曰:“辛君所谓金城汤池,无可攻之势。”高祖大悦。后拜随州刺史。于时州牧多贡珍玩,唯彦之所贡,并供祭之物。高祖善之,顾谓朝臣曰:“人安得无学!彦之所贡,稽古之力也。”(87)迁潞州刺史,前后俱有惠政。然而崇信佛道,每于任所城内立浮图,并十五层之高。卒后谥曰宣。彦之明于典章制度,撰《坟典》、《六官》、《新要》、《新礼》,《五经异义》各一部,并行于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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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4298 魏征于《隋书儒林传论》论及诸儒曰:“容体不足观,勇力不足恃,族姓不足道,先祖不足称,然而显闻四方,流声后胤者,其唯学乎?信哉斯言也。晖远、荣伯之徒,笃志不倦,自求诸己,遂能闻道下风,称珍席上。或聚徒千百,或服冕乘轩,见重明时,实惟稽古之力也。江阳从容雅望,风韵闲远,清谈高论,籍甚当年;彦之敦经悦史,砥身砺行,志存典制,动蹈规矩;何妥通涉俊爽,神情警悟,雅有口才,兼擅词笔,然讦以为直,失儒者之风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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