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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祛淫祀也,而渎鬼神之感应;日击妖道也,而信天人之休咎,是启源而欲塞流矣,得乎?曰可以动人主之趋善也。嗟乎!是则然矣,君有邪心,不务格而正之;君有僻政,不务谏而反之,乃假不可知者而恐惧之,是舍本而务末也。久而无应,将自丧其术,何善之能趋?几于佛氏之愚人矣。【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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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认为,神道设教虽为施政之不可无者,但大经大法在明性命之理,守中正之途,尊天地而敬鬼神,以儒家之正学化民成俗。放弃人为而信妖祥,则祸国罔民之道。故“责人敬天者其道昌,弃人诬天者其道亡”。【80】王廷相以突出的理性精神,对古书记载中一些揣度猜测、虚浮夸诞之处,常提出疑问,甚至于用试验验证。尤不喜言人之行为动合天时,故斥《吕氏春秋》之《月令》为“牵合傅会之书”,对灾异、占星、占梦、风水、禄命、择日等,大力抨击,曾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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邪术异端,祸人国家多矣,唯天文谶纬为祸尤甚。世有等不上不下之人,略知文义,专务驳杂,以惑愚俗。每遇灾祥,即有窃议。幸君臣政化清平,无衅而起。但稍有颓隳,以侵纲纪,而庸愚之徒的然信之,遂生异谋,结扇窃发。纵事无成,亦能始祸,有国者不可不预为之计也。【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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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不信纬书,以为皆邪术之流假托圣经以售其说,造作者其罪可诛。对朱子这样的大贤信用风水之处,也提出批评,如:“朱子称张南轩不惑于阴阳卜筮。……及先生自处,则阴阳卜筮、风水星命无不信惑。岂贤者之见亦有未能拔乎流俗者耶?”【82】又如:“地理风水之术,三代以上原无是论,观《周礼》族葬皆于北郭之外可知矣。后世如唐吕才,宋程子、司马公、张南轩皆以为谬而不信,独朱子酷以为然。……唯风水之害,使人盗葬强瘗,斗争诉讼,死亡罪戾,无处无之,岂非遗祸于世乎?崇信以为人望,文公大儒,不得辞其责矣。”【83】对朱子之不是处,径直指出,言辞率真,毫不假借,一以理伸心安为归,表现出一个学者不盲从迷信,唯以求实求真为最高准则的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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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 吕坤对晚明政弊的抉发及其修身之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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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坤(1536—1618),字叔简,号新吾、心吾,晚号抱独居士,河南宁陵人。隆庆进士,历仕山西潞安府襄垣知县,大同知县,吏部文选司主事、郎中,山东济南道右参政,山西按察使,陕西右布政使,山西巡抚,刑部侍郎等。为官清正,以刚介峭直著称,主张“以伊尹之所志为己任,以社稷苍生为己责”。【84】尤以襄垣知县任政声最著,李顒在其《四书反身录》中记述曰:“吕新吾知襄垣县,躬亲讲劝,专务德化,政暇即单骑巡行阡陌,督耕课农,树艺桑麻,疏渠凿井,纤悉靡忽。视县事若家事,视民产若己产。率作兴事,不惮劳瘁。自做县守府以至分巡济南,布政陕右,巡抚山西,所在皆然。”【85】《宁陵县志》也说他“宦游秦晋五六年间,正己率属,身体力行,不受馈遗,不取赎羡。不妄荐以官,不枉劾以职,官吏肃清,兴文饬武,民安物阜,边境晏如。尤谆谆留心于蒙养教化孤寡无依之民。”【86】著有《去伪斋文集》、《四礼翼》、《四礼疑》、《吕公实政录》、《呻吟语》等。其中《去伪斋文集》十卷为吕坤诗文汇编,刻成于其去世前二年。《实政录》七卷是吕坤任职山西时所作的政论性著作,对明中晚期政治上的积弊深有抉发。《四礼翼》为早年之作,四礼者,谓冠、婚、丧、祭。《四礼翼》即对四礼加以引申、解说使之可助实行。《四库提要》谓此书:“以民间日用常行、浅近鄙俗、可以家喻户晓者,析为条目。”知为民间俗礼之书。《四礼疑》则晚年所作,共五卷,首为通礼一卷,次为冠、婚、丧、祭各一卷,对古礼提出自己的解释,并对古来相关解释提出质疑。《四库提要》说:“坤之讲学在明代最为笃实,独此一编,轻于疑古。白璧之瑕,虽不作可矣。”【87】对此书观点多不取。《呻吟语》为学术笔记,共六卷,分内外篇,内篇有性命、存心、伦理、谈道、修身、问学、应务、养生八门,外篇有天地、世运、圣贤、品藻、治道、人情、物理、广喻、辞章九门。此书自始作至刊行,积三十年,集中体现了吕坤对天地万物、社会人生各方面的见解。自谓命名之意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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呻吟,病声也。呻吟语,病时疾痛语也。病中疾痛,唯病者知,难与他人道。亦唯病时觉,既愈,旋复忘也。予小子生而昏弱善病,病时呻吟,辄志所苦以自恨,曰慎疾无复病。已而弗慎,又复病,辄又志之。盖世病备经,不可胜志;一病数经,竟不能惩。语曰:三折肱成良医,予乃九折臂矣。沉痼年年,呻吟犹昨。【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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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知所谓呻吟语,亦寓言也。此书所涉广泛,思想深刻而平实,多名言隽语,问世以来备受士人喜爱。吕坤又从此书中摘取其精粹者,名《呻吟语摘》,门目与《呻吟语》同。《四库总目提要》谓《语摘》:“大抵不侈语精微,而笃实以为本;不虚谈高远,而践履以为程。其在明代讲学诸家,似乎粗浅,然尺尺寸寸,务求规矩,而又不违戾于情理,视陆学末派之猖狂,朱学末派之迂僻,其得失则有间矣。”【92】此诚有得之言。《呻吟语》与同时稍后洪自诚的《菜根谭》,为同类书之双璧,后先辉映,在士林中影响极大。吕坤另有《闺范》、《交泰韵》、《疹科》等书,为关于妇德、音韵、医学方面的著作,其中多有新意。《阴符经注》则为道教经典《阴符经》所作之注释,吕坤自谓:余注此经,无所倚着,不儒、不道、不禅,亦儒、亦道、亦禅。可知其学术之融释精神,与三教会通思想。其著作今整理汇总为《吕坤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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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坤身处晚明各种社会矛盾加剧,致乱因素已经潜伏而尚未爆发之际,故对当时情势心怀殷忧而亟欲补偏救弊。他于万历二十五年上疏痛陈天下利害,认为当时之形势岌岌可危:“当今天下之势,乱象已形而乱机未动;天下之人,乱心已办而乱人未倡。今日之政,皆拨乱机而使之动,助乱人而使之倡者也。”【89】“臣观今日之势,如坐漏船,水未湿身;如卧积薪,火未及体。”【90】急需改革更张。他所上之策首在苏民困,收民心。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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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下之苍生贫困可知矣。自万历十年以来,无岁不灾,催科如故。臣久为外吏,见陛下赤子,冻骨无兼衣,饥肠不再食,垣舍弗蔽,苫藁未完;流移日众,弃地猥多;留者输去者之粮,生者承去者之役。君门万里,孰能仰诉?【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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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为当时国库空虚、财用耗竭主要是因为明神宗修陵墓,苏杭锦绮、陕西羊绒袍服、山西潞绸等之增派,宫中殿宇、亭轩台榭之增扩,都城、王府及普陀、龙虎山宫殿之修建等。如建筑中名贵大木的采办一项,即可知其妨民之一端。吕坤在此疏中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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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采木言之,丈八之围,非百年之物。深山穷谷,蛇虎杂居,毒雾常多,人烟绝少,寒暑饥渴瘴疠死者无论矣。乃一木初卧,千夫难移,倘遇阻艰,必成伤殒。蜀民语曰:“入山一千,出山五百。”哀可知也。至若海木,官价虽一株千两,比来都下,为费何止万金!臣见楚、蜀之人,谈及采木,莫不哽咽。【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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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言当减额或停罢,以纾民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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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当时税监四出搜刮民财、闹得民怨沸腾的矿税,吕坤更是反对。《忧危疏》中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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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采矿言之,南阳诸府,比岁饥荒,生气方苏,菜色未变。自责报殷户,而半已惊逃。自供应矿夫工食、官兵口粮,而多至累死。自都御史李盛春严旨切责,而抚按畏罪不敢言。今矿沙无利,责民纳银,而奸人仲春复为攘夺侵渔之计。朝廷得一金,郡县费千倍。【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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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张饬戒使者,勿散沙责银;如有侵夺于民者,诛无赦,以收四方人心。并倡导开言路、轻刑罚、去廷杖鞭扑之捶楚,变数年不视朝之怠政。认为以上祸患,皆人君多欲所致,故特别提出告诫,希望君主省敛嗜欲,以免招致国家之败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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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君淫纵豪奢,多欲喜事,则赋敛日急。赋敛急,则海内日贫。凶民壮士,负气不平,衣食无赖,而有司法令繁苛,胥肆诛求,以激其不逞之怒,由是劫掠货财,屠戮男女,江河流赤子之血,原野积征夫之骨,兵连祸结,社稷遂亡。人君亦何利哉!【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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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坤的这些言论,皆出于对国事民瘼的深切忧虑,和对时政的明彻体察。反映了百姓的疾苦,可谓与民同其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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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坤之所以能勤政爱民,治绩彰著,首先在于他对君主的职分有深刻的认识,他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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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之生民,非为君也;天之立君,以为民也。奈何以我病百姓?夫为君之道无他,因天地自然之利,而为民开导撙节之;因人生固有之性,而为民倡率裁制之。足其同欲,去其同恶。凡以安定之,使无失所,而后天立君之意终矣。岂其使一人肆于民上,而剥天下以自奉哉?呜呼!尧舜其知此也夫。【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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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看来,君主就是为民而设的;其职分就是顺应人性,根据现实条件,合理地调节、满足民众的欲望。非可以将天下视为一家一姓之私产,盘剥朘削百姓以奉一人之淫乐。古来之圣君之所以得到百姓的拥戴,就是因为他懂得这个道理并照此去做。吕坤特别重视、反复告诫的是民生,认为是置君之义的重中之重,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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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人上者,只是使所治之民个个要聊生,人人要安分,物物要得所,事事要协宜。这是本然职分。遂了这个心,才得畅然一霎欢,安然一觉睡。稍有一民一物一事不妥帖,此心如何放得下?……夙夜汲汲图维之不暇,而暇于安富尊荣之奉,身家妻子之谋,一不遂心,而淫怒是逞耶?【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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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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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人在上,能使天下万物各止其当然之所,而无陵夺假借之患。夫是之谓各安其分,而天地位焉。能使天地万物各遂其同然之情,而无抑郁倔强之态,夫是之谓各得其愿,而万物育焉。【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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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吕坤对《中庸》“天地位,万物育”的解释。好的君主就是“致中和”,致中和的首要之点是使百姓人人安心,物物得所,事事协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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