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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栋讨论儒家的善恶及修养。他阐述《周易》“扬善遏恶”的思想,认为乾为健、为扬善,坤为顺、为遏恶:“以乾灭坤体夬,扬于王庭,故遏恶扬善。”[18]以乾坤的特征来解释善恶。他告诫扬善遏恶贵在辨之早,所谓辨,据郑玄的意思释为别。《穀梁传》说“灭而不自知,由别之而不别”,说明辨与别同义。惠氏说:“毫厘谓纤介也。不正在纤介之间,而违之在千里之外,故云缪之千里也。”因此为人君者,“谨本详始,敬小慎微”。[19]“乾阳物,为善,辨之早;坤阴物为不善,由辨之不早。辨也,有不善未尝不知,辨之早,故辨于物也。”[20]“涂之人百姓,积善而全尽谓之圣人。彼求之而后得,为之而后成,积之而后高,尽之后圣,故圣人也者,人之所积也。”[21]他又以卦为例说明早辨的重要性。坤卦初六履霜而知坚冰至,喻指提早防范,否则就会有祸殃。如《文言》所谓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作殃。子弑父,臣弑君,皆非一朝一夕之故,是不断累积所致,因此必须早辨。复卦初九不远就复归,指知错及时改正则无所后悔,而且还获得吉祥。《系辞》以颜渊及时改过加以解释。对于积善应如升卦,其卦象为“地中生木”,《大象》以“君子以顺德,积小以高大”加以解释。凡此所引无非是说,应及时加以分辨善恶,知晓恶积小成大之理,及时加以防范才能做到防微杜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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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修养上,他提出诚、独,认为《大学》讲要正心必先诚意,荀子讲养心莫善于诚,《大学》释诚意归于慎独,荀子讲不诚则不独,不独则不形。[22]什么是慎独,他说:“初为隐、为微,隐微于人为独,故《中庸》曰: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故君子慎其独也。”[23]慎独有自我反省的意思。《大学》讲诚于中形于外。《中庸》讲诚则形。联系到《周易》乾卦:“《文言》闲邪存其诚,又曰修辞立其诚。虞注云:乾为诚。《大学》曰: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又曰:所谓诚其意者,毋自欺也。如恶恶臭,如好好色,此之谓自谦,故君子必慎其独也,小人闲居为不善,无所不至,见君子而后厌然,掩其不善而著其善,人之视己,如见其肺肝然,则何益矣?此谓诚于中,形于外,故君子必慎其独也。”[24]“戒慎恐惧,诚之者也。隐微,始也,隐必见,微必显,故君子慎独,不诚则不能独也,隐必见,微必显,故云莫见乎隐,莫显乎微,犹言‘诚于中,形于外’也。善恶皆然,故君子慎其独也。隐微乾初爻也,初乾为积善,慎独之义,不诚则不能独,故终以至诚。”[25]诚即真实而不自欺,也就是慎独。《周易》乾卦《文言》讲的“闲邪存诚”,“修辞立诚”,与《大学》、《荀子》说“诚于中,形于外”,也即《中庸》讲“诚则形”之义相互补充。孟子言“存心,养心莫善于寡欲”,荀子言“慎独,养心莫善于诚”,视角不同,本质是一致的。宋儒根据孟子驳荀子之非,也是驳《大学》,而七十子之徒所传的意思与宋儒旨趣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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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论忠恕,把修身与齐家治国平天下联系起来,以为是一贯之道,指出:“一即本也,故云:壹是皆以修身为本。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由本达末,原始及终,一贯之义也。忠,一也以忠行恕,即一以贯之也;以忠行恕,即《中庸》、《大学》所陈是也。”[26]“以《大学》言之,诚意、正心、修身,规矩准绳也,所谓先自治也;齐家、治国、平天下,所谓治人也。先诚意、正心、修身,而后齐家、治国、平天下,所谓先自治而后治人也。由本达末,原始反终,一以贯之之道也。”[27]一为本,修身是本。一贯是本末终始一以贯之,具体内容是忠即是一,恕而行之即一以贯之。以忠恕之道终身行之,以絜矩之道平天下就是一以贯之。《大学》讲“平天下”而“明明德”,《中庸》讲“至诚”、尽性“可以赞化育,皆所谓一以贯之。”《尧典》讲“克明俊德”,《大学》讲“欲明明德”,即是一。克明俊德以及九族百姓、万邦黎民,明明德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即一以贯之。他把儒家诸经典相互打通,在此基础上所诠释的一贯之道有以下特点:其一,忠恕一以贯之,由己达人,落脚在躬行实践上。其二,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次第一以贯之,这是由内圣之学开出外王之道,体现通经致用的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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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栋发扬儒家尚中的传统。什么是中?他解释复卦《彖》“复其见天地之心乎”指出:“冬至复加坎,坎为及心。及,古文极,中也。然则天地之心,即天地之中也。”“大舜执其两端,用其中于民,周公设官分职,以为民极。极,中也。虞、周皆既济之世。”[28]他引董仲舒《春秋繁露》所谓阳之行始于北方之中而终止于南方之中,阴之行始于南方之中而终止于北方之中,认为阴阳之道虽然有所不同,但皆止于中,中是它们共同的归宿。自然本身的一种和谐或平衡状态就是中。不仅自然界存在着中,人类的生存也是离不开中,所谓“天地之心即天地之中”,是说民受天地之中以生,根据《周易》的解释,天地之中即是乾坤之元。万物资始为乾元,万物资生为坤元,即所谓民受天地之所以生,因此知天地之心即天地之中。不说中而说心是因为乾卦初爻阳尚潜藏,[29]但也表现出中的因素。政事也尚中,所谓大舜治国权衡两端而用中于民,周公设官分职皆体现了中,尧、舜、禹三代所以为既济之世就是皆得中,具体而言之,既济卦六爻阴阳皆当位而且又有应,这便是中。他们赞天地化育之功皆相同,表示天地人和,天下大治,是因为用中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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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囊括了自然、人类生存及政治诸领域,惠栋还通过中正、时中、刚中诸范畴多视角揭示了中的丰富内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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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中正,惠栋引《荀子·宥坐篇》说明中正:“孔子观于鲁桓公之庙,有欹器焉。孔子问于守庙者曰:此何为器?守庙者曰:此盖为宥坐之器。孔子曰:吾闻宥坐之器者,虚则欹,中则正,满则覆。孔子顾谓弟子曰:注水焉,弟子挹水而注之,中而正,满而覆,虚而欹。孔子喟然而叹曰:吁!恶有满而不覆者哉!”[30]“欹器”即“宥坐之器”,指器注满则倒,空则侧,不多不少则正,饮酒时常置于坐右,提醒人不要过与不及。孔子以比喻说明中正的内涵及其意义。注水于容易倾覆的容器之中,水满则倾覆,空虚同样倾覆,只有注水适中,其容器才正。在这里,中与正相联,中必须正说明中不是一种折中与调和而是中正,中正就是一种适度,恰到好处,或者说平衡,以此反对过与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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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庸》讲中正,《易》讲二五爻即是中正,惠栋以两经互释阐述中正之旨,说:“《文言》释九二云:闲邪存其诚。二阳不正,故曰闲邪。存诚谓慎独也。《荀子》曰:不诚则不能独,独则形隐,犹曲也。《中庸》曰:其次致曲,曲能有诚,诚则形,形则著。《孝经纬》:天道三微而成著。皆是义也。唯天下至诚,谓九五也。其次致曲,谓九二也。二升坤五,所谓及其成功一也。乾善九五,坤善六二,乾二中而不正,三正而不中,四不中不正;二养正,三求中,兼之四也。以《中庸》言之,二、三,学知利行者也;四,困知勉行者也;五,生知安行者也。及其知之,及其成功,则一也。”[31]以《易》来说,乾九四不中正(阳居阴不正,又居四爻不中)。乾九二居中但位不正,因为乾九二阳居阴位,九三居不中但位正,因为依爻位二、五得中。乾九二、三中与正彼此乖离。他特别注意乾九二,引乾《文言》解释九二为“闲邪存诚”,其中尤其要“闲邪”即防止邪恶。只有乾九五与坤六二分别居上下卦之中,刚柔得位即中且正此为中正,由此看出他更注意正,也可以说以正释中。《中庸》所谓致曲(意为性有所偏,推致其全),然后才能诚,诚于内必发于外,至诚便是中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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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尚时中之说,惠栋发挥写道:“易道深矣,一言以蔽之曰:时中。”[32]孔子作《彖传》,言时有二十卦,言中有三十三卦。《象传》言中有三十卦。言时有所谓时行、时成、时变、时用、时义,言中有所谓正中、中正、大中、中道、中行、行中、刚中、柔中。蒙卦《彖》言时中。时指举一卦所取之义,中指举一爻所适之位。时无定而位有定,因此《象》言中而不言时,六位又称六虚,唯爻适变,爻之中也无定。论爻位之中只有二与五两爻。丰卦《彖》“天地盈虚,与时消息”,剥卦《彖》“君子尚消息盈虚”,讲的是天行。乾卦《文言》“知进退存亡而不失其正者,其惟圣人乎!”讲的是人事,但皆讲的是时中之义。知时中之义便可大体了解《周易》的真谛。他说:“孔子晚而好《易》,读之韦编三绝,而为之《传》,盖深有味于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时中之义,故于《彖》、《象》二传言之,重词之复。子思作《中庸》述孔子之意,而曰:君子而时中。《孟子》亦曰:孔子圣之时。夫执中之训肇于中天,时中之义明于孔子。乃尧、舜以来相传之心法也(据《论语·尧曰》章)。”[33]孔子作《易传》把时(卦义)和中(爻位)结合起来提出时中思想,子思作《中庸》集中讨论时中,《孟子》一书把时中的思想进一步深化,汉儒发展成为中和,到了宋儒把中当成是尧、舜以来相传的心法,惠栋追述尚中之义,说明其对尚中学说的服膺,他虽然以汉学自居,但也不是一概否认宋儒对原始儒家思想的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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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时中相关他又论刚中,注蒙卦《彖》说:“险坎止艮,卦自艮来,三之二为刚中,变之正为柔中,故以亨行时中。《中庸》曰:君子而时中。”[34]自疏引《说卦》文坎为险,艮为止。“险坎,止艮”是先讲险而后言止。刚中指九居二,九二虽然刚但能接纳柔,因此也称柔中。根据汉易卦变诸说,二刚与五柔,二柔与五刚,两者相应,刚柔相接,因此《彖》说:“蒙,亨,以亨行时中也。”时为变动不居之义,他又引《中庸》也是执中有权变。从注疏看,蒙卦下坎上艮,六五阴爻居中为柔中,九二阳爻也居中为刚中,刚柔相应为时中,论时中与《中庸》执中之说相印证,这是将一卦之理与儒家中道精神联系起来。他又注履卦《彖》“刚中正,履帝位而不疚,光明也”说:“刚中正谓五。五帝位,离为光明,以乾履兑。五刚中正,故履帝位而不疚,光明也。”[35]自疏认为此一节解释履九五爻辞“利贞”之义。履卦九二、九五皆刚居中称“刚中正”。履卦的下互体即二三四爻相联而构成离卦,《说卦》中有离为目、为火、为日、为电之说,离称光明。履卦下兑上乾,以乾履兑,兑为虎,九五在乾体,履卦九五位刚中为帝位,其爻辞“履”为履帝位,以乾履兑(虎)虽然有危险,但刚中得正且内含离卦之光明,因此不会有所咎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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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中和之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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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栋治《易》尤其关注中和概念,集中笔墨加以阐释。他认为孔子之字仲尼就是中和:“称仲尼者,安昌侯张禹说曰:仲者;中也。尼者,和也。言孔子有中和之德,故曰仲尼。”[36]孔子论定六经是立中和之本而赞天地之化育,[37]惠氏从多角度论中和,其内容应包括天地万物及人心性、人伦政事方方面面的和谐,比较完整系统地阐述了古代的中和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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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爻位论中和,指是《周易》以二五居中为中和,《周易》尚中和,二五为中,相应为和,是《周易》讲中和的本义。具体而言,合起来看,二五二爻居上下卦之中,即中,也即中正;二者阴阳有应,即和,也即和谐。分开来说,五为中,二为和。[38]由此看出,中和有二个基本内涵,即中正与和谐。这是释《易》体例方面的中和,同时也反映了《周易》的内容,《三统历》说阴阳虽交,不得中则不能生,体现形式与内容的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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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人之间的中和,他发挥董仲舒的《春秋繁露》中和思想,说:“天有两和,以成二中,岁立其中,用之无穷。”[39]“两和”即中春(春分)、中秋(秋分),“两中”即中夏(夏至)和中冬(冬至)。把握自然界的中和有利于人们的生活与生产。他认为,君子应当效法天健行的特点,庄敬日强,自强不息,“引《中庸》者,证自强之合于中和也”。“合于中和,即至诚之无息也。”[40]效法天之健行而自强不息,这也是中和。《周易》坎上离下为既济,此卦六爻皆中正得位,因此称天地位万物育,为中和之效。中和为“至诚之事,所谓赞化育,与天地参者也”。中和也是易简,《系辞上传》说:“易简而天下之理得矣。天下之理得而《易》成位乎其中。故言天地位。”[41]中庸即是中和。《周易》尚中和,“君子之德合于中和,故能行此四者以赞化育,与天地合德也”。[42]“天地位”指天地之间的和谐,“赞化育”指人与天地间的和谐,天地人合一,协调一致,才能共存发展,这是“易简”的道理,也是中和应有之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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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性修养上的中和,主要指以未发已发解释中和。他说:“隐为始也,于道为极,故未发为中,发而皆中节。行之和也,故谓之和,未发为中,已发为和,合之则一和也。”这就是《中庸》篇的主旨。中和即天地之中,在人则为情性,因此乾卦《文言》说:“利贞者,性情也。”又朱熹认为喜怒哀乐是情,其未发则是性,“不诚则不能独,独者中也。故未发为中,已发为和”。他又引张湛《列子注》说:“禀性之质谓之性,得性之极谓之和。”[43]关于以未发已发论中和源于《中庸》,宋儒多有发挥创见,以此讨论心性问题别有洞天,惠氏论中和在引用汉儒之说的同时,也采纳朱熹以未发已发释中和,体现了他作为汉学家兼收并蓄的胸襟。与此同时,惠氏论及人格或人品上的中和,他认为,子路向孔子问强,孔子告诉说君子和而不流,中立而不倚,以中和解释强,也可以说强中有中和之义。[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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伦理道德上的中和,主要指礼乐等尚中和。他认为,礼乐尚中和指礼是中乐是和,它们的关系是:“礼,中也。乐,和也。礼交动乎上,乐交应乎下,上下相应,故云和之至也。”[45]他还以天地相交阴阳合德引出礼乐上的中和,如说“天交乎地,故以天产作阴德,地交乎天,故以地产作阳德。礼天地之中,故以中礼防之;乐天地之中,故以和乐防之。”[46]在《周易》二五爻为中,彼此相应为和。天地也可以看作是二五,《周易》反映天地相交、彼此相合的特点,制礼作乐取之于自然,人伦道德的中和与天地间的中和是一致的。“天交乎地,天产作阴德也。五为中,故以中礼防之。地交乎天,以地产作阳德也。二为和,故以和乐防之。”[47]礼作为人们出处进退等行为的度要适中,恰如其分,才能起到维系人伦关系、维护社会秩序的作用。而乐配礼为其润色,达到和谐的目的,乐是为礼服务的。礼乐合一才是中和。诗离不开乐,诗也尚中和,他引《荀子·劝学篇》说:“诗者,中声之所止也。”[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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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治上的中和包括两方面:其一是建国尚中和,他又引《周礼·大司徒》说:“以土圭之法测土深,正日景,以求地中。日南则景短多暑,日北则景长多寒,日东则景夕多风,日西则景朝多阴。日至之景尺有五寸,谓之地中,天地之所合也,四时之所交也,风雨之所会也,阴阳之所和也。然则百物阜安,乃建王国焉,制其畿方千里而封树之。”[49]以此说明建国要测量土地,以正日影来求地中,只有找到地中,才有天地自然的和谐,万物由此生生不已。以此建国则国泰民安,求天地的中和是建国的基础。其二是君道尚中和,他发挥《洪范五行传》说:“王之不极,是谓不建。郑注云:王,君也。不名体而言王者,五事象五行,则王极象天也。天变化为阴阳,覆成五行。极,中也。建立也。王象天,以情性覆成五事,为中和之政也。王政不中和,则是不能立其事也。”[50]“不极”即不中,“不建”即不能建立,“不极”便“不建”,也就不能行“五事”,即《尚书·洪范》所说的貌(容仪)、言(词章)、视(观正)、听(察是非)、思(心虑所行),此为古代帝王修身治国的五事。简而言之,不中和就不能有所为,便不能开出王道之治来。他还把君主执中和与追原终始相联,认为执中和便能追原始终,然后位安而万物定。不执中和、不追原终始则尊位倾覆,万物离散。历史上的文王、武王之所以建功立业,桀王、纣王之所以败亡,此便是例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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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栋多次提及“尚中和”,是指本应如此而实际上非若此,也就是说中和是一种潜在的必然而非给定的存在,把它变为现实更需要人为的努力。“致中和”就是这种努力,于此他写道:“利贞者,中和也。《中庸》曰: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中和以育万物,即是利贞之义也”。[51]“天命之谓性,中也;率性之谓道,和也;修道之谓教,致中和也。”致中和者就是修道之人,达到中和,“天地位中也,万物育和也,既定也”[52]。“致”为到达,致中和即达到中和。以上讲的天地人的中和、心性修养上的中和、道德伦理上的中和,以及政治上的中和,都要通过“致”来达到,“致”不仅是对《中庸》的发挥,同时也是对人的主观能动性的认可、一种高扬。他解释复卦时提出中行,“极为中,故四云中行独复,皆指初也。圣人以复之初九喻颜子,颜子择乎中庸,得一善则拳拳服膺,一善即复初也。初不远复,择乎中庸之谓也,故谓中为初”。“四得位应初,故曰中行独复。《象》曰以从道也,谓从初。”[53]复卦六四居中下应初九,故爻辞说“中行独复”,初九“不远复”是回归于善,六四应初九以实际行动向善,因此《小象》说“以从道”,此道即中道。由“尚中和”到“致中和”,也可以说是中和说由理想转变成现实的过程,而“中行”更强调了实践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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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栋在广泛征引先秦及汉代文献的基础上,证明中和范畴具有丰富的内涵,可以看出他论中和已不局限于宋儒的未发已发之说,或把中和仅仅限制在心性领域,而是推展到自然、社会包括人伦、政事诸方面,这从一个侧面也反映了他要复兴古学的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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综上所述,惠栋在讨论儒学思想时,大多征引儒家经典及先秦两汉的文献,多以阐发汉易,他复兴汉易在当时的学界产生广泛影响。学者大都给予正面肯定。王昶把惠栋尊为“儒林典型”[54]。钱大昕说:“惠氏世守古学,而先生(惠栋——引者)所得尤深,拟诸汉儒,当在何邵公、服子慎之间,马融、赵岐辈不能及也。”[55]凌廷堪说:“惠君生千余年后,奋然论著,专取荀、虞,旁及郑氏、干氏九家等义,且据刘向之说以正班固之误。盖自东汉至今,未析之大疑,不传之绝学,一旦皆疏其源而导其流,不可谓非豪杰之士也。”[56]江藩称惠栋“年五十后,专心经术,尤邃于《易》,谓宣尼作《十翼》,其微言大义,七十子之徒相传,虽汉犹有存者。自王弼兴而汉学亡,幸传其略于李鼎祚《集解》中。精研三十年,引伸触类,始得通贯其旨,乃撰《周易述》一编,专宗虞仲翔,参以荀、郑诸家之义,约其旨为注,演其说为疏,汉学之绝者千有五百余年,至是而粲然复章矣。”[57]正是由于惠栋治《易》掀起汉学之风,经弟子及后学的播扬遂演成一时之潮流,其地位不可小视。但惠栋唯汉是好,对魏晋尤其是宋以来的儒学采取几乎不屑一顾的态度,也体现其学术的褊狭。他对儒家范畴概念的理解虽然采取较务实的态度,重在经验层面上的梳理,但缺乏思辨性,创新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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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戴震的反理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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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震早年师从江永,乾隆十六年(1751),戴震始补为休宁县学生。三十二岁因避仇而入京,广交纪昀、钱大昕、王鸣盛、王昶、朱筠等新科进士,以谙熟天文数学、声韵训诂和古代礼制而“声重京师”。尔后,他在科场上角逐不顺,屡次失意,遂南北作幕。乾隆三十八年(1773),清廷开《四库全书》馆,戴震以举人特召入馆。不久,再应会试依然落第。幸得清高宗恩准,特许他与当年贡士一道殿试,赐同进士出身,官翰林院庶吉士。两年以后,在书馆中病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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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震的主要著作有《原善》、《绪言》、《孟子字义疏证》、《水经注校》、《六书音均表序》、《考工记图注》、《勾股割圜记》等。他治学以乾隆二十二年(1757)与惠栋相交为界,可分为前后两期,前期对理学大体持肯定态度,后期则批评理学。对宋明理学他并没有抛弃其使用的诸范畴和概念,而是对它们进行重新解读,创造出有别于宋明理学的义理学。反映这方面思想的主要论作是成于晚年的《孟子字义疏证》,[58]以下以该书为主,兼及《原善》、《绪言》、《文集》等相关篇章,略论一下戴震的反理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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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义理学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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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震义理学以经学为基础,着力于经中义理的新诠释与微言大义的引申。他治经尤其注重方法论的建构,提出了一整套诠释经学的方法论,对发挥经中的义理、微言大义起了指导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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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统儒学治经大体不外有两种方法:一种是偏重于义理,另一种是偏重于训诂考据,一般的意见是汉儒注重训诂考据,宋儒注重义理。戴震则对这两种片面性都有批评,自谓:“震自愧学无所就,于前儒大师,不能得所专主,是以莫之能窥测先生涯涘。然病夫六经微言,后人以歧趋而失之也。言者辄曰:有汉儒经学,有宋儒经学,一主于故训,一主于理义。此诚震之大不解也者。”“彼歧训故、理义二之,是训故非以明理义,而训故胡为?理义不存乎典章制度,势必流入异学曲说而不自知,其亦远乎先生之教矣。”[59]对于后儒治经把训诂与义理二分不理解,反对二者割裂,以为离开训诂,义理易流于歪说,反之,离开义理,训诂也无所用,因为训诂是为义理服务的。他又说:“汉儒故训有师承,亦有时傅会,晋人傅会凿空益多;宋人则特胸臆为断,故其袭取者多谬,而不谬者在其所弃。”“宋以来,儒者以己之见硬坐为古圣贤立言之意,而语言文字实未之知。其于天下之事也,以己所谓理,强断行之,而事情原委隐曲实未能得,是以大道失而行事乖。”又“圣贤之道德,即其行事。释、老乃别有其心所独得之道德。圣贤之理义,即事情之至是无憾。后儒乃别有一物焉,与生俱生而制夫事。”[60]汉儒训诂过于附会、僵化,宋儒义理过于武断,汉儒、宋儒各有流弊,这都是由割裂训诂和义理或没有处理好两者关系所致。宋儒治学离开古经,讲义理不懂语言文字,脱离训诂考据,只以主观意见为论断,显然有悖于圣人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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