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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55825 牟宗三常以“太虚神体”立论,【369】而实际上,“太虚神体”这一表述本身就已经是对张载思想的误解了。因为在张载的哲学论述中,太虚无形而有象,神则清通而不可象,这分明是两个层次,是不可混为一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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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55827 综上所述,在张载的形上形下之别中,有如下几个层次:其一,有形的气和万物;其二,无形而有象的太虚;其三,清通而不可象的神。而神并不在气外:“气之性本虚而神,则神与性乃气所固有,此鬼神所以体物而不可遗也。”神鼓“天下之动”,【370】为气所固有的能动本性。析而言之,则有气、虚和神的分别;若统而言之,则尽收于太和之“野马”、“氤氲”当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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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55829 四、兼体无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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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55831 牟宗三对张载“兼体无累”的思想做了极为重要的阐发。【371】但在具体论述上,仍不无可议之处。牟氏立论的主要依据出自《正蒙·乾称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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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55833 体不偏滞,乃可谓无方无体。偏滞于昼夜阴阳者物也,若道则兼体而无累也。以其兼体,故曰“一阴一阳”,又曰“阴阳不测”,又曰“一阖一辟”,又曰“通乎昼夜”。语其推行故曰“道”,语其不测故曰“神”,语其生生故曰“易”,其实一物,指事而异名尔。【3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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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55835 首先,牟氏对“兼体”二字的解释颇成问题:“此文可助解‘兼体’之意。详此,则‘兼体’之兼即不偏滞义,‘体’则无实义,非本体之体。兼体者即能兼合各相而不偏滞于一隅之谓。《诚明篇》第六有云:‘天本参和而不偏’。此‘兼体’之兼即‘参和不偏’之意也。所参和之体即昼夜、阴阳、动静、聚散等之相体或事体,故此‘体’字无实义,乃虚带之词。”【373】这里对“兼”字的解释没有问题。问题出在“体”字上。从牟氏的具体论述看,他似乎是将“兼体”的“体”当成了名词,因此才会有“非本体之体”的说法。即使仅从语法上看,我们也可以确知这里的“体”应当读为动词,在这段文字中,与“兼体”相对的是“偏滞”,其中“兼”与“偏”相对,“体”与“滞”相对。在张载的文字中,“体”有动词的用法,如说“鬼神亦体之而化”(《神化篇》),其中的“体”,应当是内在于某物并发挥作用的意思。一旦明了了“体”的动词义,“兼体”所说的就是同样地内在于并作用于昼夜、阴阳、动静、聚散等两体之中,就是贯通义,而非牟氏所说的兼合义。牟氏之所以要做这样的解释,根源在于他对虚与气关系的理解。由于他将虚与气的关系理解为相即不离的体用关系,“兼体”的贯通义也就全无着落。而实际上,从“昼夜”这样“兼体”的对象看,显然是在时间中有体段分别的。而“昼夜”这一说法又显非偶然之笔,在指示儒者之道与释老的不同时,张载说:“不悟一阴一阳范围天地、通乎昼夜、三极大中之矩,遂使儒、佛、老、庄混然一途。”【374】而昼夜,其实就是幽明,因而也就分别对应虚和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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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55837 儒者之道“通知”昼夜幽明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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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55839 见者由明而不见者非无物也,乃是天之至处。彼异学则皆归之空虚,盖徒知乎明而已,不察夫幽,所见一边耳。【3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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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55841 与释老偏滞于幽明之一边不同,儒者之道正在于兼体通知。而昼夜显然是时间中交替出现的体段,而非在所有时间里都相即不离的不同层次的存在。昼夜的关系,正是幽明之间关系的明确表现,同时也清楚地道出了张载对虚与气关系的理解。正因为在张载那里虚与气不是牟氏所说的相即不离的关系,他才会有这样的表述:“方其形也,有以知幽之因,方其不形也,有以知明之故。”【376】“方其形”、“方其不形”这样的表达,显然是指气化的过程中,既有有形的体段,又有不形,亦即虚的体段。如果是着眼于同一存在的不同层面,正确的表达应是“由其形”、“由其不形”。【3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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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55843 由此,牟氏所说“‘兼体’之兼即‘参和不偏’之意”,正确的说法应该是“‘兼体’即‘参和不偏’之意”。“参和”和“兼体”,都是指“一”对“两”体的贯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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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55845 第二节 神 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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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55847 一、神与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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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55849 神和化是张载哲学话语中的一对核心概念,也是理解张载哲学建构的关键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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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55851 气有阴阳,推行有渐为化,合一不测为神。其在人也,智义利用,则神化之事备矣。德盛者,穷神则智不足道,知化则义不足云。【3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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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55853 化是阴阳二气渐进推行的过程,神则是二者之间不测的合一。作为神的本质特征的不测,从直接的表现上看,是无过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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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55855 神、化与关于“两一”之间复杂关系的讨论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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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55857 一物两体,气也;一故神,两在故不测。两故化,推行于一。此天之所以参也。【3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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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55859 我们在前面讨论“参两”问题时曾指出,在张载的思想里,“两一”的复杂关系之所以成立,首在于“两”在逻辑功能上的优先性,因为“若一则[有两],有两亦[一]在,无两亦一在。然无两则安用一?不以太极,空虚而已,非天参也”。【380】只有在“两在”的基础上,本一之神才是不测的;而“两在”又必是不断地向合一推进的,否则就是僵化孤立的两体,从而凝滞不化了。这就是所谓“两不立则一不可见,一不可见则两之用息”。【3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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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55861 在张载的一般论述中,神与化在一种并列的关系中指向物之间不同的关联状态,而这两种不同的关联状态又与“感”的观念联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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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55863 有所感则化。感亦有[不速],难专以化言,感而遂通者神,又难专谓之化也。【3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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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55865 这一则材料在文本上有不可尽通之处。《张载集》的点校者依古逸丛书本《周易系辞精义》在“感亦有”之后增“不速”二字。【383】这一添加的结果,反倒将“不速”当成了感的特殊状态,这与“化言其渐”正相牴牾,明显不通。而且正如校勘记中所指出的那样,《精义》本作“感亦不速”,无“有”字。一字之差,意义迥别。虽然文本中有不可复原的窜乱,但统观这条材料,其大义还是相当清楚的:感的常态是“不速”,属于渐进的化,但也有感而遂通的神的状态,所以,不能把所有感的效用都归结为渐进的化。这样一来,“化”所描述的就是相对独立的物之间虽“有所感”,却未能因此“感”而达到无碍的清通合一,尚处于渐进地“推行于一”的阶段的状态;而“神”则指“感而遂通”的清通合一,张载用人身之四体来比喻这一状态:“一故神,譬之人身,四体皆一物,故触之而无不觉,不待心使至此而后觉也,此所谓‘感而遂通,不行而至,不疾而速’也。”【3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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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55867 然而,在并列关系中分别指称不同感通状态的神和化的概念,并不能涵盖张载哲学中所有相关的论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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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55869 神,天德;化,天道。德,其体,道,其用,一于气而已。【3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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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55871 在体用关系中,神和化被分置于两个不同的层面。神是本体层面的,而化则是神的作用。这里,化即气化,兼两一而成天之参。化是对宇宙间氤氲不息的生灭过程的实然把握,而神则是其内在根据。化总是处于“两在”之中,总是在“推行于一”的过程里,而这一过程是不会终结的;神则是两体的“本一”,而正是因为两体的“本一”,故能合能感,从而能“推行于一”。神是天下所有变化的内在根源:“惟神为能变化,以其一天下之动也。人能知变化之道,其必知神之为也。”【3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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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55873 张载又将神化与《中庸》的“至诚无息”联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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