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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廷相最注重的是圣人的精神境界,在他看来,圣人的精神境界可用一“化”字代表。质言之,圣人即道之化境。王廷相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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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容纯熟,与道吻合,化也。学至于化,大之迹泯矣。而曰:“化而后能有其大”,何也?大有迹也,犹有事于外也,在外犹有存亡也,安能保而有之?化则敛于精,贯于一也。其出入由我也,故谓之有。【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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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为对孟子“大而化之之谓圣”的发挥。“大”与“化”的区分在有迹与无迹,有迹则犹有内外之分,无迹则敛于内而光辉于外,贯于一而表现于众殊。一多外内,舒卷自如,此可谓“得大自在”。化境是追求圣贤之路的最高获得。此化境于内为“存神”,于外则“过化”,二者统一于圣人,处己与化人,修德与应事,皆不遗。王廷相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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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炳几先,有以范围天下之事而无遗,故“存神”。至诚尽性,有以普顺万物之情而不私,故“过化”。圣人之道,贯彻上下,自洒扫应对以至均平天下,其事理一也。自格物致知,以至精义入神,其学问一也。自悦亲信友,以至过化存神,其感应一也。故得其门者,会而极之;异其途者,由之而不知也。【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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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能存神过化,故圣人之处众,不务求立异相高,亦不同流合污。圣人之处世,在“极高明而道中庸”。王廷相认为,求异表示道不足,非识之狭陋则性之偏邪;求同表示志不足,非怀利自全则乏独立之人格。既不贵于行异也不贵于同俗,则自能“君子和而不流”。和而不流,故能“义方以别群宜,智圆以周众志”。【41】圣人身是道,心是理,故能“声入心通”,“左右逢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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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廷相所认定的理想人格如此,他所设定的达到理想人格的途径也与此相应。在他看来,作圣之功最主要的有两个方面:达到圣人之精诚纯一主要途径在澄思寡欲,达到圣人之大而化之在日新不已。他在《作圣篇》起始即开宗明义说:“作圣之途,其要也两端而已矣:澄思寡欲,以致睿也;补过徙义,以日新也。卒以成之,曰诚。”【42】睿知多种多样,首要方面在尽性至命,而尽性至命的主要途径又全在知世间之道理,扩能知之心灵。此二事实为一个功夫的两个方面。他曾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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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心之灵,贯彻上下,其微妙也,通极于鬼神;其广远也,周匝于六合。一有所不知,不足谓之尽性。命则天道发育万物者,人不得而与焉;然其情状变化,不能逃吾所感之通。故圣人“穷理尽性以至于命”。【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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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十分重视知的作用,性即事物之理,命即天道流行,穷理即尽性至命。十分明确,这是循朱子的思想而有所发挥。睿知的另一个方面是寡欲,寡之又寡,以至于无我,无我是圣学之极致。无我则能顺物。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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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不求化而化至,故物生而不感;化不为物而物成,故化存而不任。不任者,顺而应,无意而游,澹而和乐者也,天之道也。是故圣人之于物也,无喜,无怒,无好,无怨,无得,无丧,无智,无功。【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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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无喜怒等,即所谓正心,心正而自和乐。心和乐才能顺事,顺事才能应机。触处洞然,随机而化,即圣哲之智,故他说:“顺事者,无滞者也;知时者,应机者也。故圣哲如神。”【45】又说:“‘敬以直内,义以方外’,见圣人无私智之扰;‘不识不知,顺帝之则’,见圣人循自然之天。”【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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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廷相以上对圣贤的描述和作圣之功的提揭,完全是以对道体的体认为基础的,因为在他看来,圣人是道体的化身,是具体而微的宇宙,圣人的品格是与天地同体。所以王廷相对道体的论述很多。他对道体的论述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一个是对道体的基质——气的揭示,一个是对道体的性质——生生的描述。关于前一个方面,《慎言·道体篇》起首即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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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体不可言无生,有有无。天地未判,元气混涵,清虚无间,造化之元机也。有虚即有气,虚不离气,气不离虚,无所始、无所终之妙也。不可知其所至,故曰太极;不可以为象,故曰太虚,非曰阴阳之外有极有虚也。二气感化,群象显设,天地万物所由以生也,非实体乎?是故即其象,可称曰有;及其化,可称曰无。而造化之元机,实未尝泯。故曰道体不可言无生,有有无。【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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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段话实为王廷相之形上学思想的概括,他关于天道的重要范畴都在此中提出,如道体、有无、元气、元机、造化、太虚、太极、实体、象、感等。其基本思想,继承了张载的太虚即气说。他的基本思想是,道体是最基本的存在,它不是被比它更基本的存在产生出来的,它无所始,无所终,本身说不得有无二字。此亦张载“大易不言有无”之意。构成道体的基本原素是气,因为它是最元始的基质,故称元气。因为它是产生一切物体的本原,故又称元机。元者本原,机者机括。天地未判之时气的混沌状态即太虚,因其无任何物象,故名太虚。此亦同于张载所谓“太虚无形,气之本体”。太虚中大气充满,不知其极,故又称太极。太极以气言,不以理言。太虚之气分阴阳,二气感化,形成天地万物,故万物以气为其实体。所谓有无,是具体物象的生灭,非气之有无。故王廷相又说:“有形亦是气,无形亦是气,道寓其中矣。有形,生气也;无形,元气也。元气无息,故道亦无息。是故无形者,道之氏也;有形者,道之显也。”【48】此中元气即太虚之气,生气即构成具体事物的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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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廷相以此不同意太极为理之说,更不同意理生气之说,认为理生气将导致理气为二物,陷入佛道二氏之论。他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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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内外皆气,地中亦气,物虚实皆气,通极上下,造化之实体也。是故虚受乎气,非能生气也;理载于气,非能始气也。世儒谓“理能生气”,即老氏道生天地矣。谓理可离气而论,是形性不相待而立,即佛氏以山河大地为病,而别有所谓真性矣。可乎?不可乎?由是,“本然之性超乎形气之外”、“太极为理,而生动静阴阳”谬幽诬怪之论作矣。【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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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廷相以气为产生万物之基质,以理为此基质之条理。他在气论上的一个突出特点是“气种”之说。所谓气种,指构成事物的气本不同,事物千差万别的原因在气不在理。王廷相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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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物巨细刚柔各异其材,声色臭味各异其性,阅千古而不变者,气种之有定也。人不肖其父,则肖其母,数世之后必有与祖同其体貌者,气种之复其本也。【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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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为事物彼此不同的原因在气。朱熹认为,事物间彼此不同的原因在理,气则无不同,故有理同气异之说。朱子之理为一物之所以然之故,所当然之则。他继承了二程,认为事物之根据、法则、原理是一事物的根本性质所在,故认识事物最重要的在即此事物而穷其理。穷理之方面固多,穷理之事业亦无穷尽。朱熹思想充满了慎思明辨的理性精神。王廷相则把事物不同之根源交给气,似乎在同质的太虚之气上另有不同质的气种,事万因气种万,事一因气种一。气种与太虚之气的关系是,太虚之气是气种的根源,气种是因阴阳分数不同而受气之美恶、大小不同而具有的不同性质。王廷相说:“有太虚之气,则有阴阳。有阴阳,则万物之种一本皆具,随气之美恶大小而受化,虽天之所得亦然也。”【51】气种之说将探求事物的重点放在确定其气种上,对穷理的强调不如朱熹,但实证色彩比朱熹犹有过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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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廷相对道体描述的第二个方面表现在道体的生生不息上。这个方面强调的是识度的造就、襟怀的养成而非实证知识的获得。王廷相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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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阳也者,气之体也。阖辟动静者,性之能也。屈伸相感者,机之由也。缊而化者,神之妙也。生生不息,亹亹如不得已者,命之自然也。【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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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话中,阴阳之气强调的是宇宙万物的构成,阖辟动静以下,强调的是万物运动变化的拫据及其自然本性。而最后的归结则在宇宙的生生不息,连绵不断,这是其命体。命体是一个活动的本体,一个不息的整体,天地万物在这个本体中“各正性命”。气是道体的基质,命是道体的流行,性情是道体的性质。故“离气无道,离造化无道,离性情无道。”【53】此中性体,道体,命体,诚体通一无二,皆所以描述宇宙本体。对宇宙本体的证悟、觉解,是达至理想境界的媒介,王廷相对宇宙本体与圣人之作为有如下描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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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之变故,其聚也不可纪,其散也不可一,其来也不可豫,其去也不可逐。其显设也不可迹,其倚伏也不可究。执一德,守一隅者御之,所不达者广矣。闉厄遄至,几于日中冥蔀矣。唯圣人之道术不固挈于一,而参之,而衡之,而交午之,而翕张之,而迟速之,而櫽括之。譬百川委委各至于海也,济务长功,安有穷已。故曰“非天下之至神,其孰能与于此?”【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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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中“变故”,即“各正性命”之具体物。其来去聚散,其显设倚伏,皆流动的道体中之一视点。固挈于此一点,则淤阏矣。圣人之道术所表现的,乃与道俯仰之至神,乃与命同运之至诚。此亦境界中事,非可指实讲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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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廷相对圣人境界体会很深,对圣人境界的达到,除体证外,他也极力主张通过知识途径获得。而所谓知识途径,一为经术,一为见闻。他极重经术,认为儒家之理想,在道术经术之统一。有道术无经术,则失之空泛;有经术无道术,则失之支离。以道术御经术,以经术饬吏治,则庶几儒术之全。王廷相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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