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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这并不是因为穷困的生活本身值得乐,而是说穷困的生活不能妨碍、改变圣人精神上的满足。朱子强调,圣人的精神境界,是天理浑然的境界,有了这种境界,身处何种环境,都能始终保持精神的自足和快乐。心中浑然天理,是一种道德境界,道德境界给人带来的精神的快乐不依赖于物质的生活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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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来看朱子对“曾点之学”的解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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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尔何如?”鼓瑟希,铿尔,舍瑟而作。对曰:“异乎三子者之撰。”子曰:“何伤乎?亦各言其志也。”曰:“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夫子喟然叹曰:“吾与点也!”铿,苦耕反。舍,上声。撰,士免反。莫、冠,并去声。沂,鱼依反。雩音于。四子侍坐,以齿为序,则点当次对。以方鼓瑟,故孔子先问求、赤而后及点也。希,间歇也。作,起也。撰,具也。春服,单袷之衣。浴,盥濯也,今上巳祓除是也。沂,水名,在鲁城南,地志以为有温泉焉,理或然也。风,乘凉也。舞雩,祭天祷雨之处,有坛树木也。咏,歌也。曾点之学,盖有以见夫人欲尽处,天理流行,随处充满,无少欠阙。故其动静之际,从容如此。而其言志,则又不过即其所居之位,乐其日用之常,初无舍己为人之意。而其胸次悠然,直与天地万物上下同流,各得其所之妙,隐然自见于言外。视三子之规规于事为之末者,其气象不侔矣,故夫子叹息而深许之。而门人记其本末独加详焉,盖亦有以识此矣。……程子曰:“古之学者,优柔厌饫,有先后之序。如子路、冉有、公西赤言志如此,夫子许之。亦以此自是实事。后之学者好高,如人游心千里之外,然自身却只在此。”又曰:“孔子与点,盖与圣人之志同,便是尧、舜气象也。诚异三子者之撰,特行有不掩焉耳,此所谓狂也。子路等所见者小,子路只为不达为国以礼道理,是以哂之。若达,却便是这气象也。”又曰:“三子皆欲得国而治之,故夫子不取。曾点,狂者也,未必能为圣人之事,而能知夫子之志。故曰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言乐而得其所也。孔子之志,在于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怀之,使万物莫不遂其性。曾点知之,故孔子喟然叹曰‘吾与点也’。又曰:“曾点、漆雕开,已见大意。”【9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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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学特别重视《论语》中孔子与点之乐的一章,以“曾点气象”或“狂者气象”或“曾点之乐”来解释此章,把曾点的表现归结为一种“乐”,并认为这是一种狂者之乐。与子路等人局限在具体事物不同,曾点之乐更为超脱。朱子的解释强调伊川的观点,认为子路等的志向是实事,学曾点学不好可能好高务远;因此,孔子的“与点”,是主张乐得其所,得其所就是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怀之,使万物各得其性。所以这样的乐并没有脱离事事物物,没有脱离人伦日用。从这个角度出发,朱子的注释中,把曾点之乐解释为两方面,一方面是“有以见夫人欲尽处,天理流行,随处充满,无少欠阙”,这是指内在的一面,即内心人欲尽去,天理处处充满,于是胸次悠然,达到与天地上下同流的精神境界;另一方面是“其动静之际,从容如此”,这是指其外在行为从容自然,即其所居之位,乐其日用之常,尽其在人伦的义务,奉行其道德责任。总之,谈到精神境界,朱子总是不离天理人欲的问题,注意避免离开存理去欲而追求高旷的精神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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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人性皆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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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曰:“有教无类。”人性皆善,而其类有善恶之殊者,气习之染也。故君子有教,则人皆可以复于善,而不当复论其类之恶矣。【9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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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习指气质和习惯。朱子肯定人性皆善,但承认人有善恶之分,他认为人有善有恶,并不是因为他们的性不同,而是因为他们的气习之染造成的。教育的意义就在于使人人都可以恢复其善的本性,成为善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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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曰:“性相近也,习相远也。”此所谓性,兼气质而言者也。气质之性,固有美恶之不同矣。然以其初而言,则皆不甚相远也。但习于善则善,习于恶则恶,于是始相远耳。程子曰:“此言气质之性。非言性之本也。若言其本,则性即是理,理无不善,孟子之言性善是也。何相近之有哉?”【9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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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子在这里说得更为明白,气质和习惯对人的善恶影响很大。同时他接受了二程的思想,认为人有性理之性,又有气质之性,性理之性无不善,气质之性有善有不善。从这个角度解释,孔子说的性相近只是说气质之性,不是指性理之性。顺着《论语》本文来看,习对人的善恶的养成影响更大。其实,从朱子自己的立场说,他认为气质的影响及其带来的对私欲的追求,要比习惯习俗更大。这也说明,朱子虽然用他的哲学来解释《论语》,但并没有把他自己的结论强加给《论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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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心:公私理欲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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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曰:“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音导,下同。道,犹引导,谓先之也。政,谓法制禁令也。齐,所以一之也。道之而不从者,有刑以一之也。免而无耻,谓苟免刑罚,而无所羞愧,盖虽不敢为恶,而为恶之心未尝忘也。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礼,谓制度品节也。格,至也。言躬行以率之,则民固有所观感而兴起矣,而其浅深厚薄之不一者,又有礼以一之,则民耻于不善,而又有以至于善也。一说,格,正也。《书》曰:“格其非心。”愚谓政者,为治之具。刑者,辅治之法。德礼则所以出治之本,而德又礼之本也。此其相为终始,虽不可以偏废,然政刑能使民远罪而已,德礼之效,则有以使民日迁善而不自知。故治民者不可徒恃其末,又当深探其本也。【9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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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子发挥孔子的思想,提出以政令刑罚治民,人虽然不敢为恶,但为恶的心并没有改变。有耻且格的格字,朱子训为“至”,即至于、达到的意思。朱子特别强调,治理国家以德礼为本,德与礼二者不可偏废,应互相配合;而德与礼之间,德为礼之本。这比在礼乐文化中生长起来的古典儒家对礼的高度重视,更强调德治的立场。朱子也指出,格有另一意义,即纠正,他举出《尚书》中“格其非心”的说法,一方面作为“格者正也”的例子,一方面也提示出在他看来,心有正有不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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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曰:“里仁为美。择不处仁,焉得知?”处,上声。焉,于虔反。知,去声。里有仁厚之俗为美。择里而不居于是焉,则失其是非之本心,而不得为知矣。【9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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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有正有不正,不正的心失其是非之本心。这就是说,人的本心都是正的,但若失其本心,则心就成为不正的心了。失其是非之本心,这个说法来自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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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曰:“不仁者不可以久处约,不可以长处乐。仁者安仁,知者利仁。”乐,音洛。知,去声。约,穷困也。利,犹贪也,盖深知笃好而必欲得之也。不仁之人,失其本心,久约必滥,久乐必淫。惟仁者则安其仁而无适不然,知者则利于仁而不易所守,盖虽深浅之不同,然皆非外物所能夺矣。【9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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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子并没有排斥孟子的本心思想,相反他在《论语》集注中不止一次引用孟子失其本心之说,在这里他指出,不仁的人,就是失其本心的人,不失其本心,就成为仁者仁人了。这也就是说,仁是有其内在的基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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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曰:“唯仁者能好人,能恶人。”好、恶,皆去声。唯之为言独也。盖无私心,然后好恶当于理,程子所谓“得其公正”是也。游氏曰:“好善而恶恶,天下之同情,然人每失其正者,心有所系而不能自克也。惟仁者无私心,所以能好恶也。”【9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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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学心法的要旨是辨别公私理欲。仁者的心,其特点是公而无私,无私心即无私欲,一个人若无私欲,其好恶之心、好恶之情,就能合于理义,合于理义就是“公”“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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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曰:“君子怀德,小人怀土;君子怀刑,小人怀惠。”怀,思念也。怀德,谓存其固有之善。怀土,谓溺其所处之安。怀刑,谓畏法。怀惠,谓贪利。君子小人趣向不同,公私之间而已。【9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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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与小人的分别在于心,君子之心常公,小人之心常私,君子之心关注道德进步,小人之心关注利益所得。君子心中念念不忘的,与小人念念不忘的,是全然不同的。这种不同,最根本的是公与私的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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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曰:“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周,普遍也。比,偏党也。皆与人亲厚之意,但周公而比私耳。君子小人所为不同,如阴阳昼夜,每每相反。然究其所以分,则在公私之际,毫厘之差耳。故圣人于周比、和同、骄泰之属,常对举而互言之,欲学者察乎两间,而审其取舍之几也。【1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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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君子小人之分,即在公私之间。公与私在原则上泾渭分明,两相对立,但公私之际,在有些地方,在最初的时候,往往只是毫厘之差。君子要在这些似是而非的地方加以审查、对比,以明白取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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曰:“求仁而得仁,又何怨。”出,曰:“夫子不为也。”伯夷、叔齐,孤竹君之二子。其父将死,遗命立叔齐。父卒,叔齐逊伯夷。伯夷曰:“父命也”,遂逃去。叔齐亦不立而逃之,国人立其中子。其后武王伐纣,夷、齐扣马而谏。武王灭商,夷、齐耻食周粟,去隐于首阳山,遂饿而死。怨,犹悔也。君子居是邦,不非其大夫,况其君乎?故子贡不斥卫君,而以夷、齐为问。夫子告之如此,则其不为卫君可知矣。盖伯夷以父命为尊,叔齐以天伦为重。其逊国也,皆求所以合乎天理之正,而即乎人心之安。既而各得其志焉,则视弃其国犹敝蹝尔,何怨之有?若卫辄之据国拒父而惟恐失之,其不可同年而语明矣。程子曰:“伯夷、叔齐逊国而逃,谏伐而饿,终无怨悔,夫子以为贤,故知其不与辄也。”【1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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趣向即是志,即是心之所怀。君子的志是求仁得仁,即追求仁,践履仁,行仁而后心安。故君子做事,一皆以人伦当然为重,凡事求合乎天理,求良心之安。所以,这里的人心之安的人心,当然不是情欲之心,而是义理之心、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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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曰:“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喻,犹晓也。义者,天理之所宜。利者,人情之所欲。程子曰:“君子之于义,犹小人之于利也。唯其深喻,是以笃好。”杨氏曰:“君子有舍生而取义者,以利言之,则人之所欲无甚于生,所恶无甚于死,孰肯舍生而取义哉?其所喻者义而已,不知利之为利故也,小人反是。”【1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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