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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74269 他治学主张独立思考,求真,并提出了求真的方法,即功夫。他说:“心无本体,功夫所至,即是本体。”[85]“ 心无本体”实际上否认了人心中有先验的天理、良知的存在。“功夫所至,即是本体”说明功夫在体认本体中的作用。他也谈到体,说:“古今学术不能无异同,然未有舍体而言用者。所谓体者,理也。”[86]这里所谓的体即理,是事物的内在本质。认识事物的本质,就必须下功夫,也就是认识的方法,通过认识方法获得对事物本质的认识,这才是真知。他又说:“人自形生神发之后,方有此知。此知寄于喜怒哀乐之流行,是即所谓物也。”“格有通义,证得此体分明,则四气之流行,诚通诚复。不失其序,依然造化,谓之格物。”[87]所谓的“格”有“通”之义,“诚通诚复”就是功夫所至,达于本体。这既是主体与客体合一格物的过程,也是感性认识向理性认识的飞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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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74271 黄宗羲尤重视学术与事功的关系,提出学术贵在适用的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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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74273 他首先对脱离实际死读书的学风进行批判。在论及心学和理学空虚疏阔的学风时,他指出:“言心学者,则无事乎读书穷理;言理学者,其所读之书不过经生章句,其所穷之理不过字义之从违。”[88]心学不读书穷理流于空谈,理学虽读书不过经生章句,读死书,穷理不过字义,均脱离实际,全无用处。心学、理学这种风气发展到明末愈演愈烈,他们均不关心国事,只重仕途利禄。如“治财赋者则日为聚敛,开阃扞边者则目为粗材,读书作文者则目为玩物丧志,留心政事者则目为俗吏”。在这一腐败成风的条件下,“一旦有大夫之忧,当报国之日,则蒙然张口,如坐云雾”[89]。在国难当头之日,儒家士大夫们束手无策,任人宰割,就是想有经世救国之心,也无其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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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74275 他在批判理论脱离实际学风的基础上,强调学以致用,尤重践行。他说:“道无定体,学贵适用。奈何今之人执一以为道,使学道与事功判为二途。事功而不出于道,则机智用事而流于伪;道不能达于事功,论其学则有,适于用则无,讲一身之行为则似是,救国家之急难则非也:岂真儒哉!”[90]学贵适用就是要把学道与事功结合在一起,事功不在学问指导下进行,必然是伪事功,学问不付诸于实践,达于事功,等于无用之学,不能经世救国,其学问是毫无意义的空谈。他在发挥王阳明“致良知”时写道:“圣人教人只是一个行,如博学、审问、慎思、明辨是行也。笃行之者,行此数者不已是也。先生(王阳明——引者)致之于事物,致字即是行字,以救空空穷理,只在知上讨个分晓之非。”[91]把王阳明“致良知”的“致”字,解释为“行”,讲行的目的是反对“空空穷理”、“在知上讨个分晓”,这些都是脱离实践的夸夸其谈。他认为应在行上问是非,学问只有在事功中接受检验,判明是非。总之,把为学与经世统一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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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74277 四、事功、富民、民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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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74279 黄宗羲治学力主事功、经世,主要表现在探讨了物质生活与礼仪、事功与仁义等问题,提出富民、民本等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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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74281 他认为物质生活与礼仪密切相关,说:“民非水火不生活。饮食之事,与生俱生,养生送死,郊天祭地,皆取办于饮食。《礼运》:‘夫礼之初,始诸饮食。’”[92]在这里,物质生活需要是基础,只有在此基础上,“养生送死,郊天祭地”等礼仪活动才得以进行。道德活动来源于人们的物质生活需要。接着他又讨论了仁义道德与事功的关系,指出:“古今无无事功之仁义,亦无不本仁义之事功。四民之业,各事其事,出于公者,即谓之义;出于私者,即谓之利。”[93]仁义与事功相互联系,仁义离不开事功,事功也离不开仁义。从公利角度出发解释义利,尽管分工不同,各自履行自己的职责,出于公心就是义,出于私心便是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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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74283 基于对物质生活的重视,他提出了“富民”思想。他把明亡的经济原因归结为“夺田”和“暴税”,认为制止土地兼并的最好办法是恢复三代井田制,“授田以养民”。为杜绝苛捐杂税,他主张“重定天下之赋”,就是说:“授田于民,以什一为则;未授之田,以二十一为则。其户口则以为出兵养兵之赋。”对于纳赋税则采取较为灵活的态度:“出百谷者赋百谷,出桑麻者赋布帛,以至杂物皆赋其所出”,可谓“任士所宜”。[94]他对解决货币制度积弊提出己见,主张“废金银,使货物之衡尽归于钱”,以便流通,“使封域之内,常有千万财用流转无穷”。[95]同时也强调移风易俗,培养勤俭节约的社会风尚。他还对“崇本抑末”作出新解释,认为除“为巫而货”和“为奇技淫巧而货”以外,其他工商业活动不应视为末业。他说:“世儒不察,以工商为末,妄议抑之。夫工固圣王之所欲来,商又使其愿出于途者,盖皆本也。”[96]把对国家有利的正常工商业提到本业的地位,符合开始兴起的商品经济发展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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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74285 黄宗羲的民本思想主要表现为以下几个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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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74287 第一,对君主专制政权制度进行批判。在君臣关系上,他提出君臣二者“名异而实同”的道理。他以秦为界把古代史分为两段,秦以前为古,秦以后为今,并从主客关系出发探讨君民关系。他说:“古者以天下为主,君为客,凡君之所毕世而经营者,为天下也。”所以“天下之人爱戴其君,比之如父,拟之如天,诚不为过”。相反,“今也以君为主,天下为客,凡天下之无地而得安宁者,为君也”。这种主客关系颠倒,造成“天下之人怨恶其君,视之如寇仇,名之为独夫”的局面,由此他提出“为天下之大害者,君而已矣”,颇为激进的主张。他虽抨击秦以后的君主专制,憧憬“三代之治”,有复古倾向,但认为做君应“不以一己之利为利,而使天下受其利;不以一己之害为害,而使天下释其害”,这是“为君之职分”。[97]为君应以天下百姓为主,那么作臣子的也应服务于百姓。进而阐述了君臣关系,他反对“臣为君而设”的观点,强调,臣应“为天下,非为君也;为万民,非为一姓也”。又“天下之治乱,不在一姓之兴亡,而在万民之忧乐”。一个人不出仕则与君形同路人,如果出仕就不应为君“仆妾”,而应为君“师友”。他反对明代不设宰相,试图以宰相限制君权,把朝廷官员称为“分身之君”[98]。君臣之间应无不可逾越的界限,两者“名异而实同”[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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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74289 第二,在法治与人治的关系上,他提出“有治法而后有治人”的主张。他把中国历史上的法律分为两种,认为秦以前的法律不是“为一己而立”的,因此是“天下之法”,即“无法之法”。秦以后的法律是为维护一家一姓私利的,因此是“一家之法”,即“非法之法”。正是由于秦以后的“一家之法”,使“天下之乱即生于法之中”。这实质上是说“三代以上有法,三代以下无法”。针对秦以后“有治人而后有治法”的人治思想,他力主“有治法而后有治人”[100],强调实行法治,法治是治国的基本纲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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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74291 第三,提出以学校来判明是非。他指出:“天子之所是未必是,天子之所非未必非,天子亦不敢自为是非,而公其是非于学校。”[101]这是对君权至上的否定,突出学校在判明是非中的作用,学校充当了仲裁机构的职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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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74293 黄宗羲的民本思想以厚古薄今、不反对君主制度为前提,也就是说民众自己不能当家做主,而是要靠开明君主的恩惠和施与,这与建立在天赋人权基础上的近代意义民主是不同的,其时代的局限性是显而易见的。但不可否认的是,黄宗羲的观点对清末资产阶级改良与革命思潮产生重要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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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74295 综上所述,黄宗羲对心学的改造是以理气为出发点的。由气推出阴阳,并以此来分析宇宙的本体。阴阳又与道相联,由此引出道器、名实、形神等范畴,阐述自己的本体论与宇宙发生论。接着他又从“理气”一元出发,阐述其“心性论”。在肯定人的四个善端皆是气的流行而成、与生俱有、无须扩充的基础上,进一步论述“气质之善”的问题。他讲理气又讲性情,在批判程朱把性与情截然对立的基础上,提出性情不可二分的情理观。他对心性的探讨涉及公私等,肯定现实的人都具有“各得自私,各得自利”的自然权利。他虽讲心性,但反对空谈性命,主张独立思考,求真,并提出了求真的方法,即功夫。他尤重视学术与事功的关系,提出学术贵在适用的思想。事功、经世则是他倡导适用的展开,主要探讨了物质生活与礼仪、事功与仁义等问题,提出富民、民本等思想。可以说黄宗羲的思想逻辑由自然向人生、社会转进,由形而上之道逐渐落实到形而下之器,由学术走向政治,关心社会现实则是他思想的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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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74297 黄宗羲的儒学在清代占有重要地位,章学诚说他“出蕺山刘氏之门,而开万氏弟兄经史之学,以至全氏祖望辈尚存其意”[102]。章学诚自己也受其影响。梁启超说他“有清代学者的精神,却不脱明代学者的面目”[103]。也就是说黄宗羲的思想是在批判改造明末心学基础上产生的,其中必然留有心学的痕迹,同时他究心于史籍,强调务实致用,这又具有清学的精神。可以说他沟通宋明浙东学术与清代浙东学术,是位承上启下的儒学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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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74299 五、《明儒学案》的编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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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74301 作为王学的改造者,黄宗羲讲心学也讲史学,其史学重要的贡献就是儒学史的编纂,而《明儒学案》则是这方面的代表作。据黄宗羲自序所说,《明儒学案》“成于丙辰之后”,“丙辰”即康熙十五年(1676),他在世时就有钞本流传,当时不少儒家为其作序及评论,可见此书的影响非同一斑。由于其书内容博大精深,在有限的文字中很难做详尽论述,这里只根据书前《发凡》并结合相关内容略陈其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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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74303 第一,一部理学史,尤其是心学史的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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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74305 关于此书的性质,黄宗羲认为属理学史的编纂,如说:“尝谓有明文章事功,皆不及前代,独于理学,前代之所不及也。牛毛茧丝,无不辨晰,真能发先儒之所未发。程、朱之辟释氏,其说虽繁,总是只在迹上;其弥近理而乱真者,终是指他不出。明儒于毫厘之际,使无遁影。陶石亦曰:若以见解论,当代诸公,尽有高过者。与羲言有明而合。”[104]肯定明代儒学的发展是文章与事功不如前代,但唯独理学大盛,也就是说作为儒学的核心是理学,而且对理学的研究鞭辟入里,愈来愈精致、细腻,因此说“发先儒之所未发”,如程朱与陆王之辨可谓登峰造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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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74307 进一步而言,高扬心学是此书的特色之一,尤其重视王守仁之学脉。黄宗羲认为,有明学术,陈献章开其端,至王守仁而始大明。此书论述王守仁思想,十分推崇其“致良知”之教,“自姚江指点出良知”,“便人人有个作圣之路,故无姚江,则古来之学脉绝矣”。[105]作为刘宗周的弟子,黄宗羲从学脉来讲无疑属于王学,推尊王守仁是理所应当的,他的《明儒学案》从某种意义上说是王学史或心学史。但这又并非是黄宗羲的主观之见,而是对明代儒学特色的客观反映。因为明代儒学确实以王守仁一脉为主,特别是中期以后王学大盛,王门后学在各地均有传播与流布,替代朱子学领袖坛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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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74309 第二,突出案主治学宗旨与不争门户相结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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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74311 注重案主的治学宗旨,黄宗羲指出:“大凡学有宗旨,是其人之得力处,亦是学者之入门处。天下之义理无穷,苟非定以一二字,如何约之使其在我!故讲学而无宗旨,即有嘉言,是无头绪之乱丝也。学者而不能得其人之宗旨,即读其书,亦犹张骞初至大夏,不能得月氏要领也。是编分别宗旨,如灯取影。”“宗旨亦若是而已矣。”[106]强调为学要有宗旨,以为这是儒者的得力与入门之处,没有宗旨则杂乱无章,成为无头脑的学问。基于此,立每一学案都揭示出案主的为学宗旨,以标出其特色,目的在于使不同案主之间的学术思想区别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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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74313 标出宗旨在着力突出不同案主之间的治学特色,而不是以此来争门户,因此,黄宗羲在资料上务求其全,旨在反映“其人一生之精神”,如所说:“每见抄先儒语录者,荟撮数条,不知去取之谓何?其人一生之精神未尝透露,如何见其学术!是编皆从全集纂要钩玄,未袭前人之旧本也。”[107]在选材上兼收并蓄,他又说:“学问之道,以各人自用得著者为真。凡倚门傍户,依样葫芦者,非流俗之士,则经生之业也。此编所列,有一偏之见,有相反之论,学者于其不同处,正宜着眼理会,所谓一本万殊也。以水济水,岂是学问?”[108]兼收并蓄,如“朱陆门人,各持师说,入主出奴,明儒沿袭”[109],异同错出,一概予以并录。又如“凡宗姚江者”,此书也使其“是非互见,得失两存”[110]。对朱陆后学的不同学说,以及王门后学的不同观点尽量收录,体现其宽容博大的胸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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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74315 本着这一编纂理念,黄宗羲的《明儒学案》卷首冠以《师说》,辑录刘宗周关于明代理学家的论述二十余则,以示本书立论所宗,以下,则“以有所授受者,分为各案;其特起者,后之学者不甚著者,总列诸儒之案”[111]。依次列为崇仁、白沙、河东、三原、姚江、浙中王门、江右王门、南中王门、楚中王门、北方王门、粤闽王门、止修、泰州、甘泉、诸儒、东林、蕺山等十七个学案。因此该书于各学案前,均有作者绪论一段,提纲挈领,介绍案主学术宗旨。之后为案主本传,记其一生学行。文集、语录等资料选辑,则自案主全集纂要钩玄,置于卷末。这样的编纂体例,结构严整,首尾一贯,充分贯彻了作者的编纂理念与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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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74317 第三,不仅阐释学术渊源流变,也作为参考书,给学者以深造自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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