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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出《古文尚书》与孔壁《古文尚书》篇数不同。阎若璩引《汉书》,如《儒林传》:“孔氏有《古文尚书》,孔安国以今文字读之,因以起其家,逸书得十余篇,盖《尚书》滋多于是矣。”《艺文志》:“《古文尚书》者,出孔子壁中,武帝末,鲁共王坏孔子宅,多得《古文尚书》”,孔安国“以考二十九篇,得多十六篇。安国献之,遭巫蛊事,未列于学官”,“天汉之后,孔安国献之。夫一则曰,得多十六篇;再则曰,《逸书》十六篇”。这是《古文尚书》篇数见于西汉的情况。接着又引《后汉书》,如《杜林传》:“林前于西州,得漆书《古文尚书》一卷,常宝爱之,虽遭艰困,握持不离身,后出示卫宏等,遂行于世。同郡贾逵为之作训,马融、郑康成之传注解,皆是物也。”此处《古文尚书》一卷虽然不言篇数,然而马融《书序》则说逸十六篇,这是《古文尚书》篇数见于东汉的情况。《汉书》中的《儒林传》、《艺文志》,《后汉书》中的《杜林传》及马融《书序》皆云《古文尚书》原为十六篇,东晋梅赜所上《古文尚书》增多二十五篇,其篇数与汉时不符,梅氏晚出《古文尚书》是伪书无疑。[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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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出《古文尚书》与孔壁《古文尚书》篇名也不同。阎氏认为,杜林所依据的孔壁《古文尚书》正是马融、郑玄所传者,根据郑玄的说法,比《今文尚书》多出的篇名是,《舜典》、《汩作》、《九共》、《大禹谟》、《益稷》、《五子之歌》、《胤征》、《汤诰》、《咸有一德》、《典宝》、《伊训》、《肆命》、《原命》、《武成》、《旅獒》、《冏命》共十六篇,其中《九共》为九篇,因此也称二十四篇,而晚出《古文尚书》二十五篇中无《汩作》、《九共》、《典宝》等篇,篇名与孔壁《古文尚书》不同,由此断定晚出《古文尚书》为伪书。[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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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出《古文尚书》与孔壁《古文尚书》内容上也不同。阎氏认为,郑玄注《书序》,于今安国所见存的,如《仲虺之诰》、《太甲》三篇、《说命》三篇、《微子之命》、《蔡仲之命》、《周官》、《君陈》、《毕命》、《君牙》十三篇,皆注曰亡。于今安国《传》所绝无的,如《汩作》、《九共》九篇、《典宝》、《肆命》、《原命》十三篇,皆注曰逸。不仅如此,又于安国《传》分出的《舜典》、《益稷》二篇,皆注曰逸。郑玄注《书序》,如《仲虺之诰》等篇,不是注曰亡就是注曰逸,梅赜所上的《古文尚书》篇名虽然与郑玄时篇名相同,但内容并非是孔壁《古文尚书》原文。由此而知晚出《古文尚书》是伪书。[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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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坚信《史记》所引《尚书》多真古文说:“今且有显然出太史公手标举书目,其辞至二十八字,为安国书所未载。”如《河渠书》首引《夏书》曰:“禹抑鸿水,十三年过家不入门,陆行载车,水行载舟,泥行踏毳,山行即桥。”其中的“禹抑鸿水”,与《孟子》相合。“十三年”与今文作“十有三载乃同”相合,“过家不入门”,与《孟子》及《今文》“启呱呱而泣予弗子”相合。“其事事有根据,非苟作如此。魏晋间人,竟以世所童而习之之书,书且开卷便见,忘其采用,岂非天夺之鉴,褫其魄,与吾今日以口实也哉!”[100]《史记》卷二十九《河渠书》所引《夏书》二十八字,与《孟子》相合,实为真《古文尚书》之文,而伪作《古文尚书》未及详引。这是从《史记》引用《尚书》佚文来证明晚出《古文尚书》之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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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出《古文尚书》中《泰誓》三篇,东汉马融怀疑其伪,说:“《泰誓》后得,案其文似若浅露,稽其事颇涉神怪,得无在子所不语中乎?”又举《春秋》引《泰誓》“民之所欲,天必从之。”《国语》引《泰誓》“朕梦协朕卜,袭于休祥,戎商必克。”《孟子》引《泰誓》“我武惟扬,侵于之疆,取彼凶残,我伐用张,于汤有光。”孙卿引《泰誓》“独夫受。”《礼记》《泰誓》曰:“予克受,非予武,惟朕文考无罪。受克予,非朕文考有罪,惟予小子无良。”汉代流行的《泰誓》(即马融所说的今文《泰誓》),为河内女子所献,实为伪书,与先秦流传的古文《泰誓》不同。所以马融举《春秋》、《国语》、《孟子》、孙卿、《礼记》所引古文《泰誓》之言,皆不在汉代的今文《泰誓》中。而晚出《古文尚书·泰誓》三篇却将马融所举古文《泰誓》文句全部收入其中。又如《墨子·尚同》篇有引古文《泰誓》曰:“小人见奸巧,乃闻不言也,发罪钧。”墨子加以解释:“此言见淫辟不以告者,其罪亦犹淫辟者也。”可谓深得《泰誓》之义。墨子生孔子之后、孟子之前,那时《诗》、《书》完好,未遭秦火,其书必真无疑。由于马融未引到,晚出《古文尚书》也遗缺这几句话,这是伪造《古文尚书》的一大破绽。[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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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歆作《三统历》末引《毕命》、《丰刑》“惟十有二年,六月庚午朏,王命作策丰刑”这十六字,《今文》、《古文》皆无,阎若璩深表怀疑,因不知刘歆从何处得之而载于此。然后想起《书大传》有《九共》、《帝告》篇之文,“安知非孔安国所得壁中书整篇外零章剩句如伏生所传者乎?”刘歆距孔安国的时代并不远,流传一定真实,而所载康王年月日又关系到历法,因此不忍删去。而晚出《古文尚书》以“王命作策丰刑”与己不合,故删去,这如同作《伊训》时删去“诞资有牧方明”,作《武成》删去“粤若来二月以下之辞”一样,可谓捉襟见肘。[102]这是割裂原文屈从己意,由此也可看出晚出《古文尚书》之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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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出《古文尚书》中《大禹谟》有“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一句,阎氏以为出自《荀子》和《论语》。《荀子·解蔽篇》引《道经》“曰人心之危,道心之微”。“惟精惟一”句是将《荀子·解蔽篇》中的“精于道”、“一于道”之语隐括而成,“允执厥中”则出自《论语·尧曰》“允执其中”,最后并成十六字为所谓的“虞廷”心传。如何知晓不是《荀子》引用《大禹谟》之文呢?他认为凡是《荀子》引《尚书》处,如“无有作好”四句,“维齐非齐”一句等,都冠以“书曰”,又如引《尚书》“弘覆乎天,若德裕乃身”,“独夫纣”等,皆冠以篇名。而《道经》并非《尚书》,《大禹谟》“人心之危,道心之微”出自《荀子》所引《道经》之文,由此可见《大禹谟》必是伪篇。[103]这是从抄袭古书字句上判定晚出《古文尚书》之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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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出《古文尚书》袭用古书文意。据周礼,古代官爵封地,公为五百里,依爵位递降,男为百里,似乎与《孟子》所说不符。而只记载冢宰以下六卿职掌,而不上及太师、太傅、公孤等官,也不符合晚出《尚书·周官》。不合于《孟子》诚属可疑,不合于《尚书·周官》不足以质疑。因为晚出《尚书·周官》出自于《汉书·百官公卿表》,表云:“夏、殷亡闻焉,周官则备矣。天官冢宰、地官司徒、春官宗伯、夏官司马、秋官司寇、冬官司空,是为六卿,各有徒属职分,用于百事。太师、太傅、太保是为三公,盖参天子,坐而议政,无不总统,故不以一职为官名。又立三少为之副,少师、少傅、少保是为孤卿,与六卿为九焉。记曰,三公无官,言其有人然后充之。”晚出《周官》的中段文意源于此。《礼记·明堂位》曰:“有虞氏官五十,夏后氏官百,殷二百,周三百。”《文王世子》曰:“设四辅及三公,不必备,唯其人。”以上《礼记·明堂位》和《文王世子》文意约入《周官》篇的首一段和中段。可见晚出《古文尚书》的文意是参考古书文意写成的。[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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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历史事实方面的考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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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历史事实方面的考辨包括从礼制、官制、历法、地理等考证晚出《古文尚书》之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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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食的变化为人君所恐惧修省。然而建子、建午、建卯、建酉之月,所谓冬夏二至,春秋二分,日有食之,或不为灾,其余月则为灾。尤其是建巳之月。自冬至一阳生,到此月而六阳并盛,六阴并消,于此而忽以阴侵阳,是为以臣侵君,因此先王十分忧虑。以为日食禳救之礼,夏家则“瞽奏鼓,啬夫驰,庶人走”。周家则“乐奏鼓,祝用币,史用辞”。此礼在夏时为四月(建巳之月),在周时则为六月,虽然四月、六月区别,但皆称为正月。这里的正月指正阳之月,而不是春王正月之月。《左氏》昭十七年:“夏六月甲戌朔,日有食之。祝史请所用币,礼也。”平子不知却说:“唯正月朔,慝未作,日有食之,于是乎用币于社,伐鼓于朝,其余则否。”太史曰:“在此月也。日过分而未至,三辰有灾,于是乎百官降物,君不举,辟移时,乐奏鼓,祝用币,史用辞。故《夏书》曰:‘辰不集于房,瞽奏鼓,啬夫驰,庶人走。此月朔之谓也。当夏四月,是谓孟夏。’”太史言此礼在周之六月,接着引《夏书》以证夏礼,也就是在周之六月朔。而晚出《古文尚书》中的《胤征》篇却说:“乃季秋月朔,辰弗集于房,瞽奏鼓,啬夫驰,庶人走。”不知“乃季秋月朔”为九月,如何有“瞽奏鼓”等礼,误解礼制,且不明历法。[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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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氏认为,一代有一代的官制,各有不同。如西汉有三公,即丞相、太尉、御史大夫。“三公典调和阴阳,职所当忧。”此三公与周代的太师、太傅、太保这三公,本不相同。晚出《古文尚书·周官》的作者,不知西汉时的三公,即丞相、太尉、御史大夫,妄以太师、太傅、太保为三公,并说“兹惟三公,燮理阴阳,失之远矣。”[106]他又认为,一代有一代官,官名及职能不同,如唐虞之时,四岳为官名,百揆非官名,百揆指其官以揆度百事为职任,如后来文契作司徒,司徒是官名,敷五教则是其职任。皋作士,士是官名,明五刑是其职任,百揆典三礼,如敷五教之类,不是官名而是职任。晚出《古文尚书·周官》说:“内有百揆四岳”,把百揆与四岳官名并称,显然把官名与其职任混为一谈。[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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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歆作《三统历》引《武成篇》八十二字,其文“惟一月壬辰,旁死霸,若翌日癸巳,武王乃朝步自周,于征伐纣。粤若来三月,既死霸,粤五日甲子,咸刘商王纣”。“惟四月既旁生霸,粤六日康戌,武王燎于周庙。翼日辛亥,祀于天位。粤五日乙卯乃以庶国祀馘于周庙。”此文见于《汉书·律历志下》。晚出《古文尚书·武成》则是“惟一月壬辰旁死霸,越翼日癸巳,王朝步自周,于征伐商。厥四月哉生明,王来自商,至于丰。乃偃武修文,归马于华山之阳,放牛于桃林之野,示天下费服。丁未,祀于周庙,邦甸侯卫,骏奔走,执豆笾。越三日康戌,柴望,大告武成。”阎氏认为,以上二段文字不同,事迹有异。刘歆所引事迹,四月己丑朔,十六日甲辰望。惟四月既旁生霸,是十七日乙巳。越七天是二十二日庚辰,武王燎于周庙。次日,二十三日辛亥,武王祀于天位。越五日,是二十七日乙卯,乃以庶国祀馘于周庙。晚出《武成》“厥四月哉生明,王来自商,至于丰”,阎氏以为无所本。“丁未,祀于周庙,邦甸侯卫,骏奔走,执豆笾。越三日庚戌,柴望”,与刘歆所引相异,而刘歆所引的记日法与《今文尚书》相同,如《召诰》“惟三月丙午朏”,越三日便是戊申,《顾命》“丁卯,命作册度”,越七日便是癸酉。两篇讲越三日、七日,都从本日算起,中间分别相隔一日、五日。晚出《武成》不从本日算起,丁未越三日是庚戌,中间相隔两日,与《今文》算法不同。[108]这是从晚出《古文尚书》记日与古例不合来证明其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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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文尚书·牧誓》说“王朝至于商郊牧野,乃誓。”牧野在朝歌之南,即商郊之地,并非二地。因此誓师之辞说“于商郊”,不必再说牧野。《诗经·大雅》说“矢于牧野”,又曰“牧野洋洋”,指是就是商郊,不必再说“商郊”二字。而晚出《古文尚书·武成》不知此义。叙武王时说:“癸亥,陈于商郊,俟天休命,甲子昧爽,受率其旅若林,会于牧野。”这似乎在说武王于癸亥,只在商郊屯兵,次日甲子昧爽,才开始在牧野誓师,然后与商军作战。商郊与牧野本为一地,这里却一分为二,显然伪造此书者不谙地理。[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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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文章等方面的考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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伪书的文章和史例不合,阎若璩服膺朱熹有古史例不书时之说,并举《今文尚书》诸篇证明,如《康诰》“惟三月哉生魄”。《多方》“惟五月丁亥”。虽然书三月、五月,但都不冠以时。《洪范》“惟十有三祀”也不继以时。又引唐孔颖达的说法认为《春秋》主书动事,编次为文,于法日月,时年皆具,其不具是因缺乏史料。与此不同,《尚书》只记言语,不讲时。晚出《古文尚书·泰誓上》开卷大书“惟十有三年春”,显然不符合古史例,可知其为伪书。[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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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氏以为古书引古人成语,往往从该成语的末字加以申释,如《左传》宣十二年君子引“《诗》曰:‘乱离瘼矣,爰其适归’,归于怙乱者也”。左氏襄公三十一年北宫文子引“《诗》云:‘靡不有初,鲜克有终。’终之实难”。皆属此类。不仅《左氏》,《中庸》也如此。如引“《诗》曰:‘德輶如毛’,毛犹有伦”,也属此类。《左传·庄公八年》引“《夏书》曰‘皋陶迈种德。德乃降,姑务修德以待时乎!’”的“德乃降”并非《夏书》中的话,应和下句“姑务修德以待时乎”相连。伪作《大禹谟》者竟将“德乃降”误以为是《夏书》的句子。如果一定要以“德乃降”为《尚书》之语,那么以上“毛犹有伦”,也应见于《诗·烝民》,而此篇并未有“毛犹有伦”一句。也就是说“德乃降”为庄公解释《尚书》之语,晚出《古文尚书的》作者一时不察,将其窜入《大禹谟》中,这是举《左传》、《中庸》为例,从文章不合古人撰书义例,证明晚出《古文尚书》之伪。[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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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氏认为,汉初为经作传注,其传注之文与经文分开单独成篇,如《春秋》三传之文,不与经相连。《艺文志》所载《毛诗故训传》也与经别行。到了马融作《周礼注》,为了省去经传分离而带来的阅读不便,开始采取经注合一的体例,在马融以前,不曾有经注合一的体例。晚出《古文尚书》安国《传》则经传合一,显然不符合古人传注体例,因为孔安国是武帝时人,那时不应有经传合一,必是后人伪作。[112]这是从不合古人传注体例角度证明晚出《古文尚书》之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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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氏文章方面的考辨还包括:从文章的难易辨《古文尚书》。根据文章的发展规律,文章应以越接近古代越难,愈晚近者愈易。晚出《古文尚书》凡与伏生所传相同篇目(即《今文》)皆难晓,而安国所献诸篇(所谓《古文》)皆易晓。且同为命、诰之体,何以今文难晓,古文易晓。[113]从文章好作排偶辨。先秦文章不讲究排偶,如对仗也是流水对。《大禹谟》、《毕命》皆有意为对偶,非先秦文体。从文理乖舛辨,如“《书》曰‘汤一征自葛始’”,“但味‘汤一征自葛始’,亦史臣所作。若仲虺面对成汤,自不得斥其号。于是伪作者,辄变其辞曰:‘初征自葛始’,又其苦心闪缩处乎!”[114]是论证《仲虺之诰》把“汤一征自葛始”改为“初征自葛始”,文理不通。从文字应用考辨。阎氏据《尔雅》“郁陶,繇,喜也”,郭璞《注》、邢昺《疏》解释皆同。晚出《古文尚书·五子之歌》有“郁陶乎予心,颜厚有忸怩”一句,把“郁陶”二字窜入文中,“郁陶”二字,实作“忧郁”解,可见其误用字义。[115]从句读讹误辨。《论语·为政》引《尚书》“孝乎惟孝,友于兄弟”。当时句读如此。晚出《古文尚书·君陈》讹误为“惟孝友于兄弟”,后朱熹将《论语》此句改为“《书》曰:孝乎!惟孝支于兄弟”。承袭伪作而不自知。[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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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阎若璩同时辨晚出《尚书》之伪的有黄宗羲,阎氏以师礼待黄氏。阎氏书成,寄黄氏请作序,他说:“曾寄与黄太冲读一过,叹曰:原来当两汉时,安国之《尚书》虽不立学官,未尝不私自流通。永嘉之乱而亡,梅赜上伪《书》,冒以安国之名,则是梅赜始伪,顾后人并以疑汉之安国,其可乎?可以解史、传连环之结矣。”[117]引黄宗羲说以申己意,加强和扩大自己的考辨说服力。黄宗羲在序中赞阎“取材富,折衷当”。并谓“如此方可谓之穷经”。尤于其论“人心、道心”十六字,谓“得吾心”,并指出十六字“为理学之蠹”。[118]黄氏疑孔氏古文为伪书,已见陈祖范《经咫》。阎氏奉顾炎武为前辈,顾氏没有辨伪孔专著,但也对二十五篇提出疑义,为后来辨伪者如惠栋和崔述所引证。姚际恒《九经通论》中有《古文尚书通论》不乏精义,阎氏见后称其“多超人意见”,并亲自缮写,吸收在己书中。钱煌《壁书辨疑》也考辨《古文尚书》之伪,朱彝尊说:“山阳阎百诗,钱塘姚善夫,桐城钱晓城三家,皆攻《古文尚书》者。”[119]可知阎若璩、姚际恒、钱煌为清初考辨《古文尚书》三大名家。还有朱彝尊、冯景与阎氏相互交流。阎氏书中常见引用“冯山公云”之文,朱彝尊撰《尚书古文辨》,专辨伪古文,阎氏书中也加引用。不过朱氏认为古文之伪,不必废其书。由此可见,阎若璩考辨晚出《古文尚书》之伪,非孤军奋战,而是当时学风所致,只不过他善于吸取别人成果,推一步加以完善,因此在这方面超迈众人,独领风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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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 颜李学派的习行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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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元(1635—1704),初因其父养于朱氏,遂姓朱,名邦良,字易直,号思古人。后归宗复姓,改今名,字浑然,号习斋,河北博野人。颜元为学早年受孙奇逢的影响,后来受刁包的影响,一度出入于程朱、陆王之间。他57岁那年南游中州,目睹“人人禅子,家家虚文”[120]的现状,开始批判朱学。晚年,应聘主讲肥乡漳南书院,厘定规制,设文事、武备、经史、艺能诸科,规模甚宏。旋因水害,辞归故里。著作有《四存编》、《四书正误》、《朱子语类评》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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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颜元的经世之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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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元为清初颜李学派创始人,他不仅倡导重习行、尚事功的实学,而且也提出一套经世的思想。他说:“如天不废予,将以七字富天下,垦荒,均田,兴水利;以六字强天下,人皆兵,官皆将;以九字安天下,举人材,正大经,兴礼乐。”[121]以生产建设富天下,以军事建设强天下,以道德礼仪安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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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经世思想是建立在功利主义基础上的。他把“义”和“利”看成是统一的,鲜明地提出了“正其谊以谋其利,明其道而计其功”的义利观,说:“利者,义之和也”,“以义为利,圣贤平正道理也”。利有合乎义,有不合乎义,故“义中之利,君子所贵”。[122]主张要取合义之利,反对纯粹排斥功利的论点。他又说:“世有耕种,而不谋收获者乎?世有荷网持钓而不计得鱼者乎?抑将恭而不望其不侮,宽而不计其得众乎?这不谋、不计两不字,便是老无、释空之根;惟吾夫子先难后获、先事后得、敬事后食三后字无弊。盖正谊便谋利,明道便计功,是欲速,是助长;全不谋利计功,是空寂,是腐儒。”[123]这是说种地哪有不想收获的?打鱼哪有不愿得鱼的?恭敬哪有希望受侮辱的?宽大哪有不计较得到民心的?正谊的目的是为了谋利,明道的目的是为了计功,若不谋利不计功,便堕入释老的空无,是不切合实际的。由此可见,颜元并非一般地反对“正谊”、“明道”,他首先提倡孔子主张的先付出劳动、先尽心竭力为君主做事,然后收获果实,享受君主俸禄的一种“先义后利”的原则。反对急功近利的“正谊便谋利,明道便计功”,指出这将导致拔苗助长、欲速不达的结果。他更反对空谈正谊明道的“全不谋利计功”,指出这将堕入释老虚空、迂腐之论的窠臼,从而纠正了以往的重义轻利、重利轻义等片面主张,特别是揭露了反功利学说的虚伪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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