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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50364 孔安国所传儒家经典,皆为古文经;郑玄遍注群经,传世《孝经》郑氏注,虽为今文经本,然郑氏为学,主今古文兼综,诏书云有“古文本孔、郑注”,当即指此而言。诏令的主旨,在于要求质定经传的舛讹以及相互矛盾之处,使其精义妙理有所统归,以便于学者的思想行为有所凭依。数日后,玄宗又发表自己的意见,于六日下达《令孝经参用诸儒解(易经兼帖子夏易传)诏》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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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50366 《孝经》者,德教所先。自顷以来,独宗郑氏,孔氏遗旨,今则无闻。诸家所传,互有得失,独据一说,能无短长。其令儒官,详定所长,令明经者习读。若将理等,亦可兼行。详其可否奏闻。(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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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50368 诏文首先指明《孝经》在儒家德教中所具有的先导地位。然后论及《孝经》自两汉以来,郑、孔两家传注,而世所传习者惟有郑氏注,孔传则今已无闻。各家所传经旨,互有得失,若独具一家之言,怎能避免短长?因命儒官较其所长,以便明经之士习读。若其所传经义顺理,亦可两家并传。完全撇开孔、郑今古文之争,直截探问两家经义优劣,这种通达的态度,表现了政治家与学者不同的治学风格。然而事情远不如玄宗想像的如此简单,诏书一下,就触发了以刘知几和司马贞为主的经今古文学之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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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50370 以刘知几为代表的一派学者力主“行孔废郑”。知几上玄宗《〈孝经注〉议》论今文《孝经》郑氏注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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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50372 谨按今俗所行《孝经》,题曰郑氏注。爰自近古,皆云郑即康成。而魏晋之朝,无有此说。至晋穆帝永和十一年,及孝武帝太元元年,再聚群臣,其论经义,有荀昶者,撰集孝经诸说,始以郑氏为宗。自齐梁以来。多有异论。陆澄以为非玄所注。请不藏于秘省。王俭不依其请。遂得见传于时。魏齐则立于学官。著在律令。盖由肤俗无识,故致斯讹舛。然则孝经非元所注。其验十有二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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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50374 其十二条理由,分别从郑玄自述文字、弟子追记师所著述之《郑志》、记载其生前事迹的碑铭与史志,以及王肃于郑注群经尽行驳斥,而独不及《孝经》注等诸多方面,论证其书非郑玄所作。认为“世之学者,不觉其非,乘彼谬说,竞相推举,诸解不立学官,此注独行于世。观夫言语鄙陋,固不可示彼后来,传诸不朽”(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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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50376 刘知几比较认同《孝经孔传》,认为《孔传》“正义甚美”,只是其在隋代重出后,由刘炫“校定”,“辄以所见,率意刊改”,然绝非其所伪撰。因而提出“行孔废郑,于义为允”的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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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50378 国子祭酒司马贞议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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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50380 今文孝经,是汉河间王所得颜芝本。至刘向以此本参校古文,省除烦惑,定为此一十八章,其注相承云是郑玄所著。而郑志及目录等不载,故往贤共疑焉。唯荀昶范煜以为郑注,故昶集解孝经,具载此注。而其序云:“以郑为主,是先达博选,以此注为优。”且其注纵非郑氏所作,而义旨敷畅,将为得所;其数处小有非稳,实亦非爽经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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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50382 认为今文《孝经》郑注,“纵非郑氏所作,而义旨敷畅,将为得所”。数处注释小有非稳,但并不违背经传义旨。其古文二十二章本《孝经》,原出孔壁,但于中朝亡佚。今传《孔传》是近儒妄作,“且闺门之义,近俗之语,非宣尼之正说”。并罗列《孔传》“文句凡鄙,不合经典”的若干例证,断定其为“近儒诡说”,因之不可扬孔抑郑,要求“郑注与孔传,依旧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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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50384 玄宗对辩论的结果并不满意。乃于其年五月五日,就《孝经》孔郑传注及《老子》河上公注等问题,一并下诏评判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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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50386 间者诸儒所传,颇乖通议,敦孔学者,冀郑门之息灭;尚今文者,指古传为诬伪。岂朝廷并列书府,以广儒术之心乎。其河、郑二家,可令依旧行用。王、孔所注,传习者稀,宜存继绝之典,颇加奖饰。(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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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50388 经过这场辩论之后,玄宗并未受刘知几和司马贞观点的影响,依旧主张郑注与孔传并行。然而,既要孔郑传注并行传习,又要质定其优劣短长,令士子舍其短而习其长,则非另为一部新书不可。因此,这次围绕《孝经》孔郑注所展开的学术辩论,实则已经开启了玄宗时期《孝经》的整理正定工作,并使玄宗萌发了另作一部《孝经》注的设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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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50390 由于前儒注疏“颇乖通议”,“理蔼词繁”,已不能满足现实政教的需要;孔传、郑注之争亦不利于经学思想的统一。因此,另撰一部《孝经》传注,已经势在必行。玄宗既欲“以孝治天下”,鉴于《孝经》在政教方面的重要性,又由于其书篇幅不大,乃决定亲自着手注释。时间应距这次辩论之后不久,《新唐书·元行冲传》载“玄宗自注《孝经》,诏行冲为疏,立于学官”(39)。但未注明时间。据《唐会要》所载:开元“十年六月二日,上注《孝经》,颁于天下及国子学”(40)。是知开元十年其书已经著成,并颁行于天下诸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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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50392 由于魏晋以来,南北朝学者多宗今文《孝经》郑氏注。孔传在南朝曾一度与郑注并立学官,自梁末战乱其书亡佚不传。隋代《孔传》复现。经刘炫校定作疏,“讲于人间,渐闻朝廷,后遂著令,与郑氏并立”(41)。由于今古文本《孝经》,文字差别不大,而十八章本今文《孝经》行用既久,玄宗不欲违俗,所以最终还是选择了为今文本作注。据元行冲为《御注孝经》所作序言,玄宗动笔之前,作了充分准备:“爰命近臣,畴咨儒学,搜章摘句,究本寻源;练康成、安国之言,铨王肃、韦昭之训;近贤新注,咸入讨论;分别异同,比量疏密,总编呈进。”(42)即是通过搜罗汉魏以来众家注释,招集儒臣斟酌讨论、分析综合,择优取长,集为新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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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50394 在此过程中,玄宗“每伺休闲,必亲披校,涤除氛荟,搴摭菁华;寸长无遗,片善必举;或削以存要,或足以圆文。其有义疑两存,理翳千古,常情所昧,玄鉴斯通,则独运神襟,躬垂笔削,发明幽远,剖析毫厘,目牛无全,示掌非著;累叶坚滞,一朝冰释”。(43)可见,唐玄宗作《孝经注》确实倾注了很多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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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50396 玄宗在其亲撰《御注孝经序》中,论及孝道在仁礼体系中的位置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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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50398 朕闻上古,其风朴略。虽因心之孝已萌,而资敬之礼犹简。及乎仁义既有,亲誉益著。圣人知孝之可以教人也,故因严以教敬,因亲以教爱。於是以顺移忠之道昭矣,立身扬名之义彰矣。(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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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50400 是知孝者诸德之本,百行之首。对《孝经》“昔者明王之以孝理天下也,不敢遗小国之臣,而况於公侯伯子男乎”一语,感触良深,“尝三复斯言”,叹为仰止。表示“虽无德教加於百姓,庶几广爱刑於四海”。既谦言无德教加於百姓,但希望推广仁爱,仪型(作榜样)于四海。在《答李齐古石台孝经表批》中更说:“孝者德之本,教之所由生也,故亲自训注,垂范将来。”(45)认识到“孝”不仅是众德之本,而且是礼教所由产生的根基,从孝道入手,就是把握住政教治化的根本。所以要亲注《孝经》,以垂范于将来。这是继贞观《五经正义》、永徽续成九经以来,最具学术与政治双重意义的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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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50402 按照唐制,国子监以经史课士,分九经为三等:“凡《礼记》、《春秋左氏传》为大经,《诗》、《周礼》、《仪礼》为中经,《易》、《尚书》、《春秋公羊传》、《穀梁传》为小经”,均为选修科目。而《论语》、《孝经》,则为国子学必修之科(皆兼通之)。“凡治《孝经》、《论语》,共限一岁”,是国子学先修科目。《孝》、《论》卒业始得渐次进修九经。(46)又“唐有童子科,凡十岁以下能通一经,及《孝经》、《论语》每卷诵文十通者予官;七通者,予出身”(47)。可见《孝经》、《论语》是唐代士子自幼修习的科目。无论其对人生的影响,还是其在经学中的位置,都有其不可低估的重要意义。无怪乎引起玄宗的重视,正定文字,讨论经义,并亲自为其作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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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50404 在御注《孝经》的过程中,玄宗对于篇简错乱,大义乖绝的状况,十分感慨,其《序》文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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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50406 近观《孝经》旧注,蹖驳尤甚。至於迹相祖述,殆且百家;业擅专门,犹将十室。希升堂者,必自开户牖;攀逸驾者,必骋殊轨辙。是以道隐小成,言隐浮伪。且传以通经为义,义以必当为主。至当归一,精义无二,安得不翦其繁芜而撮其枢要也?(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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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50408 前人关于《孝经》的旧注将及百家,庞杂舛错,递相沿袭,能够登堂入室的并不多。然犹自开户牖,另辟途辙,致使真理隐蔽于一得之见,至言掩没于浮华之辞。而不知传注之作,目的在于通畅经旨,释义必须准确。深刻的经义及合理的解说,只能有一种,因而必须剪除那些繁芜的浮词,而会通其精要的观点。反映了玄宗的经学理念与治学方法,然后就其《孝经注》所依据的旧注情况,以及自己对圣贤用意的理解,一一加以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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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50410 韦昭、王肃,先儒之领袖;虞翻、刘邵,抑又次焉。刘炫明安国之本,陆澄讥康成之注,在理或当,何必求人?今故特举六家之异同,会五经之旨趣,约文敷畅,义则昭然。分注错综,理亦条贯,写之琬琰,庶有补於将来。且夫子谈经,志取垂训,虽五孝之用则别,而百行之源不殊。是以一章之中,凡有数名,一句之内,意有兼明,具载则文烦,略之又义阙,今存於疏,用广发挥。(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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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50412 是说新注,无非举六家之异同,会五经之旨趣。敷畅经义,冀望有益于将来。最后言及其对《孝经》的总体看法,认为圣贤著书,其志但取垂训后代而已。《孝经》根据人的地位不同,分孝行为五等,但其源不殊,其用则一。至于经文言约意深,殷勤垂训;若详加注释则文烦,太略则大义或缺。因而又命儒臣再作义疏,以发挥经传义旨。在此玄宗提出一个注疏体例的问题,即注宜简而疏宜详,疏将顺从注释经旨的有余不尽之言及相关知识,尽量予以发挥、说明。则注在于阐明经义,而疏则是传注的延伸,从而有利于加深学者对经传的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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