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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68100 焦竑一生奉心学为正,对王艮、王阳明尤称道不置,对程颐、朱熹之学则明确表示反对,他在给友人的信中说:“宋儒如周元公、程伯子、邵尧夫、陆子静诸公,皆于道有得,仆所深服。至伊川、晦庵之学,不从性中悟入,而以依仿形似为工,则未得孔孟为之依归故耳。藉令学者不知学之宗趋,而以此为法,窃恐其入于乡愿而不自知也。”【174】焦竑反对者,为程颐、朱熹以格物穷理为入手而后豁然贯通的悟道方法,认为此法以泛观博览为先而不直接在自己心性上着力,有导致孔孟所斥之乡愿之虞。认为程颐、朱熹未为孔孟之正宗,孔孟正宗是周、张、邵、大程与陆王。对王阳明尤为钦佩,他有《国朝从祀四先生要语序》,其中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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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68102 汉、唐、宋以来,学术有明若晦,而莫盛于国朝。河东薛先生寔始倡之,虽学主复性,而倡于久晦之余,其说犹郁而未畅。至白沙、阳明两先生,横发直指,孔孟之宗豁然若揭日月而行诸天,弗可尚已。不察者犹病其言静也邻于寂,言知也疑于偏,则未深考于孔孟之学故也。【1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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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68104 对白沙、阳明学说赞扬备至。此说或为刘宗周、黄宗羲师弟“有明之学,白沙开其端,至阳明而后大”之断语所本。他的《刻传习录序》说:“国朝理学开于阳明先生,当时法席盛行海内,谈学者无不禀为楷模,至今称有闻者,皆其支裔也。”【176】《阳明先生祠堂记》也说:“孔孟之学至近世而大明,如日之中天,非无目者未尝不知而仰之,则阳明先生力也。先生自谓其学凡数变,盖从万死一生中得之,是岂可以易易言哉!今先生之说盛行于世,而尸祝之者几遍宇内。”【177】认为有明之学,其大宗为心学,而明代心学思潮,阳明开其端。阳明弟子半天下,蔚起莫大之声光,阳明创始之功最伟。但焦竑对阳明弟子中偏离阳明宗旨之风,则甚为忧虑;对种种学弊之纠治,则重在提倡实致其力,勿以学术为争名挟胜之具。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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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68106 先生既没,传者渐失其真。或以知解自多,而实际未诣;或以放旷自恣,而检柙不修;或以良知为未尽,而言寂言修,画蛇添足。呜呼!未实致其力,而藉为争名挟胜之资者,比比皆是!今《传习录》具在,学者试虚心读之,于今之学者为异为同,居可见矣。【1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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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68108 此中指斥者,阳明各派弟子皆有,泰州之颜山农、何心隐,江右之聂双江、罗念庵首当其冲。这与上述他崇实修、黜虚见,尚广大、斥孤陋,倡经史子集兼习而把握其关键,贬夸多斗富而泛滥无归是一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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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68110 焦竑所主张者为知性复性之修养方法。此法贯穿他一生之学行,故前后讲学语录与文章书信中说之甚多。此说首先得之乃师耿定向,而后为从读儒佛之书中自悟自得。焦竑尝自言:“向来论学,都无头脑,吾师耿先生至金陵,首倡识仁之宗。其时参求讨论,皆于仁上用力。久之,领会者渐多。吾辈至今稍知向方者,皆吾师之功也。”【179】此仁字,以“公”言,以“生意”言,以“觉”言,焦竑皆不许,以为当以“性”言。故识仁即知性,知性复性是为学之首务。他有《原学》一文,专论复性为宗。此文开宗明义即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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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68112 夫学何为者也?所以复其性也。人之为性,无舜跖,无古今,一也。而奚事乎学以复之也?曰:性自明也,自足也,而不学则不能有诸己。故明也而妄以为昏也,足也而妄以为歉也,于是美恶横生而情见立焉,情立而性真始牿。故性不能以无情,情不能以无妄,妄不能以无学。学也者,冥其妄以归于无妄者也。无妄而性斯复矣。【1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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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68114 此文为早年之作,故知复性宗旨焦竑确立其早。其说大旨与唐李翱之复性说无异。李翱当时,即有以禅学讥之者,而焦竑此说,实受禅宗影响甚大。故《四库总目提要》亦讥焦竑“耽于禅学”。【1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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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68116 焦竑所强调者,一是性为本有,二是学以复性。二说皆是孟子、象山、阳明之不二法门。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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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68118 今人劳劳攘攘,似件件都欠缺的一般,岂知性中无所不有。所以孟子说:“万物皆备于我。”我实备之,我不能受用,却逐逐然向外寻求,此所谓“抛却自家无尽藏,沿门持钵效贫儿”也。果能回光反照,瞥地一下,见得现现成成,原无亏欠,是大小快活。【1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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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68120 既然性为本有,不劳外求,则功夫全在祛除性之遮蔽上。此意亦多来自禅宗之明心见性,与他上述以空寂之旨融释儒佛者一致,或可说,他的空寂之旨是为复性说服务的。他在解释复卦之义时亦极言此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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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68122 问“复其见天地之心”,先生(指焦竑)曰:“《易》言‘剥’‘复’,不剥焉能复?今人情欲意见牵缠不休,何以复性?……可剥的尽力剥去,只到不可剥处,真实自见。”【1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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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68124 如何识此情欲,如何剥去之?焦竑多言学中得而少言静中修,这是他作为一个儒者和一个极为博学的学者而非佛门中人的回答。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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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68126 学求复性而已矣。颜子之学,复性之学也。顾仰钻瞻忽,功力莫厝,虽贤智者有望洋之叹焉。……后世学失其宗,高虚者遗下,而不知无器之非道;卑陋者侪俗,而不知有上之可语。敝也久矣。近者白沙、阳明两先生奋兴,先圣之绝学,晦而复著,闻者豁然,如披云雾而睹青天也。 自余诸君子,研味于典坟,磨砻于行谊,虽悟入不同,而断断乎志于复性,有不可诬者。【1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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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68128 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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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68130 余谓学非他,以还其良心之谓也。后世论学非不工,名誉非不盛,而心之柄失,则偏党诐淫以市于世,至尽丧其常而不顾。……诚自信其心,不以害惕利疚为秋毫顾虑,虚圆不测之神以宰制万有可也。而非笃于道者孰能之?君子所以贵夫学也。【1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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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68132 谓学必以知性、复性为先,而《大学》之博学、审问、慎思、明辨、笃行,则知性之方便法门。《论语》之博文约礼、博学反约,博皆学之事,约皆知性性复性事。学是功夫,复性是目的,两者缺一不可,而知性复性是纲领,是归宿。此为焦竑学以复性之大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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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68134 焦竑在耿定向之后,沿淮南格物之修身立本说,倡复性之旨,而又提倡学以知性、复性,使心斋以来泰州之学,立于牢固的学问基础之上。对阳明弟子、泰州后学中放弃实在的学修功夫,直造所谓高明之域者,实有规箴之意。他对于释道两家的融释,是充实学养,扩大规模,提升格范的资借,这是他对阳明、心斋、罗近溪、耿定向以来和会三教思想的自觉继承。也可以看做他对明代中后期三教融合趋势的顺应。他的学术,经史兼修,博约并重,是泰州门下精英文化的典型。他的学术面貌,可以说是明代后期王学与其他学术派别、学术类型相融合、相协调的产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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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68136 注 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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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68138 【1】 见王艮裔孙王士纬著:《心斋先生学谱》,载《王心斋全集》,江苏教育出版社,2001年,第10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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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68140 【2】 《王心斋全集》,第13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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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68142 【3】 《王心斋全集》,第5页。
1702068143
1702068144 【4】 《王心斋全集》,第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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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68146 【5】 见《王心斋年谱》三十八岁条,《王心斋全集》,第7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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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68148 【6】 见《王心斋全集》,第6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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