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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名职务,直迁易不同尔,讵有事实哉?诚宜斟酌繁省。欲致治者先正名。神龙中,官纪荡然,有司大集选者,既无阙员,则置员外官二千人,自是以为常。当开元、天宝中,四方无虞,编户九百余万,帑藏丰溢,虽有浮费,不足为忧。今黎苗凋瘵,天下户百三十万,陛下诏使者按比,才得三百万,比天宝三分之一,就中浮寄又五之二,出赋者已耗,而食之者如旧,安可不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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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罢者,有行义,在所以闻;不如状,举者当坐;不为人举者,任参常调。亦何患哉?(1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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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佑指出,天宝之后,国家户口才及天宝三分之一,交纳赋税者大大减少,而官属吏员有增无减,使国家财政无力负担。因此必须彻底地改变这现象,“随时立制,遇弊则变,何必因循惮改作”。不要顾前瞻后,大刀阔斧地裁剪冗员,惟有如此,官员冗滥的局面才会得到彻底改变。朝廷也许是考虑到这样将会触动很多权势者的利益吧,议疏奏入,竟未予理睬。及卢杞为相当国,深恶正论之士,贬杜佑为苏州刺史,改饶州。不久迁任岭南观察使,杜佑在驻地广州开辟大衢,疏析民居,以息绝火灾。硃厓黎民三世据险不宾,为佑讨平之。召拜尚书右丞。不久又出为淮南节度使,“初公之至也,岁丁骄阳,人有菜色,於是息浮费以悦之,蠲杂征以利之。夫家之税有冒没者,免其罪以购之;废居之豪有委积者,盈其直以出之。濒海弃地,茭刍填淤,一夫之勤,百亩可获。终古遗利,沛然嘉生,成於指顾,得以蕃殖”(137)。为当地百姓、官吏爱戴,从而被立碑刻石图形。德宗崩,诏摄冢宰。进检校司徒,兼度支盐铁使。宪宗居丧期间,让出度支盐铁于李巽。在度支任上时,由于度支“署吏权摄百司,繁而不纲;佑以营缮还将作,木炭归司农,湅染还少府,职务简修”(138)。由此可见杜佑的确精于吏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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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和元年,河西党项羌潜导吐蕃入寇,边将邀功,亟请击之。杜佑上疏论之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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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伏见党项与西戎潜通,屡有降人指陈事迹,而公卿廷议,以为诚当谨兵戎,备侵轶,益发甲卒,邀其寇暴。此盖未达事机,匹夫之常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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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武因文、景之富,命将兴师,遂至户口减半,竟下哀痛之诏罢田轮台。前史书之,尚嘉其先迷而后复。盖圣王之理天下也,唯务绥静烝人,西至流沙,东渐于海,在南与北,亦存声教。不以远物为珍,匪求遐方之贡,岂疲内而事外,终得少而失多。故前代纳忠之臣,并有匡君之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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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厥默啜寇害中国),开元初,边将郝灵佺亲捕斩之,传首阙下,自以为功,代莫与二,坐望荣宠。宋璟为相,虑武臣邀功,为国生事,止授以郎将。由是讫开元之盛,无人复议开边,中国遂宁,外夷亦静。此皆成败可征,鉴戒非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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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党项小蕃,杂处中国,本怀我德,当示抚绥。间者边将非廉,亟有侵刻,或利其善马,或取其子女,便贿方物,征发役徒。劳苦既多,叛亡遂起,或与北狄通使,或与西戎寇边,有为使然,固当惩革。《传》曰:“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管子》曰:“国家无使勇猛者为边境。”此诚圣哲识微知著之远略也。今戎丑方强,边备未实,诚宜慎择良将,诫之完葺,使保诚信,绝其求取,用示怀柔。来则惩御,去则谨备,自然怀柔,革其奸谋,何必遽图兴师,坐致劳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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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深嘉纳。(1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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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唐书》所载这篇奏疏经过删改,不如《旧唐书》所录文完而意足。这是一篇唐朝君相论定四裔边境政策的重要文献,不可等闲视之。杜佑作为当国宰相,故当力排众议,继续贯彻唐朝自开国以来,一贯坚持的“协和万邦”(包括藩邦属国,党项羌即属属国)的外交与民族政策。杜佑首先提出了“圣王之理天下也,唯务绥静烝人”的儒家治国理念,征引《中庸》传文:“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和《管子》“无使勇猛者为边境”(以及好大喜功及贪渎者)的圣哲经典论述,明确地表示了以文德绥靖,以诚信感化的对外政策和严整武备,慎择良将,“使保诚信,绝其求取,用示怀柔;来则惩御,去则谨备,自然怀柔”的安边策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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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治武备,是唐朝保持强盛,使四境安宁,万国来朝的基本保障。王维诗所谓:“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140)说得就是开元全盛时,和谐万邦,万国来宾的盛况。绥靖、怀柔的目的在于协和,对于尚缺乏信义文化,崇尚侵掠的夷狄而言,一方面固然要诉之以武力,另一方面才可以示之以礼义,还要加以引导,使之能以正当的途径获得财富,比如在边境建立互通有无的“互市”。此外,唐朝一向贯彻的“和藩”亦即“和亲”政策。对待四裔少数民族,李唐政权颇有“四海一家”的博大胸怀。李渊就曾说过:“胡越一家,自古未之有也。”(141)唐太宗也说过:“自古皆贵中华贱夷狄,朕独爱之如一,故其种落皆依朕如父母。”(142)自太宗许与土蕃和亲,遣文成公主入藏以后,和亲政策遂成为唐朝的基本国策。和亲政策是从汉代应对匈奴开始的,“白登之围”后,汉高祖刘邦采纳刘敬提出的“和亲”建议,从此“和亲”政策就成为我国古代处理民族关系的一项重要举措。对后世历朝历代边疆民族政策产生了深远影响。但是,西汉的“和亲”初期并未取得显著的效果,未能阻止匈奴的不断侵扰,最后还是以武力解决问题。所以对这一政策,历来褒贬不一。唐朝诗人戎昱就曾有《和藩》诗叹曰:“汉家青史上,计拙是和亲。社稷依明主,安危托妇人。岂能将玉貌,便拟静胡尘。地下千年骨,谁为辅佐臣。”(143)但是唐朝的和亲政策,是整个“和藩”政策的一部分,除此之外,还有招收藩国贵族子弟来京师太学学习礼义和经书,以及在边境设立互市,通过等价交换教以礼仪规范等,所以取得较为理想的效果。对于党项这样小蕃的安绥,同样采取这一政策,一直对大唐怀德宾服,这次是因为边将的勒索,逼迫其走向反叛,勾结土蕃,进犯唐境。杜佑及时发现这一弊端,力排众议,一方面要求整备边防,一方面继续贯彻招抚政策,选用良将替换了那批平时勒索,激起动乱则要求镇压,趁机邀功的边将。结果避免了兴师动众,劳民伤财的一场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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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佑一方面主张“和藩”,另一方面,也是十分重视军事建设,他曾说:“夫戎事,有国之大者。”(144)“天生五材,人并用之,废一不可,谁能去兵?历代以来,祸乱之作,非武不定,是以君子习之。”(145)认识到国家政权的稳定必须靠军队来支撑。就国家的军事布局而言,应该呈内重外轻、弱枝强干之势,唯其如此,才能号令海内,指纵自如,因而建议效法西汉和唐初的军事布防:“缅寻制度可采,惟有汉氏足征,重兵悉在京师,四边但设亭障,又移夭下豪族揍居三辅陵邑,以为强干弱枝之势。”正是这种军事布部署的合理性,西汉和唐初军力特别强盛,能够不为外来势力入侵所累。但是开元后期,功利思想在一些边将中蔓延,“邀功之将,务恢封略,以甘上心,将欲荡灭奚、契丹,剪除蛮、吐蕃,丧师者失万而言一,胜敌者获一而言万,宠锡云极,骄矜遂增”。天宝之末,唐初军事布防的格局被破坏了。好战的风气导致了在边境上囤积粮草、驻防军队,而朝廷又无足够的军力来控制局势:“于是晓将锐士,善马精金,空于京师,萃于二统。边陲势强既如此,朝廷势弱又如彼,奸人乘便乐祸觊觎,胁之以害,诱之以利,禄山称兵内侮,未必素蓄凶谋。是故地逼则势疑,力侔则乱起,事理不得不然也。”(146)由此可见,政府重兵在握,军权不下移边将,必能防止国内祸乱的出现。针对安史乱后唐朝数遭回纥、吐蕃的侵扰,以及朝臣们提出的“应谨兵戎,备侵轶,益发甲卒,邀其寇暴”的论调,杜佑提出了“来则御之,去则备之”的应对总方针,主张以和亲安抚为主,但又必须在军事上严加防备。因而奏表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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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静思远图,久计莫若存信,施惠以愧其心,岁通玉帛,待以客礼。昭宣圣德,择奉谊之臣;恢拓皇威,选谨边之将,积粟塞下,坐甲关中,以逸待劳,以高御下。重其金玉之赠,结以舅甥之欢。小来则慰安,大至则严备。明其斥侯,不挠不侵,则戎狄为可封之人,沙场无战死之骨。若天下无事,人安岁稔,然后训兵,命将破虏,摧衡原州,营田灵武。尽复旧地,通使安西,国家长算,悉在于此。(1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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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在军事上作了充分的准备,对西戎各国实行和藩安抚政策,等待国家经济实力增强,农业丰收,再逐步收复失地。杜佑反对轻易地大动干戈,认为必须“计熟事定”,然后才能收“举必有功”之效。与贞元朝勇于用兵的大臣相比,杜佑温和的军事理论,无疑是当时唐朝摆脱困境的长远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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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年事已高,杜佑屡请致仕,宪宗不许,仍诏三五日一入中书,参议平章政事。“佑每进见,天子尊礼之,官而不名。后数年,固乞骸骨,帝不得已,许之。仍拜光禄大夫、守太保致仕,俾朝朔望,遣中人锡予备厚。元和七年卒,年七十八,册赠太傅,谥曰安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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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佑为人平易逊顺,与物不违忤,人皆爱重之。唐宪宗评价杜佑为:“岩廊上才,邦国茂器;蕴经通之识,履温厚之姿,宽裕本乎性情,谋猷彰乎事业。博闻强学,知历代沿革之宜;为政惠人,审群黎利病之要。”“累历籓方,出总戎麾,入和鼎实,聿膺重寄,历事先朝,左右朕躬,夙夜不懈。命以诏册,登之上公,肃恭在廷,华发承弁。兹可谓国之元老,人之具瞻者也。”(148)《新唐书》则说杜佑“天性精于吏职,为治不皦察,数斡计赋,相民利病而上下之,议者称佑治行无缺”。认为他是“惇儒”,“大衣高冠,雍容庙堂,道古今,处成务,可也;以大节责之,盖碈中而玉表欤!”(149)形容杜佑的学养和风度特出如玉石中的玉表,足为朝臣中的表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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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作为政治家和史学家的杜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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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家的史学及“礼法刑政”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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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身于名门大族的杜佑,自小就接受了系统的儒家思想教育,因此,杜佑的史学及“礼法刑政”思想是以儒家的史学及“礼法刑政”思想为基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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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传统儒家史学中有各种特色,其中最突出的是褒贬与经世,前者是针对历史人物,后者则针对历史人物所订的制度及决策。除了据事直书,传统儒家史学精神很重视治国平天下的志业。《史记》是继《春秋》而作,虽然其叙事技巧及搜罗史料之勤,考察史事之勇屡为后人津津乐道,但学者指出其主要的用意在向后世揭橥如何完美统治天下之大法。而这种抱负也成为儒家史学日后的传统特色之一,只是时显时隐,与据事直书成为两大潮流,亦为中国史学两大内在资源。总之,历代史学虽呈现真相,但其功能在褒贬与经世,以安邦定国,具明显道德及实用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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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取其厚”和“敛从其薄”是儒家孔子提出的经济管理思想,孔子认为,治理国家必须重视百姓的经济生活,做到民富兵强。他在《子路》篇明确提出了“庶富教”理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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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曰:“庶矣哉!”冉有曰:“既庶矣,又何加焉?”曰:“富之。”曰:“既富矣,又何加焉?”曰:“教之。”(1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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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以“庶”来增加生产人口,以“富”来强国,以“教”来治民。其中,“富”是立国基础、强国之本。富国须先富民,民富则国强,民贫则国弱。那么,具体如何使民众富裕起来,孔子提出要“施取其厚”和“敛从其薄”的对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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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之行也,度于礼,施取其厚,事举其中,敛従其薄。如是则以丘亦足矣。若不度于礼,而贪冒无厌,则虽以田赋,将又不足。且子季孙若欲行而法,则周公之典在。若欲苟而行,又何访焉?(1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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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取其厚”即是一项惠民政策,理想的境界是“博施于民而能济众”(152)。假若有一个人,他能给老百姓很多好处又能周济大众,孔子认为这样的人岂止是仁人,简直是圣人了!就连尧、舜尚且难以做到呢,“何事于仁,必也圣乎!尧舜其犹病诸!夫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能近取譬,可谓仁之方也已”(153)。孔子非常赞赏郑国大政治家子产“其养民也惠”的做法,认为君子惠民乃是“惠而不费”,并不一定额外拨出财富,(财赋皆出自百姓,统治者其实也无处可出),只要采取一定的措施即可以了。如“因民之所利而利之”和“择其劳而劳之”(154),亦即导民兴利和恰当地组织生产劳动,加之前面的“敛取其薄”即是所谓的惠民政策了。同时,孔子还提倡节俭开支和使民以时,他说:“道千乘之国,敬事而信,节用而爱人,使民以时”(155),这是孔子对治国者提出的根本要求或期望,体现孔子的治国思想。敬事而守信,是其前提大纲,不敬事则事不成,不守信则民不信。节用而爱民,民必拥戴:使民以时,则民不怨,且根本不废。孟子曰:“不违农时,谷不可胜食也。”因而建议管理者要把眼光放远一些,不能忽视基本的和长远的利益。后世的政治家无论怎样地因时制宜,实行政治与经济的改革,这都是一条基本的利益原则和发展规律,不能予以违背,否则,不是遭致反对,便是距离暴政乃至败亡为期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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