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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可象者”显然是兼有形无形而言的,其中既包括有形之气,也包括无形之太虚,而神则是“不可象”的。【362】神超越地道之两,而成就天道之参。“释氏元无用,故不取理。彼以有为无,吾儒以参为性,故先穷理而后尽性。”【363】天道之参,正是儒释分判的根本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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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是“不可象”的。但上文又说,“得名斯得象”。难道“神”不是名吗?在这里,我们必须看到“名言”是一种定义性的语言,此种定义性的语言用于讨论终极实体上的局限性,在王弼的著述中早已有了极为充分的讨论,如在注释《老子》第一章“同谓之玄”时,王弼写道:“玄者,冥默无有也,始、母之所出也。不可得而名,故不可言同名曰玄。而言同谓之玄者,取于不可得而谓之然也。[不可得而]谓之然,则不可以定乎一玄而已。”【364】而张载对王弼《老子注》是相当了解的,【365】不仅定义性的“名言”无法用于“神”,描状性的“辞”【366】也同样无力。然而张载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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形而上者,得辞斯得象矣。神为不测,故缓辞不足以尽神,缓则化矣;化为难知,故急辞不足以体化,急则反神。【3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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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接从字面上看,这段话是在说,有可以“尽神”的辞,但这样的辞一定不能是缓辞;同样,也有可以“体化”的辞,而这样的辞一定不能是急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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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渠易说》这样来解说“鼓之舞之以尽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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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之动,神鼓之也,神则主[乎]动,故天下之动,皆神[之]为也。辞不鼓舞则不足以尽神,辞谓《易》之辞也。于象固有此意矣,又系之以辞,因而驾说,使人向之,极尽动之义也。歌舞为巫风,言鼓舞之[以]尽神者,与巫之为人无心若风狂然,主于动而已。故以好歌舞为巫风,犹[云]巫也。巫主于动,以至于鼓舞之极也,故曰尽神。【3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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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象固有此意矣”中的“此意”当是指神鼓天下之动。这是说易象中已含有“神主乎动”的意旨。“又系之以辞,因而驾说,使人向之,极尽动之义”,是说用《易》之辞来使人向着神存在,从而穷极神所鼓之动。这里,张载引入了巫的比喻。巫在歌舞中为动所主,是鼓舞之极的状态。而《易》之辞则必需有使人鼓之舞之的作用,只有这样才能“尽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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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面的分析似乎表明,张载是认为神是可以用辞来充分表达的。而“得辞斯得象”,这样一来,神岂不是“可象”的了?那么,“清通而不可象者为神”又如何理解呢?《系辞》曰:“系辞焉,以尽其言。”又曰:“鼓天下之动者存乎辞。”由此可见,这里所说的“辞”,并非是“湛然”、“浩然”这类分别指称某种单一的象的辞,而是《易》之辞的整体。而作为整体的《易》之辞,一方面可以鼓之舞之以尽神,另一方面又是无具体的象与之对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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牟宗三常以“太虚神体”立论,【369】而实际上,“太虚神体”这一表述本身就已经是对张载思想的误解了。因为在张载的哲学论述中,太虚无形而有象,神则清通而不可象,这分明是两个层次,是不可混为一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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综上所述,在张载的形上形下之别中,有如下几个层次:其一,有形的气和万物;其二,无形而有象的太虚;其三,清通而不可象的神。而神并不在气外:“气之性本虚而神,则神与性乃气所固有,此鬼神所以体物而不可遗也。”神鼓“天下之动”,【370】为气所固有的能动本性。析而言之,则有气、虚和神的分别;若统而言之,则尽收于太和之“野马”、“氤氲”当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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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兼体无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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牟宗三对张载“兼体无累”的思想做了极为重要的阐发。【371】但在具体论述上,仍不无可议之处。牟氏立论的主要依据出自《正蒙·乾称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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体不偏滞,乃可谓无方无体。偏滞于昼夜阴阳者物也,若道则兼体而无累也。以其兼体,故曰“一阴一阳”,又曰“阴阳不测”,又曰“一阖一辟”,又曰“通乎昼夜”。语其推行故曰“道”,语其不测故曰“神”,语其生生故曰“易”,其实一物,指事而异名尔。【3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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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牟氏对“兼体”二字的解释颇成问题:“此文可助解‘兼体’之意。详此,则‘兼体’之兼即不偏滞义,‘体’则无实义,非本体之体。兼体者即能兼合各相而不偏滞于一隅之谓。《诚明篇》第六有云:‘天本参和而不偏’。此‘兼体’之兼即‘参和不偏’之意也。所参和之体即昼夜、阴阳、动静、聚散等之相体或事体,故此‘体’字无实义,乃虚带之词。”【373】这里对“兼”字的解释没有问题。问题出在“体”字上。从牟氏的具体论述看,他似乎是将“兼体”的“体”当成了名词,因此才会有“非本体之体”的说法。即使仅从语法上看,我们也可以确知这里的“体”应当读为动词,在这段文字中,与“兼体”相对的是“偏滞”,其中“兼”与“偏”相对,“体”与“滞”相对。在张载的文字中,“体”有动词的用法,如说“鬼神亦体之而化”(《神化篇》),其中的“体”,应当是内在于某物并发挥作用的意思。一旦明了了“体”的动词义,“兼体”所说的就是同样地内在于并作用于昼夜、阴阳、动静、聚散等两体之中,就是贯通义,而非牟氏所说的兼合义。牟氏之所以要做这样的解释,根源在于他对虚与气关系的理解。由于他将虚与气的关系理解为相即不离的体用关系,“兼体”的贯通义也就全无着落。而实际上,从“昼夜”这样“兼体”的对象看,显然是在时间中有体段分别的。而“昼夜”这一说法又显非偶然之笔,在指示儒者之道与释老的不同时,张载说:“不悟一阴一阳范围天地、通乎昼夜、三极大中之矩,遂使儒、佛、老、庄混然一途。”【374】而昼夜,其实就是幽明,因而也就分别对应虚和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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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者之道“通知”昼夜幽明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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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者由明而不见者非无物也,乃是天之至处。彼异学则皆归之空虚,盖徒知乎明而已,不察夫幽,所见一边耳。【3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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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释老偏滞于幽明之一边不同,儒者之道正在于兼体通知。而昼夜显然是时间中交替出现的体段,而非在所有时间里都相即不离的不同层次的存在。昼夜的关系,正是幽明之间关系的明确表现,同时也清楚地道出了张载对虚与气关系的理解。正因为在张载那里虚与气不是牟氏所说的相即不离的关系,他才会有这样的表述:“方其形也,有以知幽之因,方其不形也,有以知明之故。”【376】“方其形”、“方其不形”这样的表达,显然是指气化的过程中,既有有形的体段,又有不形,亦即虚的体段。如果是着眼于同一存在的不同层面,正确的表达应是“由其形”、“由其不形”。【3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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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此,牟氏所说“‘兼体’之兼即‘参和不偏’之意”,正确的说法应该是“‘兼体’即‘参和不偏’之意”。“参和”和“兼体”,都是指“一”对“两”体的贯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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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神 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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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神与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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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和化是张载哲学话语中的一对核心概念,也是理解张载哲学建构的关键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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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有阴阳,推行有渐为化,合一不测为神。其在人也,智义利用,则神化之事备矣。德盛者,穷神则智不足道,知化则义不足云。【3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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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是阴阳二气渐进推行的过程,神则是二者之间不测的合一。作为神的本质特征的不测,从直接的表现上看,是无过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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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化与关于“两一”之间复杂关系的讨论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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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物两体,气也;一故神,两在故不测。两故化,推行于一。此天之所以参也。【3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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