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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征欣逢有志于治国、勇于纳谏的明君,对治国之根本大计,认识深透并有自己的思路。贞观十一年(637)大雨河溢,毁坏宫寺,淹没百姓田产六百余家。太宗一方面调拨粮款赈济,一方面诏令百官各上封事,言皇帝过失。魏征上书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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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闻为国基于德礼,保于诚信。诚信立,则下无二情;德礼行,则远者来格。故德礼诚信,国之大纲,不可斯须废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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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指责当前政治的弊端及其原因与解决方略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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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王道休明,绵十余载,仓廪愈积,土地益广,然而道德不日博,仁义不日厚,何哉?由待下之情,未尽诚信,虽有善始之勤,而无克终之美。故便佞之徒得肆其巧,谓同心为朋党,告讦为至公,强直为擅权,忠谠为诽谤。谓之朋党,虽忠信可疑;谓之至公,虽矫伪无咎。强直者畏擅权而不得尽,忠谠者虑诽谤而不敢与之争。荧惑视听,郁于大道,妨化损德,无斯甚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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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将致治则委之君子,得失或访诸小人,是誉毁常在小人,而督责常加君子也。夫中智之人,岂无小惠,然虑不及远,虽使竭力尽诚,犹未免倾败,况内怀奸利,承颜顺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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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欲令君子小人是非不杂,必怀之以德,待之以信,厉之以义,节之以礼,然后善善而恶恶,审罚而明赏,无为之化何远之有!善善而不能进,恶恶而不能去,罚不及有罪,赏不加有功,则危亡之期或未可保。(1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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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之以义理,动之以利害,使太宗欣然嘉纳,而且立竿见影,宣布废除部分宫室、园圃,颁赐难民居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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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征在《隋书·循吏列传序论》中,论及古代“牧民”者,善于运用德礼诚信为政的意义及其效果,(“牧民”一词出于齐法家《管子》书,唐时避讳“民”改称“人”。)反映了其深刻的善政化民思想。其文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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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之善牧人者,养之以仁,使之以义,教之以礼,随其所便而处之,因其所欲而与之,从其所好而劝之。如父母之爱子,如兄之爱弟,闻其饥寒为之哀,见其劳苦为之悲,故人敬而悦之,爱而亲之。若子产之理郑国,子贱之居单父,贾琮之牧冀州,文翁之为蜀郡,皆可以恤其灾患,导以忠厚,因而利之,惠而不费。其晖映千祀,声芳不绝,夫何为哉?用此道也。然则五帝、三王不易人而化,皆在所由化之而已。故有无能之吏,无不可化之人。(1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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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民”一语,虽然袭用法家,但其思想全是儒家思想的发挥。教之以礼,使之以义,“因民之利而利之”,“惠而不费”等,正是孔夫子所倡的仁爱主张。魏征的深刻之处,在于认识到民风善恶之所向,“皆在所由化之而已”。甚至发出“有无能之吏,无不可化之人”的呼声。这在唐初对于君臣上下是会起到震动性的影响作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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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安思危,虑及久远的忧患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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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宗和魏征都曾亲历隋朝自富庶而强大的帝国,由于隋炀帝的骄奢淫逸、横征暴敛、大兴工役、穷兵渎武的暴政,而迅即灭亡的现实,因而皆有深刻的体认。然而执政既久,四海安静,仍时刻省记这一历史教训,不敢放纵,以免放松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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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观初年,太宗曾向大臣们谈及其治国体会,认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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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之帝王,有兴有衰,犹朝之有暮,皆为敝其耳目,不知时政得失,忠正者不言,邪谄者日进,既不见过,所以至于灭亡。朕既在九重,不能尽见天下事,故布之卿等,以为朕之耳目。莫以天下无事,四海安宁,便不存意。可爱非君,可畏非民。天子者,有道则人推而为主,无道则人弃而不用,诚可畏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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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见太宗此时对治国理政尚能保持清醒的认识,对此,魏征则有着更为深刻的见解,因而对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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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失国之主,皆为居安忘危,处治忘乱,所以不能长久。今陛下富有四海,内外清晏,能留心治道,常临深履薄,国家历数,自然灵长。臣又闻古语云:“君,舟也;人,水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陛下以为可畏,诚如圣旨。(1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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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舟之喻,遂使太宗牢记于心,经常提及,并用作临民理政的原则性指导方针。贞观十一年,魏征曾两上奏疏,提出以“居安思危”的危机意识,作为治国的基本方略。认为:自古帝王,即位之初,皆能“继体守文,控御英雄,南面临下”,皆欲至治,传于百世。“然而克终者鲜,败亡相继,其故何哉?所以求之,失其道也。殷鉴不远,可得而言。”因而论之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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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在有隋,统一寰宇,甲兵强锐,三十余年,风行万里,威动殊俗,一旦举而弃之,尽为他人之有。彼炀帝岂恶天下之治安,不欲社稷之长久,故行桀虐,以就灭亡哉?恃其富强,不虞后患。驱天下以从欲,罄万物而自奉,采域中之子女,求远方之奇异。宫苑是饰,台榭是崇,徭役无时,干戈不戢。外示严重,内多险忌,谗邪者必受其福,忠正者莫保其生。上下相蒙,君臣道隔,民不堪命,率土分崩。遂以四海之尊,殒于匹夫之手,子孙殄绝,为天下笑,可不痛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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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哲乘机,拯其危溺,八柱倾而复正,四维弛而更张。远肃迩安,不逾于期月;胜残去杀,无待于百年。若能鉴彼之所以失,念我之所以得,日慎一日,虽休勿休,焚鹿台之宝衣,毁阿房之广殿,惧危亡于峻宇,思安处于卑宫,则神化潜通,无为而治,德之上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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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惟圣罔念,不慎厥终,忘缔构之艰难,谓天命之可恃,忽采椽之恭俭,追雕墙之靡丽,因其基以广之,增其旧而饰之,触类而长,不知止足,人不见德,而劳役是闻,斯为下矣。譬之负薪救火,扬汤止沸,以暴易乱,与乱同道,莫可测也,后嗣何观!夫事无可观则人怨,人怨则神怒,神怒则灾害必生,灾害既生,则祸乱必作,祸乱既作,而能以身名全者鲜矣。顺天革命之后,将隆七百之祚,贻厥子孙,传之万叶,难得易失,可不念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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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征在另一奏疏中,再次阐明并劝导太宗:“惩不在大,可畏惟人,载舟覆舟,所宜深慎。”的道理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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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闻求木之长者,必固其根本;欲流之远者,必浚其泉源;思国之安者,必积其德义。源不深而望流之远,根不固而求木之长,德不厚而思国之理,臣虽下愚,知其不可,而况于明哲乎!(人君为治),不念居安思危,戒奢以俭,德不处其厚,情不胜其欲,斯亦伐根以求木茂,塞源而欲流长者也。凡百元首,承天景命,莫不殷忧而道著,功成而德衰。有善始者实繁,能克终者盖寡,岂取之易而守之难乎?昔取之而有余,今守之而不足,何也?夫在殷忧,必竭诚以待下;既得志,则纵情以傲物。竭诚则胡越为一体,傲物则骨肉为行路。虽董之以严刑,震之以威怒,终苟免而不怀仁,貌恭而不心服。怨不在大,可畏惟人,载舟覆舟,所宜深慎,奔车朽索,其可忽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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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人者,诚能见可欲则思知足以自戒,将有作则思知止以安人,念高危则思谦冲而自牧,惧满溢则思江海下百川,乐盘游则思三驱以为度,忧懈怠则思慎始而敬终,虑壅蔽则思虚心以纳下,想谗邪则思正身以黜恶,恩所加则思无因喜以谬赏,罚所及则思无因怒而滥刑。总此十思,弘兹九德,简能而任之,择善而从之,则智者尽其谋,勇者竭其力,仁者播其惠,信者效其忠。文武争驰,君臣无事,可以尽豫游之乐,可以养松、乔之寿,鸣琴垂拱,不言而化。何必劳神苦思,代下司职,役聪明之耳目,亏无为之大道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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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即是为太宗书之于屏风,时常记诵,引为深戒而彪炳史册的《谏太宗十思疏》。其后在对太宗“守天下难易?”之问时,魏征对曰:“甚难。”太宗曰:“任贤能,受谏诤,即可。何谓为难?”征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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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自古帝王,在于忧危之间,则任贤受谏。及至安乐,必怀宽怠,言事者惟令兢惧,日陵月替,以至危亡。圣人所以居安思危,正为此也。安而能惧,岂不为难?(1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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