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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采矿言之,南阳诸府,比岁饥荒,生气方苏,菜色未变。自责报殷户,而半已惊逃。自供应矿夫工食、官兵口粮,而多至累死。自都御史李盛春严旨切责,而抚按畏罪不敢言。今矿沙无利,责民纳银,而奸人仲春复为攘夺侵渔之计。朝廷得一金,郡县费千倍。【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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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张饬戒使者,勿散沙责银;如有侵夺于民者,诛无赦,以收四方人心。并倡导开言路、轻刑罚、去廷杖鞭扑之捶楚,变数年不视朝之怠政。认为以上祸患,皆人君多欲所致,故特别提出告诫,希望君主省敛嗜欲,以免招致国家之败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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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君淫纵豪奢,多欲喜事,则赋敛日急。赋敛急,则海内日贫。凶民壮士,负气不平,衣食无赖,而有司法令繁苛,胥肆诛求,以激其不逞之怒,由是劫掠货财,屠戮男女,江河流赤子之血,原野积征夫之骨,兵连祸结,社稷遂亡。人君亦何利哉!【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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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坤的这些言论,皆出于对国事民瘼的深切忧虑,和对时政的明彻体察。反映了百姓的疾苦,可谓与民同其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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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坤之所以能勤政爱民,治绩彰著,首先在于他对君主的职分有深刻的认识,他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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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之生民,非为君也;天之立君,以为民也。奈何以我病百姓?夫为君之道无他,因天地自然之利,而为民开导撙节之;因人生固有之性,而为民倡率裁制之。足其同欲,去其同恶。凡以安定之,使无失所,而后天立君之意终矣。岂其使一人肆于民上,而剥天下以自奉哉?呜呼!尧舜其知此也夫。【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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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看来,君主就是为民而设的;其职分就是顺应人性,根据现实条件,合理地调节、满足民众的欲望。非可以将天下视为一家一姓之私产,盘剥朘削百姓以奉一人之淫乐。古来之圣君之所以得到百姓的拥戴,就是因为他懂得这个道理并照此去做。吕坤特别重视、反复告诫的是民生,认为是置君之义的重中之重,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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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人上者,只是使所治之民个个要聊生,人人要安分,物物要得所,事事要协宜。这是本然职分。遂了这个心,才得畅然一霎欢,安然一觉睡。稍有一民一物一事不妥帖,此心如何放得下?……夙夜汲汲图维之不暇,而暇于安富尊荣之奉,身家妻子之谋,一不遂心,而淫怒是逞耶?【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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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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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人在上,能使天下万物各止其当然之所,而无陵夺假借之患。夫是之谓各安其分,而天地位焉。能使天地万物各遂其同然之情,而无抑郁倔强之态,夫是之谓各得其愿,而万物育焉。【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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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吕坤对《中庸》“天地位,万物育”的解释。好的君主就是“致中和”,致中和的首要之点是使百姓人人安心,物物得所,事事协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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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吕坤这里,百姓是政治的主体,民生是治道之首务。这是孟子以来在中国传统政治哲学中占极重要位置的民本思想。吕坤的为政之道受民本思想影响极大,在他看来,好的政治不仅君主自正,且民自奋发,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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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人治天下,常令天下之人精神奋发,意念敛束。奋发则万民无弃业,而兵食足,义气充,平居可以勤国,有事可以捐躯。敛束则万民无邪行,而身家重,名检修。世治则礼法易行,国衰则奸盗易起。【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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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想之治则在于造成此种民风民气,而此种风气的造成,全在在上者之精神趋向,吕坤说:“能使天下之人者,唯神,唯德,唯惠,唯威。神则无言无为而妙应若响,德则共尊共亲而归附自同,惠则民利其利,威则民畏其法。非是则动众无术矣。”【100】神者牧民之术之妙用莫测,德者品德,惠者恩惠,威者威势,皆牧民者所用之利器。观吕坤此论,可谓以儒为本,王霸杂用。而这正是中国古来治术之传统。儒者之仁德、之教化,与道家之不扰,法家之法制、之权术、之威势糅合为一,相辅而行。即使儒者之治,吕坤所称者为尧舜为君,禹、稷、皋陶等圣贤为臣的“二帝五臣”之至世,亦非后世所谓儒术治国。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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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治道,数千年来只有个唐虞禹汤文武,作用自是不侔。衰周而后直到于今,高之者为小康,卑之者为庸陋,唐虞时光景,百姓梦也梦不着。创业垂统之君臣,必有二帝五臣之学术而后可。若将后世眼界立一代规模,如何是好?【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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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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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要看三代以上人物是甚学识,甚气度,甚作用。汉之粗浅,便着世俗;宋之局促,便落迂腐,如何见三代以前景象?【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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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看来,汉儒最大弱点在是古非今,宋儒最大弱点在泥古不知变通。而制度文为三代不相祖述,达者皆可为用,唯在损益变通。后世须识儒者为政之大体,此大体即扶持世教。世教之隆污,风俗之美恶,为政体之最大者,其他则辅此大体之未备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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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牧民之四术,吕坤说之甚多,其中尤可注意者,为威势之术之运用。史称吕坤刚介峭直,其作略正是其理论之表现。其理论,《呻吟语》中所记甚多。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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迂儒识见,看得二帝三王事功只似阳春雨露,妪煦可人,再无一些冷落严肃之气。便是慈母,也有呵骂小儿时,不知天地只恁阳春,成甚世界?故雷霆霜雪不备,不足以成天;威怒刑罚不用,不足以成治。只五臣耳,还要一个皋陶。而二十有二人,犹有四凶之诛。今只把天德王道看得恁秀雅温柔,岂知杀之而不怨,便是存神过化处。【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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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是以天之肃杀之不可无,证治道之严刑峻法之不可无。这可以说是宽寓严中,严以成宽。所以他说:“圣人之为政也法天,当宽则用春夏,当严则用秋冬。而常持之体,则于严威中施长养之惠。何者?严不匮,惠易穷,威中之惠,鼓舞人群;惠中之惠,骄弛众志。……彼沾沾煦煦尚姑息以养民之恶,卒至废弛玩愒,令不行,禁不止,小人纵恣,善良吞泣,则孔子之罪人也。”【104】针对当时皇帝久不视朝,怠政日甚一日,吏治败坏,势要骄纵,赋税征取无度,财政匮乏,军备糜烂的现实,吕坤大力主张兴革,他对当时各界废弛的风气有如下描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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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天下之人,譬之骄子,不敢热气,唐突便艴然起怒,缙绅稍加综核,则曰苛刻;学校稍加严明,则曰寡恩;军士稍加敛戢,则曰凌虐;乡官稍加持正,则曰践踏。今纵不敢任怨,而废公法以市恩,独不可已乎?如今天下事,譬之敝屋,轻手推扶,便愕然咋舌。今纵不敢更张,而毁拆以滋坏,独不可以已乎?【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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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如此之形势,亟须振刷,亟须洗涤。吕坤说:“而今不要掀揭天地、惊骇世俗,也须拆洗乾坤、一新光景。”“振则须起风雷之益,惩则须奋刚健之乾。不如是,海内大可忧矣。”【106】兴革之措施,首在严肃法纪,下猛药治积久之弊:“振顽兴废,用重典;惩奸止乱,用重典;齐众摧强,用重典。”【107】对当时颓败之局面,主张整顿纲纪,须雷厉风行,勿听迂儒宽厚治国之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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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平日久,法度疏阔,人心散而不收,惰而不振,顽而不爽。譬如熟睡之人,百呼若聋;欠倦之身,两足如跛。唯是盗贼所追,水火所迫,或可猛醒而急奔。……而迂腐之儒,犹曰宜崇长厚,勿为激切。嗟夫!养天下之祸,甚天下之弊者,必是人也。中兴之君,综核名实,整顿纲纪,当与创业等而后可。【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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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坤这些记述,虽是平时读书所思之语,但确是他虑政设治之苦心所在,与他所上之忧危疏相表里。从中可以看出他儒者之致治理想中所具有的法家因素所由起之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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