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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8275 礼,无论是国家制度、礼仪、礼法还是待人接物的礼节和礼貌,在古代,主要的是对君子的要求。孔子曰“不知礼无以立”,即无法立身于世,无以成为君子的意思。过去认为,“礼”是对人民的约束,只是要求人民必须遵循封建统治秩序,这是极其片面的看法。实则更多的是对统治者的要求,即对社会主导者的约束。“礼不下庶人”,应有礼不责于庶人的意思。但是君子之于庶人,却不能无礼。《曲礼》篇于总论礼之宗旨之后云:“夫礼者,自卑而尊人,虽负贩者,必有尊也,而况富贵乎?”《正义》释礼之于阶级曰:“礼者所以辨尊卑,别等级,使上不逼下,下不僣上,故云礼不逾越节度也。‘不侵侮’者,礼主於敬,自卑而尊人,故戒之不得侵犯侮慢於人也。”(201)“负贩者”处于社会最底层,亦应尊重其人格尊严,不得“侵犯侮慢”,此即所谓“礼”。而且,社会秩序只据单方面的要求是建立不起来的,所以作为保障社会秩序及人际和谐的“礼”,实际上,乃是人际间的一种契约,再联系儒家以民意解读天命的观点,两相结合,则“礼”实即古代中国的社会契约论。人民付出的赋役,须要统治者(管理者)的回报,即须向人民提供和平安定生存生活环境之有效保证。所以官方扰民和过度的盘剥便被视为大恶,是违礼的行为,必将受到追纠或惩罚。《礼记·乐记》曰:“礼也者,理之不可易者也。”(202)礼,既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之主体,亦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之道,所以自天子以至庶人,无论何人何时都必须遵守的法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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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8277 《礼记》一书的内容十分丰富,大至社会制度、风俗民情,学术义理,终极关怀;小至立身处世、人情物理、言动语默、人格修养,无不有精彩的论述。所以清儒陈寿祺评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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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8279 《礼记》书各为篇,篇各为礼。微之在仁义性命,质之在服食器用,扩之在天地民物,近之在伦纪纲常,博之在三代之典章,远之在百世之治乱。其旨远,其辞文,其声和以平,其气淳以固。其言礼乐丧祭也,使人孝弟之性油然而生,哀乐之感,浡然而不能自已。则文词之精也,学者沉浸于是,苟得其一端,则抒而为文,必无枝多游屈之弊。盖《礼记》多孔子及七十子之遗言,故粹美如是也。(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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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8281 《礼记正义》对《礼记》《礼运》篇的大同理想,《儒行》篇的人格修养,对《乐记》人性论及礼乐相须观念的论述;以及对《中庸》《大学》《檀弓》等篇章儒家义理的阐扬,无不围绕以礼为中心而展开。不但使这部不足十万字的《礼记》,列为大经,(204)还用了数百万言详尽地阐释了其蕴含的奥旨大义。由于《礼记正义》的表彰和诠释,不但使号称绝学的礼学,易于理解,也使儒家的礼学思想从此深入人心,为开元盛世的开创,做出了必要的学术指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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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8283 一代有一代的制度和礼仪,所谓“五帝不相袭礼,三王不相沿乐”。自周秦汉魏以迄唐宋元明清,皆有其随时度宜之礼乐,各代礼虽不同,但却贯穿着一条统一的礼乐精神。盖各代之礼,如《周礼》和《仪礼》,以及《开元礼》之类,但言一代之制。而《礼记》与之不同,不仅记载了古代典章制度及人际间礼仪节文,更重要地是详尽论述了各种典礼的意义和制礼的精神,透彻地阐述了儒家的礼治思想,为社会秩序的建设提供了极富弹性的礼治理论。孔颖达《礼记正义》为此做出了卓越的贡献。以仁义和礼治为核心的儒家思想,调节了社会上下阶层的关系,规范了世人的思想和行为,是维护国家社会长治久安的大经大法,故能赢得历代统治者的青睐。清儒焦循曰:“以余论之,《周官》、《仪礼》,一代之书也。《礼记》,万世之书也。《记》之言曰:礼以时为大。此一言也,以蔽千万世制礼之法可矣。”(205)所言似乎有些绝对,但细思之,确有至理存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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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8285 (五)《春秋正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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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8287 《春秋》是孔子根据鲁国的史记改编的一部编年体史书,书中每一句话,都饱含着孔子的历史及人生价值观,贬恶扬善,文约义丰,充满了所谓的“微言大义”,对现实政治具有极强的规范意义,所以很早即被尊崇为六经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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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8289 历史并不随着时间的流转积累而发展进步,以平王东迁为标志,历史进入了一个“礼坏乐崩”,王者熄迹的东周,亦即五霸迭兴以救敝的春秋时代。比起“郁郁乎文哉”的西周,历史进入的是乱世。孔子作《春秋》的志愿,正是要以西周为榜样,再造一个东周。所以孟子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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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8291 世衰道微,邪说暴行。臣弑其君者有之,子弑其父者有之。孔子惧,作《春秋》。《春秋》,天子之事也,是故孔子曰:“知我者,其唯《春秋》乎!罪我者,其唯《春秋》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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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8293 昔者禹抑洪水而天下平,周公兼夷狄,驱猛兽而百姓宁,孔子成《春秋》而乱臣贼子惧。(2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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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8295 西周时代,臣民以“兴观群怨”的歌诗,讽喻讥刺政治,即可使不合理的政策得到调整,此即所谓王道政治。《孟子·离娄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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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8297 王者之迹熄而《诗》亡,《诗》亡然后《春秋》作。晋之《乘》、楚之《祷杌》、鲁之《春秋》,一也。其事则齐桓、晋文,其文则史。孔子曰:“其义则丘窃取之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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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8299 十分明确,历史环境的变迁,“诗”的氛围没有了,则必将代之以《春秋》。《春秋》是继承发扬《诗》的精神,取《诗》之“义”,而用史书褒贬定论的形式,著而为《春秋》一书。司马迁曾引董仲舒之言论之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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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8301 “周道衰废,孔子为鲁司寇,诸侯害之,大夫壅之。孔子知言之不用,道之不行也,是非二百四十二年之中,以为天下仪表,贬天子,退诸侯,讨大夫,以达王事而已矣。”子曰:“我欲载之空言,不如见之于行事之深切著明也。”夫《春秋》,上明三王之道,下辨人事之纪,别嫌疑,明是非,定犹豫,善善恶恶,贤贤贱不肖,存亡国,继绝世,补敝起废,王道之大者也。(2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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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8303 司马迁还在《太史公自序》和《司马相如列传》中云:“《易》以道化,《春秋》以道义。”“《春秋》推见至隐,《易》本隐以之显。”(208)通过与其所著《易传》的比较,以阐发《春秋》实则是通过历史现象,抉发其实质,阐扬其大义的特点。应比《庄子·天下篇》“《易》以道阴阳,《春秋》以道名分”(209)的认识,更为深刻切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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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8305 孔颖达在《春秋正义序》中论述了《春秋》的性质和宗旨,其文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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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8307 夫《春秋》者,纪人君动作之务,是左史所职之书。王者统三才而宅九有,顺四时而治万物,四时序则玉烛调于上,三才协则宝命昌于下。故可以享国永年,令闻长世。然则有为之务,可不慎与?国之大事,在祀与戎。祀则必尽其敬,戎则不加无罪。盟会协于礼,兴动顺其节,失则贬其恶,得则褒其善,此《春秋》之大旨,为皇王之明鉴也。若夫五始之目,章于帝轩,六经之道,光于《礼记》,则此书之发,其来尚矣。但年祀绵邈,无得而言。(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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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8309 论定《春秋》是“纪人君动作之务,是左史所职之书”,《礼记·玉藻》有“天子玄端而居,动则左史书之,言则右史书之”之说。刘勰因而论之曰:“史者,使也。执笔左右,使之记也。古者左史记事者,右史记言者。言经则《尚书》,事经则《春秋》也。”(211)而《汉书·艺文志》谓:“左史记言,右史记事,事为《春秋》,言为《尚书》,帝王靡不同之。”同为记事之书,而左右史反。《左传·襄公十四年》记晋伐秦,下军帅栾黡擅自撤军,左史因谓魏绛:“不待中行伯(指中军帅荀偃的同意)乎。”可知左史乃随军记事之官。孔颖达的判断是正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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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8311 孔颖达认为,“与国之大事,在祀与戎”,然皆须律之以礼义,“失则贬其恶,得则褒其善,此《春秋》之大旨,为皇王之明鉴”。将《春秋》甚于斧钺的褒贬,直截与君主之明镜联系在一起。比《孟子》“孔子成《春秋》而乱臣贼子惧”的论断,视野高远;而比司马迁“为人君父而不通于《春秋》之义者,必蒙首恶之名”(212)的警诫,寓意委婉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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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8313 孔颖达继论孔子当“九域骚然,三纲遂绝”之时,毅然修撰《春秋》的苦衷与意义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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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8315 夫子内韫大圣,逢时若此,欲垂之以法则无位,正之以武则无兵,赏之以利则无财,说之以道则无用,虚叹衔书之凤,乃似丧家之狗,既不救于已往,冀垂训于后昆,因鲁史之有得失,据周经以正褒贬,一字所嘉,有同华衮之赠,一言所黜,无异萧斧之诛。所谓不怒而人威,不赏而人劝,实永世之作则,历百王而不朽也。(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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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8317 文中“冀垂训于后昆”一句,是说困迫当中的孔子,仍然以天下后世为己任,勇于承担起学术的责任,著《春秋》“以为天下后世法”。训,即是讲明道理,再结合史实,进行善恶褒贬,因而达到“不怒而人威,不赏而人劝”的效果。其对中国历史的影响的确是深刻而久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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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8319 孔颖达修撰《春秋正义》所选定的《传》为《左传》,《注》为杜预《左氏集解》,旧疏则是选取刘炫的《春秋左传述议》为底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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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8321 《春秋》记事,大义寓于微言,须由传授者加以解释,方明其义。《传》即是传授的意思。孔颖达谓:“传者,传也,博释经意,传示后人。”(214)由于传述人不同的学术倾向,便产生不同的《传》。《春秋》之传,据《汉书·艺文志》记载,共有五家,著名的《春秋》三传,即《左氏传》、《公羊传》、《穀梁传》之外,尚有《邹氏传》和《夹氏传》,由于书佚而失传。《公羊传》和《穀梁传》属于经今文系统,因而在西汉就立有博士,成为官学。而《左氏传》是古文经,虽然早出,却在西汉备受排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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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48323 《左传》的作者为孔子同时代而“躬为国史”的左丘明,而且是孔子的朋友,服膺孔子学说,属于儒家学派。据《史记》记载,《春秋》修成之后,“鲁君子左丘明惧弟子人人异端,各安其意,失其真,故因孔子史记具论其语,成《左氏春秋》”。(215)《汉书·艺文志》则说:孔子“以鲁周公之国,礼文备物,史官有法,故与左丘明观其史记,据行事,仍人道,因兴以立功,就败以成罚,假日月以定历数,借朝聘以正礼乐。有所褒讳贬损,不可书见,口授弟子,弟子退而异言。丘明恐弟子各安其意,以失其真,故论本事而作传,明夫子不以空言说经也。《春秋》所贬损大人当世君臣,有威权势力,其事实皆形于传,是以隐其书而不宣,所以免时难也”(216)。班固所说的两点尤为重要,一是孔子讲解《春秋》之言,只是口耳相传,因而再传而可能有不同的传记。二是左丘明“恐弟子各安其意,以失其真,故论本事而作传”。说明《左传》特质是就“本事”以立传;而以“本事”立传,既可使《春秋》之传,不失其真,又可以证明孔子并非“以空言说经”,所有“微言大义”皆有其事实之根据。孔颖达《正义》引沈氏云:“《严氏春秋》引《观周篇》云:‘孔子将修《春秋》,与左丘明乘如周,观书于周史,归而修《春秋》之经,丘明为之传,共为表里。’”(217)查《严氏春秋》为严彭祖书,年代早于司马迁。(218)《后汉书·儒林传》谓:楼望“世称儒宗”,“少习《严氏春秋》”(219)。严氏本习《公羊春秋》,则其书《公羊》学之书也。然所引文字,不见于今本《孔子家语》,又鲁国为周公旧封,享有周公的待遇,各国重大事件,亦须向鲁国报备。所以周、鲁史记应该相同,根本不需要“如周”以观国史,还是班固的记载较为可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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