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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54789 这里,将《论语》里的“不迁怒”解释为“出怒不怒”、“怒出于不怒者也”,蕴含了作为“不怒者”的心体不为喜怒牵引的心性学意涵。在刘敞看来,此种“出怒不怒”的心灵境界,也就是“中庸”。而所谓“中庸”,其实就是“中用”。因物之可喜可怒之性,而喜而怒。喜怒顺任自然,无所留滞,则不喜不怒的中体无所迁动,自然能周流发用于具体的喜怒哀乐当中。而中体的周流发用,是谓“中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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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54791 刘敞博雅多识,曾以先秦彝器铭识考知三代制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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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54793 先秦古器十有一物,制作精巧,有款识,皆科斗书。为古学者莫能尽通,以他书参之,乃十得五六。就其可知者校其世,或出周文武时,于今盖二千有余岁矣。嗟乎!三王之事,万不存一,《诗》《书》所记,圣王所立,有可长太息者矣。独器也乎哉?兑之戈,和之弓,离磬崇鼎,三代传以为宝。非赖其用也,亦云上古而已矣。孔子曰:“多见而识之,知之次也。”众不可概,安知天下无能尽辨之者哉?使工模其文刻于石,又并图其象,以俟好古博雅君子焉。终此意者,礼家明其制度,小学正其文字,谱牒次其世谥,乃为能尽之。【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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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54795 这与近代学者取出土材料与传世典籍相印证的做法,颇有相通之处。刘敞之“邃于礼”,【47】与其专精的治学精神是分不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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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54797 当然,刘敞在北宋儒学史上最为突出的贡献,主要还是他的《春秋》学。他的《春秋》学著作,构成了一个完整的系统:以《春秋权衡》驳三传之失,以《春秋传说例》明解经纲领,以《刘氏春秋传》立一家之言,用《春秋意林》著未尽之蕴。这些著作无论是宏观的结篇构意,还是具体的阐释发挥,都别具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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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54799 对于《春秋左氏传》,刘敞认为:“丘明所以作传者,乃若自用其意说经,泛以旧章常例通之于史策,可以见成败耳。其褒贬之意,非丘明所尽也。以其不受经也。”【48】对于杜预提出的孔子作《春秋》只是因袭旧史的观点,刘敞指出,这不仅是对《春秋》的曲解,甚至也是对《左传》的背离,因为“按隐公之初,始入《春秋》,丘明解经颇亦殷勤。故‘克段于鄢’,《传》曰:‘不言出奔,难之也’,‘不书城郎,非公命也。’不书之例一年之中凡七发明”。【49】从这些细节上的证据,可以证明《左传》的著述目的是以历史的详细记载解释《春秋》。而《春秋》虽以鲁国史为根据,但孔子通过笔削,已将褒贬之义涵蕴其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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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54801 对于杜预《春秋左传注》中的谬误,刘敞攻驳尤严。如“桓公二年,宋督弑其君与夷及其大夫孔父”,刘敞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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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54803 杜氏云“孔父称名。内不能治其闺门,外取怨于民,身死而祸及君,故贬之”,非也。仇牧、荀息皆称名,《春秋》虽以字为褒,然已名其君于上,则不得字其臣于下,此所谓君前臣名,礼之大节也。用杜氏之意者,乃当名君字大夫,颠倒人伦乎?其不通经则亦已矣,又诬彼三人以为有罪,不亦蔽惑甚乎!【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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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54805 在刘敞看来,杜预之所以“不通经”,其根本原因在于对“礼之大节”的无知。在未能周详地领会《春秋》的基本原则的情况下,妄施解说和评价,其结果不仅在具体事件的议论上有失褒贬之正,更在根本上蔽惑了孔子在《春秋》中寄寓的微言大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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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54807 刘敞将《左传》的“解经之蔽”总结为如下三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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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54809 大率《左氏》解经之蔽有三:从赴告一也,用旧史二也,经阙文三也。所以使白黑混淆不可考。【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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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54811 在他看来,《左传》实际上是在用这三种“遁辞”来缘饰《春秋》里种种无法疏通的“抵牾”。这样的“遁辞”使得《左传》成了一种无从“证伪”的传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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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54813 对于《公羊传》,刘敞也有激烈的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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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54815 又所谓张三世者,本无益于经也。何以言之?传曰:“所见异辞,所闻异辞,所传闻异辞。”则是言仲尼作经,托记传闻而已。说者乃分裂年岁,参差不同,欲以蒙澒其说,务便私学。假令推日月之例,书之详而中其义,则曰当若此矣;适不中义,则猥曰此传闻。若所闻,若所见,故略故详也。以是通之,以是扶之,无往而不入,要之无益于经,而便于私学而已。……又谓作《春秋》为汉制,迷惑谶书,以伪为真,其端出于欲干合时君,排抵二传也。今而观之而不掩口笑也,几希矣。【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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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54817 “张三世”是《公羊传》最重要的解经原则之一,而在刘敞眼中,其根本目的实在于“蒙澒其说,务便私学”。以“张三世”的原则解释《春秋》,自然能无往而不入,但对于理解《春秋》笔削的微旨,却毫无助益。至于以《春秋》为托古改制之书,更属无稽之谈,其根本目的无非是要迎合当时的君主,排斥其他的学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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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54819 刘敞对《春秋》做了极为深入的研究,因此,他提炼出的解读义例,在具体的注释中多能使历史记述与《春秋》经文相契合。这些解读义例,汇集在《春秋传说例》中。【53】将这些义例与《刘氏春秋传》相印证,可以帮助我们更深入地了解刘敞对《春秋》的理解。如《说例·奔例》云:“国君以仁义为守,以礼乐为教,以政刑为法,以贤智为辅,虽有强暴,孰能亡之?是以《春秋》诸侯之奔者,莫曰人逐之,而曰自亡也。故诸言奔者,将必治其罪,则正言其名。正言其名,有所不通,是以讳所尊则曰居,讳所亲则曰孙,讳所贤则曰大去。大去者,将逊于位之意也。”【54】国君如不失政,纵遇强暴,亦不致亡国。所以,诸侯出奔,即使是为人所逐,也要明白地指出其自身的过错。但也有例外的情况:对于所尊、所亲、所贤之君,还是要有所隐讳的。考之《刘氏春秋传》,于“庄公元年三月,夫人孙于齐”注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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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54821 孙者何?奔也。内讳奔,谓之孙。夫人何以不称姜氏?绝之也。绝之奈何?夫人与于弑者,不可以入宗庙。【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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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54823 于“僖公二十有四年秋七月冬,天王出居于郑”注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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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54825 王者无外,其曰出居于郑何?王自出也。【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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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54827 于“庄公四年三月,纪侯大去其国”释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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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54829 大去其国者何?出奔不复。出奔不复则其曰大去其国何?不使纪侯有奔之名也。曷为不使纪侯有奔之名?纪侯者,仁人也,不以其所用养人者害人,以为虽太王之道不过焉。【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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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54831 以上是《春秋》讳所亲、讳所尊、讳所贤的具体实例。《刘氏春秋传》的具体解读与《说例》完全契合。这些具体的解说,大都简易直接,毫无牵勉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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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54833 刘敞的《春秋》学是学贵心通、不拘章句的北宋经学风格的杰出范例。而由于他的学问渊深、博雅多识,又使得他有关《春秋》的撰述能迥出于时贤之上。这是研究北宋思想史的人需要特别留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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