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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段在文本上有歧异。“物所”二字是《张载集》的编者依《朱子语类》增补的。【425】牟宗三《心体与性体》所用文本,无“物所”二字。【426】《正蒙·诚明篇》有“天所性者通极于道”和“天所命者通极于性”【427】这样的表述,从文句结构上的关联看,文本中应无“物所”二字。我们注意到,在“天所性者”和“天所命者”这样的表达中,“性”和“命”均用作动词。而“天所自不能已者”是对“天所命者”的进一步解释,由此,后一句“不能无感者”也就是对“天所性者”的解释。这样一来,我们可以确定“不能无感者谓性”实际上是承上句的文势而省略了“天所自”三个字的结果。“天所自”标明的是“性”和“命”的形上根源。因此,“不能无感者谓性”所说的就是人性是从天禀受而来的“不能无感”这一本质的倾向和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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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蒙·诚明篇》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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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所性者通极于道,气之昏明不足以蔽之;天所命者通极于性,遇之吉凶不足以戕之;不免乎蔽之戕之者,未之学也。性通乎气之外,命行乎气之内,气无内外,假有形而言尔。故思知人不可不知天,尽其性然后能至于命。【4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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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正蒙·乾称篇》中有另一段类似的论述:“性通极于无,气其一物尔;命禀同于性,遇乃适然焉。人一己百,人十己千,然有不至,犹难语性,可以言气;行同报异,犹难语命,可以言遇。”【429】“人一己百,人十己千”云云,表明此节所论说的“性”是天命之性,是“性”的本然之体。“天所性者通极于道”与“性通极于无”是同一思想的不同表达。这里,“道”和“无”当指作为“性”的形上根源的太虚本体。“性通乎气之外”,而“气无内外”,这里所说的气是在说人和物的具体而有限的形气,假此而言,故有内外之别。“性”是超越人的有限形气(或形气之私)的根源性的倾向。正是这一根源性的倾向,使人能从形气的拘蔽中通达出来,超越由一己的形气之私所造成的隔阂,从而建立起与他者的关联。“性”作为超越自身有限形气的本质倾向,自然“不能无感”,也自然会感而遂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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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余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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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载对“感”的强调,是与北宋儒学的思想氛围息息相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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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程对于“感”也极为重视,如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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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之间,只有一个感与应而已,更有甚事?【4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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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这一论述与张载对“感”的系统深入的讨论不可同日而语,但“感”的重要性仍得到了充分的突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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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程集》卷十一“明道先生语一”有这样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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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万物之理,无独必有对,皆自然而然,非有安排也。每中夜以思,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4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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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独必有对”这样的道理,何以能让程颢如此兴奋呢?这恐怕也只能与前述二程对“感”“应”的强调联系起来考虑,才能得到解答。“无独必有对”的“对”,与张载思想中的“二端”大体相同,而张载的“二端”正是“感”之所以可能的不可或缺的观念环节。因此,真正令程颢兴奋的,其实是万物之间不曾或已的感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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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渠易说·咸卦》有这样一条论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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释氏以感为幻妄,又有憧憧思以求朋者,皆不足道也。【4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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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论述从某个侧面向我们透露出对“感”的突出强调背后潜藏着的冲动:从思理上对治释氏之“以感为幻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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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儒学复兴运动是以恢复和重建一种根源性的儒家生活态度为核心指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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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异教之害,道家之说则更没可辟,唯释氏之说衍蔓迷溺至深。今日是释氏盛而道家萧索。方其盛时,天下之士往往自从其学,自难与之力争。惟当自明吾理,吾理自立,则彼不必与争。【4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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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样的考量下,张载和二程对“感”的重视,表明了“感”对于此种根源性的儒家生活态度的重要性。“释氏以感为幻妄”,其教理“大概且是绝伦类”,【434】是要斩断伦常间的关联感通。而“感”的真实且普遍的存在,则在根本上构成了对儒家生活方式的确认。在这个意义上,张载之以“感”释“性”,程颢之以“通”言“仁”,实为殊途同归之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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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节 礼 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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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儒家的生活方式中,礼乐始终处于核心地位。张载的礼乐思想,在既有的儒学传统上,有自己更进一步的发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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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反其所自生,乐乐其所自成”。礼别异,不忘本而后能推本,为之节文;乐统同,乐吾分而已。礼天生自有分别,人须推原其自然,故言“反其所自生”;乐则得其所乐即是乐也,更何所待!是“乐其所自成”。【4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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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载这段话是对《礼记·乐记》的解释。这里的“礼反其所自生,乐乐其所自成”,在《乐记》里写作“乐乐其所自生,而礼反其所自始”。《乐记》是一篇非常重要的儒学文献,它以礼、乐为两个基本哲学范畴,以之来思考和把握世界,与此同时,建构起对作为儒家生活方式的骨干的礼和乐的生存论理解。其中,“礼别异”、“乐统同”和“乐由中出”、“礼自外作”是两对关键的命题。张载在承继了这些重要的思想之外,又进一步指出,礼之别异正是本于人之自然,“反其所自生”这一命题中所包含的礼根于人之本性的思想,被张载进一步明确地揭示出来。“不忘本而后能推本,为之节文”,即礼之节文实为人之本原自然外化的结果。在某种意义上,礼的观念实质可以理解为自我将自身外化为非我的他者,并经由此他者展现和实现自身,因此,尽管礼在表面上是约束性的,甚至是否定性的,其实质则是肯定性,是以成就为目的的约束和否定。而乐则根源于在世的直接性,“乐吾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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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根源于人的本性,要达到成性,必须以礼来持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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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所以持性,盖本出于性,持性,反本也。凡未成性,须礼以持之,能守礼已不畔道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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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非止著见于外,亦有无体之礼。盖礼之原在心,礼者,圣人之成法也,除了礼天下更无道矣。【4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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