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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75389 他批判佛老说:“故聪明者耳目也,睿知者心思也,仁者人也,义者事也,中和者礼乐也,大公至正者刑赏也,利用者水火金木也,厚生者谷蓏丝麻也,正德者君臣父子也。如其舍此而求诸未有器之先,亘古今,通万物,穷天穷地,穷人穷物,而不能为之名,而况得有其实乎?老氏瞀于此,而曰道在虚,虚亦器之虚也。释氏瞀于此,而曰道在寂,寂亦器之寂也。谣词炙輠,不能离乎器,然且标离器之名以自神,将谁欺乎?”[26]聪明、睿智、仁、义、中和、大公至正、利用、厚生、正德等都是一般的原则,也即所谓的道,它们都离不开自己的载体,如耳、目、心、人、事、礼乐、刑赏、水火金木、谷瓜丝麻、君臣父子,也即所谓的器。一般的道或功能要靠具体的人和事来体现,这证明“无其器则无其道”。舍弃这些具体的事物而求之于抽象的理是不可能的,也是不现实的。老释不懂得此理,不是把道当成虚无,就是把道当成寂灭,寂灭也离不开具体的事物。道依赖于器,道不能先于器有。既无器之虚静也无虚道和静道,即使是谣词诡辩亦不离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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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75391 他对佛老的批判波及到邵雍等理学家,说:“若夫悬道于器外以用器,是缊与表里异体;设器而以道鼓动于中,是表里真而缊者妄矣。先天之说,橐籥之喻,其于《易》之存人以要天地之归者,又恶足以知之!”[27]以道居于形器之外而支配运用器,是把二气未分状态当作独立实体,由于不附着于形器之表里,必然导出道或理先天地而有,此为邵雍的先天说。反之,以器为实物,置道于其中以鼓动器,又是以器之表里为真实,以二气未分状态为虚妄,导出《老子》以虚空为道的橐籥说。因此,反对器外有道和以道宰器。他又说:“天下无象外之道。何也?有外,则相与为两,即甚亲,而亦如父之于子也;无外,则相与为一,虽有异名,而亦若耳目之于聪明也。父生子而各自有形,父死而子继;不曰道生象,而各自为体,道逝而象留。然则象外无道,欲详道而略象,奚可哉?”[28]主张象外有道是把象与道看成两个实体如父与子,其实象与道是一体而异名,如耳目与聪明,耳目为器,聪明为功能,即道。他反对“道生象”和“道逝而象留”,把道与器割裂开来的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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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75393 王夫之在论述道器统一的基础上提出“天下惟器”的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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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75395 他对道器概念的内涵进行界定,指出:“故卦也、辞也、象也,皆书之所著也,器也;变通以成象辞者,道也。”[29]卦形、卦象、奇偶之数以及卦爻辞属于具体的或个别的事物,即器,变通指阴阳变易的法则,即道。他释《周易》“天地之道”说:“‘道’谓化育运行之大用。自其为人物所必繇者,则谓之道。”[30]道为人物形成的根据及其所遵循的法则。他具体论及器的特征:其一,器含象数。“引阴阳之灵爽以前民用者,莫不以象数为其大司。夫象数者,天理也,与道为体,道之成而可见者也。”[31]器包括有形的象及其规定性的数,象数与道为体为道之可见者,阴阳变易的法则(道)通过象数表现出来。其二,器有特殊。“天下之器,其象各异,而用亦异,要其形质之宜,或仰而承,或俯而覆,或微而至,或大而容,或进而利,或退而安,要唯酌数之多寡以善刚柔之用。”[32]天下器物即个体事物不同,其功用也各异,包括形状、变化、数量都不同,因此要斟酌使用。其三,器有表里。“且盈天地之间,则皆有归矣。有其表者,有其里者,则有其著者。著者之于表里,使其二而可以一用,非既已二而三之也。盈天地之间,何非其著者之充哉!”“盈天地之间皆器矣。器有其表者,有其里者,成表里之各用,以合用而底于成。”[33]天地之间都是有形之器,器物都包括表里两部分,其表里各有独特的功能,发挥着不同的作用,但又相协为一,皆由于阴阳二气健顺的性能将其联结为一体。由此可以看出道器概念是描述事物的一般法则与个别特质相对应的范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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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75397 他依据《周易》从形而上与形而下角度探讨道器关系,释《系辞》“是故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说:“‘形而上’者,当其未形而隐然有不可逾之天则,天以之化,而人以为心之作用,形之所自生,隐而未见者也。及其形之既成而形可见,形之所可用以效其当然之能者,如车之所以可载,器之所以可盛,乃至父子之有孝慈、君臣之有忠礼,皆隐于形之中而不显。二者则所谓当然之道也,形而上者也。‘形而下’即形之已成乎物而可见可循者也。形而上之道隐矣,乃必有其形,而后前乎所以成之者之良能著,后乎所以用之者之功效定。故谓之‘形而上’而不离乎形。道与器不相离。”[34]“形而上”的特征是“未形而隐”,“形而下”则是“成而形可见”,以形的隐显来区别道与器。把道视为未形可见的当然之则,器则是有形可见的具体事物。如车、器、父子、君臣为具体事物,有此才有车器可载,父子有孝慈,君臣有忠礼的道理,前者属有形可见之器,后者是未形不可见之道。道与器不是两个并存的事物或实体,而是同一事物的两个方面,道是一般的法则,器是具体的特性,道的本性及其功能离不开具体有形的器,都必须通过器来彰显、确定。因此形而上之道与形而下之器不分离,所谓“据器而道存,离器而道毁”[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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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75399 在道器相互联系统一的关系中,王夫之更重视器,发挥《系辞》“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时说:“‘谓之’者,从其谓而立之名也。‘上下’者,初无定界,从乎所拟议而施之谓也。然则上下无殊畛,而道器无异体,明矣。天下惟器而已矣。道者器之道,器者不可谓之道之器也。无其道则无其器,人类能言之。”“无其器则无其道,人鲜能言之,而固其诚然者也。洪荒无揖让之道,唐、虞无吊伐之道,汉、唐无今日之道,则今日无他年之道者多矣。未有弓矢而无射道,未有车马而无御道,未有牢醴璧币、钟磬管弦而无礼乐之道。则未有子而无父道,未有弟而无兄道,道之可有而且无者多矣。故无其器则无其道,诚然之言也,而人特未之察耳。”[36]形而上与形而下的称谓只是人所立的名字,实际上二者无绝对界限。有形有象的物体是客观世界存在的实体,道不能作为独立的实体而存在,道只能以器为其存在的实体。他以历史的演进过程来说明道依赖于器,如远古时代无尧舜让位之道,尧舜时代无商周讨伐桀纣之道,汉唐无今日之道,今日无未来之道,无弓箭、车马、牢醴璧币、钟磬管弦、儿子、兄弟等,便无射箭、驾御、制礼作乐、为父兄之道。社会的发展演变以人们的具体实践活动为前提,一般的法则是通过大量个别的活动总结出来的,作为一般法则的道不会产生在具体事物之前,而只能出现在其后,且因个体事物的改变而改变。这是对那种“天不变,道亦不变”观点的批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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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75401 他又说:“形而上者,非无形之谓。既有形矣,有形而后有形而上。无形之上,亘古今,通万变,穷天穷地,穷人穷物,皆所未有者也。故曰:‘惟圣人然后可以践形。’践其下,非践其上也。”“器而后有形,形而后有上。无形无下,人所言也。无形无上,显然易见之理,而邪说者淫曼以衍之而不知惭。则君子之所鉴其愚而恶其妄也。”[37]形而上并非无形,也即形而上并不存在于有形之上,而依赖于有形之物,不存在脱离个体的绝对抽象。在这里,他不否认形而上之道,而否认形而上之世界,因为形而上的世界把作为一般原则的道实体化了。“惟圣人然后可以践形”一语出自《孟子·尽心》,“践形”即践其形而下,他把孟子此语释为圣人只有通过具体的感性实践活动去体察事物,而非抽象地谈论仁、义、礼、智等善性。“而后”指前者是后者存在的条件。从强调“形而下”到“践其下”,王夫之不是一般地停留在区别道器,而是进一步践履体认,通过对具体事物的实践来把握其规律或法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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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75403 在道器关系中,既然器是最根本、最重要的,王夫之主张圣人的主要任务是治器、作器、述器以至成器。他说:“故古之圣人,能治器而不能治道。治器者则谓之道,道得则谓之德,器成则谓之行,器用之广则谓之变通,器效之著则谓之事业。”“故‘作者之谓圣’,作器也;‘述者之谓明’,述器也。‘神而明之,存乎其人’,神明其器也。”“呜呼!君子之道,尽夫器而止矣。辞,所以显器而鼓天下之动,使勉于治器也。”“故《易》有象,象者像器者也;卦有爻,爻者效器者也;爻有辞,辞者辨器者也。”[38]圣人能制作器物,但不能改造其中的道。按照器物固有的法则制作即是道,在治器中对道的体认即是德,把器物制作成功即是行,把治器功效推广即变通,把治器工作做得卓有成效即事业,也就是说,能治器物,道德功业皆在其中,不能治器者,无资格论道。这是对《系辞》“化而裁之谓之变,推而行之谓之道,举而措之天下之民谓之事业”的发挥。“作者之谓圣”、“述者之谓明”出自《礼记·乐记》,“神而明之,存乎其人”出自《系辞》。圣人发明创造的是器,高明的人阐述的也是器,精通的天才所精通的还是器,均不离器。无论是创作还是叙述,以至于提高自己的境界,都离不开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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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75405 王夫之论道器落脚在实有上。他说:“是故调之而流动以不滞,充之而凝实而不馁,而后器不死而道不虚生。器不死,则凡器皆虚;道不虚生,则凡道皆实也。岂得有坚郛峙之以使中屡空耶?岂得有庞杂窒之而表里不亲耶?故合二以一者,既分一为二之所固有矣。”[39]器物不死,道不虚是因为阴阳二气充实其中。二气充塞于器中,使器有虚的特点,二气充塞于道中,使道非虚无而为实有,气将道器合二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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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75407 儒学史上对道器关系的解释大体有三种:一是以道为体,器为用。孔颖达据王弼义释道器,把道当成体,器为用。程颐、朱熹把阴阳当作器,而所以阴阳者为道,认为道是器的根据。二是以心为体。程颢、陆九渊不赞成区分道器,主张二者皆根源于人心,陆氏弟子杨简彰其说。三是以器为体,道为用。崔憬把器当成体,道当成用,道依赖于器。张载认为道无形,是气化的过程。薛季宣、叶适、陈亮均主张道寓于形器之中,以器为实体,道作为规律不能脱离形器而存在。元明气化论者继承了这一器本道末的思想。王夫之“天下惟器”的实有道器观是对张载以来器本道末论的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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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75409 三、气化日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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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75411 王夫之在肯定自然界客观存在的同时,探讨了自然界运动发展问题。他认为,自然界的运动与发展不是简单的重复,而是“气化日新”的前进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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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75413 在物质与运动的关系方面,他强调两者不可分割,说:“动静者乃阴阳之动静。”[40]动静的物质载体是阴阳二气,动静是阴阳的自身运动,这样便把物质与运动紧密地联系起来。也就是说,运动是物质本身固有的内在属性,没有运动的物质和没有物质的运动同样是不存在的。他在论述物质与运动关系的同时,又谈及运动与静止的关系,认为静止也是物质存在的一种形式,他提出“动、静皆动”的动静观。所说的静止不是外在于运动中的抽象静止,而是物质运动过程中所出现的静止。凡是在静止中必然有运动,用他的话说“静即含动,动不舍静”[41]。这是说运动是无条件的、绝对的,静止是有条件的、相对的。他还把运动形式分为二种,“太极动而生阳”称为“动之动”,“静而生阴”称为“动之静”,[42]“动之动”指“止而动之,动动也”,“静之动”指“行而止之,静亦动也”,[43]前者是运动的动态,后者为运动中的静态,表现形式不同,但都在运动。他不承认有绝对的静止,说:“废然无动而静,阴恶从生哉!一动一静,阖辟之谓也。由阖而辟,由辟而阖,皆动也。废然之静,则是息矣。”[44]但承认静止的相对性,有相对静止才有“物我之万象”。相对静止是物质存在的必要条件,也是认识和区分事物的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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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75415 事物总是在运动变化的,他把其原因归结为事物内部的对立矛盾:“天下之变万,而要归于两端。”[45]所谓“两端”,是指事物内部的两面性,正是对立面的矛盾推动事物的发展。他在分析矛盾时提出“合二为一”和“分一为二”的论题,指出:“故夫天下之赜,天下之动,事业之广,物宜之繁,典礼之别,分为阴,分为阳,表里相待而二,二异致而一存乎其人,存乎德行。德行者,所以一之也。”[46]天下万事万物虽然复杂纷纭,但均分为阴阳、表里,构成“相待而二”的两方面。这两方面既对立存在差异又是统一的,所以说“合二以一者,既分一为二之所固有”,这里实质上讲了矛盾的同一性和斗争性问题。一方面,“刚柔、寒温、生杀,必相反相为仇”,“相反相仇则恶”,“阴阳异用,恶不容已”,承认了对立面双方斗争的性质。另一方面,“阴得阳,阳得阴,乃遂其化,爱不容已”,“互以相成,无终相敌之理”,[47]没有一则没有两,一之体立,两之用行,注意到矛盾的同一性,矛盾的对立面共存于同一个统一体中。他在论及矛盾纵向运动时认为,合说明阴阳之始本一,因动静而分为两,最后又合阴阳于一。概括出一(合)——两(分)——一(合)的公式,强调矛盾对立面的统一,合一是矛盾的最后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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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75417 王夫之在论述运动变化时更侧重其发展、前进的意义,也就是说他把变化理解为一个新陈代谢过程,如说:“天地之德不易,而天地之化日新。今日之风雷非昨日之风雷,是以知今日之日月非昨日之日月也。”[48]“江河之水,今犹古也,而非今水之即古水。灯烛之光,昨犹今也,而非昨火之即今火。水火近而易知,日月远而不察耳。爪发之日生而旧者消也,人所知也。肌肉之日生而旧者消也,人所未知也。人见形之不变而不知其质之已迁,则疑今兹之日月为邃古之日月,今兹之肌肉为初生之肌肉,恶足以语日新之化哉!”[49]以天地、日月、风雷、水火,以及人体、爪发、肌肉为实例,证明今非昨,现在不是过去,无论是自然还是人类自身都在不断变化日新,整个客观物质世界始终处于吐故纳新、新陈代谢变化之中。“荣枯相代而弥见其新”,可以说是自然和人类发展变化的根本法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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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75419 他进一步论述了发展变化的形式及周期,区分两种发展形式。其一是“内成”:“内成通而自成”、“成者内成”,指事物自身内部变化。如“一芽之发,渐为千章之木;一卵之化,积为吞网之鱼”[50]。芽与树、卵与鱼是同一事物变化,但根本性质没有变。其二是“外生”:“生者外生”,“外生变而生彼”,此事物变为彼事物。“内成”的特点是“日新而不爽其故”、“质日代而形而如一”,事物保持原样,其内部新质逐渐代替旧质,这是总量中的部分质变,属量变范围。“外生”的特点是“推故别致其新”,“谢故以生新”,旧事物被新事物所代替。在他看来,世界上不存在不变的事物,“守其故物而不能自新,虽其未消,亦槁而死”[51],“唯其日新”才能存在发展。王夫之认为发展也是有周期的,以生物为例:“胚胎者,阴阳充,积聚定,其基也;流荡者,静躁往来,阴在而阳感也;灌注者,有形有情,本所自生,同类牖纳,阴阳之施予而不倦者也。其既则衰减矣,基量有穷,予之而不能多受也。又其既则散灭矣,衰减之穷与而不茹,则推故而别致其新也。”[52]胚胎、流荡、灌注、衰减、散灭为事物发展变化的一周期,其中胚胎、流荡为事物的发生时期,灌注为事物的成长发展时期,而衰减、散灭为事物衰亡时期。旧事物灭亡,新事物产生,循环往复,以至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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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75421 王夫之也注意到事物发展的规律性问题,提出“奉常以处变”的思想,也即掌握事物发展常规来面对变化。他既承认“天地固有之常理”、“运行之常度”,同时也指出:“乘之时者,变也。”[53]常是一种客观必然性、规律,变是不经常的、迅速变化的现象。在他看来,常与变是统一的。一方面,“变在常之中”,“常立而变不出其范围”,另一方面,“常亦在变之中”,常变相互包含,说明事物发展变化及其规律是复杂的。他主张认识事物的变化及其规律性,就必须“执常以迎变,要变以知常”、“取常以推变”[54],既要掌握和运用事物的发展规律把握事物的变化,同时也要考察事物的变化进一步认识事物的规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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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75423 第二节 王夫之的知识论与人性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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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75425 王夫之的知识论包括对能与所、知与行关系的分析,提出“能必副其所”、“行可兼知”等命题,强调主观必须符合客观,以及主体实践的意义。他的人性论涉及人性的本质、理与欲、性与情等问题,提出“性者生理也”、“理必寓于人欲以见”、“率性以达情”等观点,深化了人性等相关问题的探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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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75427 一、能必副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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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75429 《尚书·无逸》有“君子所,其无逸”,《尚书·召诰》有“王敬作,所不可不敬德”两句,前句“所”依《左传·昭公二十年》“入复而所”注,当“居官”,后句“所”,依郑玄《书·牧誓》注当“且”。两句话的意思是,“君子做官不可贪图安逸”,“王要谨慎做事,将不可以不认真行德”。吕祖谦把“君子所,其无逸”释为“君子以无逸为所”。蔡沈《集传》加以附会,把“王敬作,所不可不敬德”断句为“王敬作所”。在王夫之看来,“无逸”、“敬”是主观活动,“所”是客观的对象,以“无逸”、“敬”为“所”,是以主观取代客观,这显然受佛教的影响,“敬、无逸,‘能’也,非‘所’也明甚,而以为‘所’,岂非释氏之言乎?”[55]他在改造佛学“能”、“所”的基础上提出自己的能所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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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75431 他说:“天下无定所也。吾之于天下,无定所也。立一界以为‘所’,前未之闻,自释氏昉也。境之俟用者曰‘所’,用之加乎境而有功者曰‘能’。‘能’‘所’之分,夫固有之,释氏为分授之名,亦非巫也。乃以俟用者为‘所’,则必实有其体;以用乎俟用而可有功能者为‘能’,则必实有其用。体矣用,则因‘所’以发‘能’;用乎体,则‘能’必副其‘所’。体用一依其实,不背其故,而名实各相称矣。”[56]这段经典表述包括以下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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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75433 首先,对佛家的批判。王夫之说:“夫‘能’、‘所’之异其名,释氏著之,实非释氏昉之也。其所谓‘能’者即用也;所谓‘所’者即体也,汉儒之已言者也。所谓‘能’者即思也,所谓‘所’者即位也,《大易》之已言者也。所谓‘能’者即己也,所谓‘所’者即物也,《中庸》之已言者也。”[57]在他看来,作为描述认识主体与认识对象的概念并不始于佛家,诸经典早有此类概念,汉儒的体用,《周易》的位思,《中庸》的己物等,都具有能所的含义,佛家只是以“能”、“所”把它标出并加以区分。佛家讲的“能”是能知,“所”是所知,把所知对象看作是能知主体所产生的作用或幻境。王夫之对这种把认知对象消解在主体中的观点进行批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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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75435 他说:“乃释氏以有为幻,以无为实,‘唯心唯识’之说,抑矛盾自攻而不足以立。于是诡其词曰:‘空我执而无能,空法执而无所。’然而以心合道,其有‘能’有‘所’也,则又固然而不容昧,是故其说又不足以立,则抑‘能’其‘所’,‘所’其‘能’,消‘所’以入‘能’,而谓‘能’为‘所’,以立其说,说斯立矣。故释氏凡三变,而以‘能’为‘所’之说成。”[58]揭露佛教玩弄诡词,以认识主体代替认识对象,指出其说自相矛盾。诡词,一是既然划分客观对象和认识主体,又说“唯心唯识”;二是否定自身存在以否定认识主体存在;又否定客观事物从而否定认识对象存在,否认“能”、“所”的存在;三是混同“能”、“所”,消“所”入“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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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75437 与佛教主张相似,陆王心学认为“心外无物”,“意之所在便是物”。王夫之对心学也展开批判。他说:“今曰‘以敬作所’,抑曰‘以无逸作所’,天下固无有‘所’,而惟吾心之能作者为‘所’。吾心之能作者为‘所’,则吾心未作而天下本无有‘所’。”“惟吾心之能起为天下之所起,惟吾心之能止为天下之所止。”[59]依心学之意,天下本无所,只有我心作用产生所。若没有我心的作用,天下本来无所,把心作用当成世界存在的始终。这是“能”“所”混同。他还以实例加以驳斥:“越有山,而我未至越,不可谓越无山,则不可谓我之至越者为越之山也。”“所孝者父,不得谓孝为父;所慈者子,不得谓慈为子;所登者山,不得谓登为山;所涉者水,不得谓涉为水。”[60]越有山是客观的,不能因我没到而否认它,也不能把我到越山这一活动等同于越山。孝的对象是父,不能把孝当成父,慈的对象是儿子,不能把慈当成儿子,所登的是山,不能说登就是山,所涉的是水,不能把涉当成水。否则便是“能”代“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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