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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艮之道,当艮其背。所见者在前,而背乃背之,是所不见也。止于所不见,则无欲以乱其心,而止乃安。【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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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知为使心定静之功夫。此后习静为塘南修养之常课。四十九岁,至浙江谒钱绪山、王龙溪,自言:“钱公论学谆切,王公谓平常心是道,不可过求。”【111】五十岁,上疏乞休,自念年已近衰,而学道无闻,仕路亦多沮,有挂冠归隐之意。不久,准其致仕归家。五十二岁,发愤自励,专意向学。“自念年及衰而学未成,既弃官归,世缘已毕,不大明此学,真虚生矣。自此益鞭策参求,昼夜不懈。”【112】此后又见过倡止修之学之李材、江右学者胡直、泰州学派之罗近溪、东林学派之钱一本等,而学问之成则全得力于讲学。自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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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自归金田以来,赖吾郡先觉倡明正学,遗风尚存。郡邑岁时会讲不辍。如在郡有青原之会,安福有复古、复真、复礼、道东之会,庐陵有宣化、永福二乡之会,吉水有龙华、元潭之会,泰和有萃和之会,万安有云兴之会,永丰有一峰书院之会,永新有明新书院之会。每及期见招,必往赴焉。【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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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会人数甚多,八十三岁主讲安福复古书院的一次,多至八百人。塘南之学,全在五十岁辞官归家后不断体会,转进,机缘多在讲学中得。故东林学者高攀龙说:“塘南之学,八十年磨勘至此,可谓洞彻心境者也。”【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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塘南之学,大体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是五十岁去官归乡之前。此期师从多门,质之四方,学无定向。第二个阶段是归乡后的十余年间,此期反躬密体,为学以求心体之空寂为主。第三个阶段是六十岁之后,此期主寂感不二,视生生不已之真机为宇宙的本体,万物的原则。寂是功夫,是透显生生真机之体的手段。本来塘南起手即以刘两峰之已发未发本无二致,戒惧慎独本无二事为主,故不主离感求寂,专任未发。此点实遵刘两峰临终之嘱:“知体本虚,虚乃生生,虚者天地万物之原也。吾道以虚为宗,汝曹念哉!”【115】两峰3殁时塘南51岁,此后的数年中,塘南一遵师嘱,为学以虚寂为主。此后十数年,才以生生之性体为主。如就寂感一如,归寂是手段,透显生生之体是目的之基本学理言,前期重功夫,后期重本体。而重虚寂则易陷入枯寂之病。塘南在致友人的信中曾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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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昔年自探本穷源起手,诚不无执恋枯寂。然执之之极,真机自生,所谓与万物同体者,亦自盎然出之,有不容已者。非学有转换,殆如腊尽阳回,不自知其然而然也。兄之学本从与物同体入手,此中最宜精研。若未能入微,则亦不无笼侗漫过、随情流转之病。【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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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信写于1584年甲申,塘南时年63岁。从信中可以看出,塘南确有执恋枯寂之时期;但同时亦可看出,塘南认为,收敛此心使之寂然空无,实是生生真机自然涌出的不二法门。而起手即自万物一体入,没有致虚功夫,则易入于笼侗颟顸之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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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有一信曰:“此心湛然至虚,廓然无物,是心之本体原如是也。常能如是,即谓之敬。阳明先生所谓‘合得本体是功夫’也。”【117】此信亦写于王塘南63岁时,正是他着重于空寂之心体之时。此时虽亦认为学无分于动静,但偏重于以心静拒外诱,保持心的虚寂本体。也就是说,相对于晚年重视心的内容方面,此时他重视的是心的形式方面。他有一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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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无分于动静者也。特以初学之士纷扰日久,本心真机尽汩没蒙蔽于尘埃中。是以先觉立教,欲人于初下手时,暂省外事,稍息尘缘,于静坐中默识自心真面目,久之邪障彻而灵光露。静固如是,动亦如是。到此时,终日应事接物,周旋于人情事变中而不舍,随处尽伦,随处尽分,总与蒲团上功夫一体无二。此静定之所以先于能虑,而逢源之所以后于居安也。岂谓终身灭绝伦物,块然枯坐,徒守顽空冷静以为究竟哉!【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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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着重于心体之虚寂,此时他对于佛教养心之法有所汲取。如他在给友人的信中指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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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禅家语盖有为而发。彼因见有等专内趋寂,死其心而不知活者,不得已发此心以救弊耳。今以纷纷扰扰嗜欲之心全不用功,却不许其静坐,即欲以现在嗜欲之心立地成佛,且称尘劳为如来种以文饰之。此等毒药陷人于死,真所谓以学术杀天下者也。【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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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塘南用功之总方向,在后天之为善去恶以保持先天本寂之心。故亦强调先天之中。此时他论良知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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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者先天之发窍也。谓之发窍,则已属后天矣。虽属后天,而形气不足以干之。故知之一字,内不倚于空寂,外不堕于形气,此孔门之所谓中也。末世学者,往往堕于形气之灵识为知,此圣学之所以滋晦也。【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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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天之发窍,即王阳明所谓天理之昭明灵觉。天理为先天,发窍属后天。后天流行之先天,仍非与形气为一类。故良知内容非空,形式可无拘滞,此所谓中。而王时槐此时强调的仍是良知之无粘滞,其内容上之生生不息之真机,是晚年强调的重点。在强调虚寂这个阶段,聂双江之归寂、罗念庵之主静、陆光祖之佛学、钱德洪的重视后天诚意都对他有重要影响。但这些影响只是加强了他对功夫一面的重视,对良知、心体本来虚寂这一面的重视。但寂与感、体与用、先天与后天、本体与功夫一而不二这一点,王时槐时时清醒,亦时时不忘提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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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调静寂之体的另一个原因是欲对当时学弊进行纠举。王时槐曾为《念庵文集》作序,其中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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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孔门示未发之中,盖言性也,而以戒慎恐惧为复性之功。此万世言性学者之彀率也。或疑以性为未发,得无偏于寂乎?不知性体物不遗,物可睹闻而性不可以睹闻言。故曰未发也。是名为中,安得谓之偏?……或又谓性常生者也,易不任其生机之活泼乎?不知形生神发,物诱而情荡,性斯凿矣。戒惧者,本乾元以资始,是谓真生。不然离性而外驰,是妄生矣。王文成公曰:“良知是未发之中。”又曰:“戒慎恐惧是本体。”可谓言约而尽矣。慨先圣既往,正学不传,异学者流,纷纷谈性,浸入于诐淫邪遁,而圣脉几绝。后千余年,周程继出,其指道之本原曰“无极”,曰“人生而静以上不容说”;其言学曰“主静”,曰“主敬”,孔门之旨赖以复明。嗣是而降,世儒失于闻见支离,王公有忧之,特揭致知以救其弊。曾未数十年,而袭其说者误以情识为良知,以虚见悬解为了悟,以圆转逐物为妙用,以逾矩溃防为超脱,谈愈高而行愈敝。念庵先生忧之,乃曰:知之良者,以未发也。收摄聚敛以全吾未发,是致之之功也。【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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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序作于王时槐81岁时,可谓晚年定论。其中对他所以表彰念庵之学之苦心剖白甚明。这就是,标揭未发之中为性,以戒惧为复性之功,以防离性驰情。有宋诸大儒之主静之学多就收敛一路,以救情荡性凿之敝。阳明乃针对朱子学占统治地位以后学者着眼于见闻,夸多斗富而遗落德性之弊,倡致良知之教。不数十年而王门流弊又起,其中最大者为以情识冒认良知,以不作工夫为超脱。罗念庵之主静,倡收摄保聚,正所以救正王学流弊。王时槐自认为为学宗旨近于念庵,其纠正学弊之苦心也正同于念庵。这正是王时槐对自己曾力倡空寂之体的一个说明。他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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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良知”一语,是阳明先生直示心髓。惜先生发此于晚年,未及与学者深究其旨。先生没后,学者大率以情识为良知,是以见诸行事殊不得力。罗念庵乃举未发以究其弊,然似未免于头上安头。夫所谓良知者,即本性不虑之真明,原自寂然,不属分别者也。此外岂更有未发耶?【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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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处虽对念庵强调未发之学术宗旨不惬于心,但对念庵救正王学的苦心则甚表赞扬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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塘南中年时代虽遵循归寂以通感的用功方向,但对寂感、体用一而不二这一点强调甚多。对归寂的倚赖亦远较聂双江为轻。他有见于王门在这些问题上的争讼,对类似邹守益、欧阳德等对聂双江的质疑问难也着意避免,故他起始就强调寂感、体用、先天后天一而不二。只是中年时由于对立志、后天功夫的强调,才导致他特别重视空寂之体。而随着功夫的深入,随着对本体的体认的加深,对天道、性体等与本体相通的范畴内涵的理解加宏,亦由于晚年对身心把捉的放松,拘执的脱化,王时槐在坚持终身持守的体用不二的基础上,渐渐转向从正面对本体的含蕴进行体认与描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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塘南晚年,大力提掇的是生生真机一观念。此观念远承《易传》、《中庸》,近承明道、阳明,以生生不已之真机为天道性命之最终根源与真实内容。他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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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宙万古不息,只此生生之理。本无体用可分,无声臭可即,亦非可以强探力索而得之。故后学往往到此无可捉摸处,便谓此理只是空寂,原无生几,而以念头动转为生几,谓是第二义。遂使体用为二,空有顿分,本末不贯,而孔门求仁真脉,遂不明于天下矣。【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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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说生生既是宇宙之最高原理,也是宇宙间事物之真实本质。它是宇宙本体,是天地间之唯一存在,故体用范畴不足以刻画它。它不是具体存在物,故经验知识不能描述它。对它的把握只能用直觉体证。此是孔门求仁之真脉。故谓宇宙间无此生几不可,认为有生几而欲以体用、本末等去把握它亦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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塘南特别重视生生之几的本体性,特别标示它的种种形上学性质,提醒学者不仅要将它与道家的本体“无”区别开来,亦要与宋儒“诚无为,几善恶”的“几”区别开来。他说:“生几者,天地万物之所从出,不属有无,不分体用。此几以前更无未发,此几以后更无已发。若谓生几以前更有无生之本体,便落二见。”【124】其讲学语录中也记载:“问‘研几’之说。曰:周子谓:动而未形,有无之间者为几。盖本心常生常寂,不可以有无言,强而名之曰几。几者,微也。言其无声无臭而非断灭也。今人以念头初起为几,即未免落第二义,非圣门之所谓几矣。”【125】对形上学的充分阐发,是塘南超出江右诸君的特出之处。江右学者的重点在功夫论上,论述也主要是围绕己之为学宗旨,在心之动静、体用、中和、已发未发上着眼,较少对天道性命本身及天道性命与良知心体的关系作发挥。塘南以八十年磨勘有得之体验,直造形上本体,其境界与识度已迥出江右诸子之上。他对良知心体的内容、形式的阐释,亦一以他对天道性命之形上本体的理解为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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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王塘南这里,生生之真几这个本体又可以用心、性、命、意等概念来表示。不同的概念有不同的强调点。比如,此本体可叫做心,王时槐说:“此体虚而常生。其虚也,包六合以无外,而无虚之相也。其生也,彻万古以不息,而无生之迹也。只此谓之本心。时时刻刻还他本来,即谓之学。此理至大而至约,唯‘虚而生’三字尽之矣。”【126】用本心刻画本体,是因为心最能表达本体虚而生的性质,心最能忘怀自我而达到与本体为一的境地。而达此境地即谓之学。此处之“心”是象征的、类比的说法,是天心。王塘南同时有大量关于人心的论说。据天人一本之原理,天心与人心在性质与功能上本来相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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