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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亮吉的主要著作有《意言》、《左传诂》、《公羊穀梁古义》、《六书转注录》、《汉魏音》、《比雅》、《传经表通经表》、《地理志》及《诗文集》等,合刊为《洪北江遗书》。他的天人观成就主要反映在《意言》中,所论涉及反对鬼神仙怪、关注现实人类的生活,提出物竞天择、立足于现实的人生以及控制人口等方面,在当时可谓独树一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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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物竞天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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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传统儒学侧重于天人合一、天人相协调相和谐有所不同,洪亮吉强调天人相分,尤其突显人与动物之间的一种竞争关系,进而提出物竞天择的观点,他说:“人谓天生百物,专以养人。不知非也。水之气蒸而为鱼,林之气蒸而为鸟,原隰之气蒸而为虫蛇百兽。如谓天专生以养人,则水之中蛟鳄食人,天生人果以为蛟鳄乎?林麓之中熊罴食人,天生人果以供熊罴乎?原隰之内虎豹食人,天生人果以给虎豹乎?蛟鳄能杀人,而人亦杀蛟鳄,熊罴虎豹能杀人,而人之杀熊罴虎豹者究多于人之为熊罴虎豹所杀,则一言断之曰:不过恃强弱之势、众寡之形耳。蛟鳄之力能胜人,则杀人;人之力胜蛟鳄,则杀蛟鳄;熊罴虎豹之势众于人,则杀人;人之势众于熊罴虎豹,则杀熊罴虎豹。”[121]天生动物并不是预先为人吃用的,如果说这些动物为人而生,那么水之中宜有鱼鳖,不宜有蛟鳄;林之中宜有貂貉,不宜有熊罴;原隰之中宜有麋鹿野兽,不宜有虎豹。他认为天地自然不仅生养人,同时也滋养万物,而且在自然界中人与万物之间既共生共存或者说相互依赖,与此同时也形成一种相互竞争的关系。这种竞争甚至表现为物与物、物与人之间的相互残杀,这种竞争关系是以强弱众寡分高低的,所谓“不过恃强弱之势,众寡之形”。优胜劣败,弱肉强食,这似乎是自然界万物生存发展的规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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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认为,像家畜如牛羊豕犬鸡之类也并非天为人而生,而是驯养的结果。如他所说:“天果为人而生,则当使之驯伏不搅,甘心为人所食乃可。今牛与羊之角有触人至死者,狾犬有噬人至死者矣。岂天之为人而生反以是而杀人乎?又自唐宋以来,人之食犬者渐少,使天果为人而生则唐宋以来,应亦肖人之嗜欲而别生一物,不得复生犬矣。人之气蒸而为虮虱、马牛羊亦然。虮虱之生还而自啮其肤,岂人亦有意生虮虱以还而自啮者乎?推而言之,植物无知,默供人之食而已,必谓物之性乐为人之食,是亦不然也。”[122]这表明大自然只为人类提供生存的前提与条件,并没有为人类提供现成的东西,而生存所必需的一切要靠人类的劳动获得。人与包括后来成为家畜的动物开始也存在着一种竞争的关系,它们之所以被人类降伏因是其无知,反过来也可以说人超拔于万物而为主宰也在于其知,正是由于有了知或意识、智慧,人才在自然界独领风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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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亮吉的这种观点非常符合达尔文的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理论。依据这一理论,自然选择是生物进化的主要动因,自然选择主要包括变异和遗传、生存竞争和选择等。变异是选择的原材料,在生存竞争中,有利的变异将较多地保存下来,有害的变异则被淘汰。有利变异在种内经过长期积累,导致性状分歧,最后形成新种。这是生物界的历史发展观点,它宣告了神创论、目的论和物种不变论的破产。达尔文生于1809年,这一年正是洪亮吉的卒年,他提出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观点当然比达尔文要朴素得多,也显得很粗糙,但比严复翻译介绍过来的达尔文进化论早近百年,在当时可谓开时代之先,其思想价值不容低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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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张竞争实际上是承认弱肉强食,在刚柔关系上,他必然得出重视刚强反对柔弱的结论,如说:“世传老子见舌而知守柔,而以为柔之道远胜刚。非也。老子之言曰:齿坚刚,则先弊焉,舌柔,是以存。不知一人之身,骨干最刚,肉与舌,其柔者也。人而委化,则肉与舌先消释,而后及齿与骨。是则齿与骨在之时,而舌与肉已不存矣。老子存亡先后之说,非临没时之胶谬乎?不特此也,以天地之大言之,山刚而水柔,未闻山之刚先水而消灭也;以物之一体言之,则枝叶柔而本刚,未闻本之先枝叶摇落也。且天不刚无以制星辰日月,地不刚无以制五岳四渎,人不刚无以制骸四体。”[123]不同意老子所谓的守柔之道,老子以为牙齿坚硬先坏,舌头柔弱而后存,实际并非如此,牙齿属骨最为刚强,舌头属肉应为柔弱,舌亡而齿还存在。从自然界看,包括天地及万物在内,大都是刚强胜柔弱,不是柔弱胜刚强,这是自然界的基本法则。因此,他反对老子的贵柔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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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所说的“吾未见刚者”,“刚毅木讷近仁”,孟子所讲的“其为气也至大至刚”,这些刚强思想洪亮吉都给予肯定,对于有人把刚柔与吉凶联系起来,他给予批评,说:“且日有刚有柔,未闻人以刚日出则凶,柔日出则吉也。人之性有刚有柔,未闻刚者常得凶,而柔者常得吉也。语有之:籧篨之人口柔,戚施之人面柔,夸毗之人体柔。使柔而得吉,则籧篨、戚施之人攸往咸宜矣,而不然也。老子号有道者,岂为此不然之论以诳世乎?此盖道家者流,托为老子之言以自售其脂韦腼忝之术耳。何以见之?”[124]在这里主刚强实际上是一种刚建有为、积极进取的精神状态。吉凶自有其原因,与刚柔无关,反对把吉凶与刚柔联系起来。他所主张刚强之论源于其所倡导的天演竞争之说。他又引《说苑》记载:韩平子问叔向:刚与软谁更坚固?叔向回答说:臣年已八十,牙齿已经多次脱落而舌头尚存。如以时代来考察,叔向应在老子之前,因此不会反引老子之说以申己意。传统观点以为道家者流,窃其说以欺世,又托于老子,皆不足为据。洪亮吉重刚强而非柔弱之论何等精刻,已经走在时代的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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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反对命定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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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重视刚强,倡导积极进取,因此洪亮吉又提出了自己的反对命定论之说,他写道:“何以言修短穷达无命?夫天地之内有人,亦犹人身之内有虮虱也。天地之内人无数,人身之内虮虱亦无数。夫人身内之虮虱,有未成而遭杀者矣,有成之久而遭杀者矣;有不遭杀而自生自灭于缘督缝衽之中者矣,又有汤沐具而死者矣,有濣濯多而死者矣。如谓人之命皆有主者司之,则虮虱之命又将谁司之乎?人不能一一司虮虱之命,则天亦不能一一司人之命可知矣。或谓人大而虮虱小,然由天地视之,则人亦虮虱也,虮虱亦人也。虮虱生富贵者之身,则居于纨绮白縠之内,虮虱生贫贱者之身,则集于鹑衣百结之中,不得谓居于纨绮白者虮虱之命当富贵也,居鹑衣百结之中者虮虱之命当贫贱也。吾乡有虮虱多而性卞急者,举衣而投之火。夫举衣而投之火,则无不死之数矣,是岂虮虱之命固如此乎?是亦犹秦卒之坑新安,赵卒之坑长平,历阳之县,泗州之城,一日而化为湖之类也。虮虱无命,人安得有命?”[125]天地虽然生人,但天不能决定人的命运,因此反对宿命论。他以虮虱作比喻,虮虱的命运不同并不是天所决定的,而是其所处的生存环境所致。人也如此,其运命是人自身的生存环境所决定的,但环境又是可以改变的。人天生不能选择所生存的环境,但人通过后天的有为改变它。他似乎体悟出这样一个道理:人不仅是环境的产物,也是环境的改造者。命定论只讲先天,反对人的后天有所作为。为了生存需要改变着环境,实际上强调了人的主观能动性,人应该掌握自己的命运,成为自己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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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不信有所谓的命定论,因此他主张人的祸福皆在人为,与天及鬼神无关,如说:“然畏鬼神者,谓畏其聪明正直乎?抑畏其能作祸福乎?必曰畏其能作祸福耳。然如果有鬼神,如果能作祸福,则必择其可祸者祸之,可福者福之而已。有人于此,孝于家,弟于室,而不奉鬼神,鬼神能祸之乎?则知有人于此,不孝于家,不弟于室,而日日奉鬼神,鬼神亦能福之乎?”[126]鬼神与人的福祸本无关联,命定论者以是否相信鬼神来判断人生的福祸,显然违背了客观法则。在他看来,人生的福祸在于人自身的行为是否得当合理,这是从人身的原因解释福祸,反对在人之外,甚至用超自然的力量来解释。依鬼神来解释福祸将陷入宿命论,他对福祸的理解也是对目的论的一种批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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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电等自然现象在未被科学说明的时代最为神秘,足以使人敬畏。他却不信这些,说:“世俗之言曰:雷诛不孝。故凡不孝不弟者,畏鬼神并甚畏雷。不知不然也。夫古来之不孝者,莫如商臣、冒顿,未闻雷能及之也。雷所击者,皆下愚无知之人。下愚无知之人即不孝,雷应恕之矣,雷能恕商臣、冒顿,而不能恕下愚无知之人,岂雷亦畏强而击弱乎?畏强而击弱,尚得为雷乎?世又言:雷诛隐恶。刑罚之所不到者,雷则取而诛之。夫人有隐恶,亦即有阴德。有隐恶而刑罚不及者,天必暴其罪以诛之,以明著为恶之报;则有隐德而奖赏所不及者,天亦当表其德以赏之,以明著为善之效。《记》云:爵人于朝,与众共之;刑人于市,与众弃之。天既设雷霆之神,于众见众闻之地杀人,以明恶无可逃,则又当设星辰日月之神,于众见众闻之地福人,以明善必有报。而后天下之人,始晓然于人世赏罚所不及者,天亦得而补之也。若云天杀人则使人知,天福人则不能使人知,则无以劝善矣。无以劝善,非天之心也。不赏善而专罚恶,亦非天之心也。今既无星辰日月之神福人,则所云雷霆杀人者,亦诬也。吾故曰:天不命雷击人,鬼神亦不能祸福人。《文子》之言曰:倚于不祥之木,为雷所扑。为雷霆所击者,皆偶触其气而殒,非雷之能击人也。雷不能击人,鬼神亦不能祸福人。”[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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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儒讲天人感应、天谴等说,把人的行为与自然现象联系起来,以为人的行为不善必然会遭到天地的报应,这有点像佛教说所讲的因果报应说。洪亮吉给予反驳,并以雷电实例加以说明,人的行为善没有得到自然的褒奖,相反人的行为恶也没有遭到自然的惩罚,至于出现因果报应的情况那不过是一种巧合,纯属偶然,这表明人的行为好坏与自然界的现象无关。他引《礼记·王制》“爵人于朝,与士共之;刑人于市,与众弃之”进一步说明:“爵人于朝”指商法,诸侯有爵者均可祭祖庙,“刑人于市,与众弃之”者也是商法,谓贵贱皆刑于市。这里意指天地自然对于人来说,一视同仁,贵贱相等,并没有偏颇与厚薄,人的命运好坏或福或祸,是人自己所做所为造成的,人应该承担起责任,自己为自己的行为负责,自己成为自己的主人,而不要依赖或归咎于他力。这是对人的自我主体性的一种高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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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相信鬼神决定人生的祸福,进而言之也就从根本上不信鬼神的存在,洪亮吉认为,山川社稷风云雷雨皆有神吗?没有。高曾祖考皆有鬼吗?也没有。他说:“山川社稷风云雷雨之神,林林总总,皆敬而畏之,是山川社稷风云雷雨之神即生于林林总总之心而已。高曾祖考之鬼,凡属子孙亦无不爱而慕之,是高曾祖考之鬼亦即生于子孙之心而已。曰:伊古以来,有亲见山川社稷风云雷雨之神者,又有亲见高曾祖考之鬼者,则奈何?曰:此或托其名以示神,假其号以求食,非真山川社稷之神、高曾祖考之鬼也。何以言之?山川之神,本无主名。”[128]自然界不存在所谓的神,人类社会也没有所谓的鬼,之所以称之为神不过是对自然界的敬畏,反映人类的一种原始崇拜心理,同样之所以称之为鬼不过是对祖先的一种敬仰,反映后辈的一种心态。鬼神都是人们的一种心态活动,并没有与之相对应的存在物,从客观实际看,人并没有见过自然界的神,以及人类社会的鬼。既然天地自然及社会并没有与神相对应之物,那么人们为什么信鬼神,在他看来,“此或托其名以示神,假其号以求食”而已,是为了自身的物质利益。以下他分论神与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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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论神列举古代所谓的众神,指称不存在着与此相关的对应物,如他说:“若社稷之神,则所谓句龙及后稷也。句龙为烈山氏之子,句龙倘有神,则应服烈山之衣冠;后稷者,帝喾之子也,稷倘有神,亦应服帝喾时之衣冠。今童巫所见社稷之神者,言服饰一如祠庙中所塑唐宋衣冠之象,则必非句龙、后稷明矣。且山川社稷风云雷雨有神,天地益宜有神。吾闻轻清者为天,重浊者为地,未闻轻清之中更结为台殿宫观及天神之形质也,重浊中更别为房廊舍宇及地祗之形质也。且天苟有神,则应肖天之圆以为形,地苟有神,则亦应规地之方以为状,今世所传天神地祗之形,则皆与人等。是则天地能造物之形而转不能自造其形,不能自造其形,乃至降而学人之形,有是理乎?推而言之,华山之形削成而四方,泰山之形岑崿而轩举,使皆有神,则华山之神亦应肖削成四方之形,泰山之神应亦模岑崿轩举之状,皆不得学人之形以为形也。”[129]他似乎意识到信神是因为人们生存需要的一种心理活动,如对自然界神的信奉可以给人类带来诸多回报,为人们的生活与生产提供方便。人们甚至可以按照自己的需要创造不同的神,中国古代的多神论正是他们不同需要的产物,任何神或多或少都打上创造它的人的自己时代的烙印。对神的崇拜表征着人类对事物的追求,以及对美好未来的一种企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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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鬼认为是无,没有与之相对应的有形之物,他以归来解释鬼,说“又一言以蔽之,曰:人而为鬼,则已归精气于天,归形质于地矣。归于天者,复能使之丽于我乎?归于地者,复能使之块然独立,一肖其生时乎?《记》有之:懓乎如有见,慨乎如有闻。又曰:临之在上,质之在旁。为人子孙者,不忍自死其高曾祖考,则一念以为有,即有矣。实则不然也。黎邱之鬼,惯效人子侄之状,颍川之鬼,又惯仿人父祖之形,其实岂真子侄、岂真父祖乎?则世之所言见高曾祖考之鬼,亦犹此矣。”[130]以归来解释鬼,鬼是归即人有所归,精气归于天,形质归于地。鬼并没有与之相应的实体,是不存在的,谈鬼是后辈不希望先辈死去,以鬼来供祭祀祖先之用实际上是对祖先的一种缅怀并保佑自己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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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生学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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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鬼神涉及死生,在生死问题上洪亮吉更关注的是生,他系统地阐述了自己的人生学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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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探讨人生发展认为,“生年至百者少。吾欲验百年之境,于一日内验之而已”。[131]人生虽然很漫长,但可以用一天来说明,并根据一天把人生分为以下几个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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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阶段:“鸡初鸣,人初醒时,孩提之时也。发念皆善,生机满前,觉吾所欲为之善,若不及待,披衣而起者。”[132]鸡鸣指日出之前,此为人孩提时代,天赋予善念朦胧待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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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阶段:“日既出,人既起之时,犹弱冠之时也。沈忧者至此时而稍释,结念不解者至此时而稍纾,耕田者入田,读书者入塾,商贾相与整饬百物估量诸价,凡诸作为,百事踊跃,即久病者,较量夜间,亦觉稍减。”[133]日刚初升至中午前一段,此为人少年时代,青春时代由此开始,处于情绪波动期。这时人开始从事耕田、读书、经商等百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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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阶段:“日之方中,饥者毕食,出门入门,事皆振作,盖壮盛之时也。夫精神者,人之先天也;饮食者,人之后天也。日将午正,阴阳交嬗之时,则先天之精神,有不能不藉后天之饮食以接济者矣。然先天为阳,阳则善念多,故有人郁大忿于胸,匿甚怨于内,至越宿而起,而忿觉少平,怨觉少释,甚或有因是而永远解释者,非忿之果能平,怨之果能释,则平旦以后之善念有以胜之也,是阳胜阴也。至后天为阴,阴则恶念生,好勇斗狠之风,往往起于酒食醉饱之后,亦犹圣人所云壮之时,血气方刚,戒之在斗。正此时也。是阴胜阳也。又一生之事业,定于壮盛之时,一日之作为,定于日午之候。过此,虽有人起于衰莫,事成于日昃者,然不过百中之一,不可以为例也。”[134]日中到下午这一段为人的壮年,是人生的关键时期。在这里他论及精神(应指与生俱来的性善等因子)与饮食的关系,认为,精神属天生即天赋予人的称为阳,而饮食则是生命体才有的特色,因此称为后天属阴。正午正是阴阳交错之时,精神与饮食应相互交养,先天属阳,阳胜阴指天生的本善在此释放,控制自己的情绪,后天属阴,阴胜阳则属于后天的欲物等习染,甚至出现恶,容易使人的情绪失控。此时也是人生由盛到衰的转折期,应引起重视,积极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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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阶段:“至未申以后,则一日之绪余,犹人五十六十以后,则一生之绪余。力强者至此而衰,心勤者至此而懈,房帷之中,晏晏寝息,是衰莫之时也。于是勇往直前者至此而计成败,径直不顾者至此而虑前后,沈忧者至此而益结,病危者至此而较增。视日出之时,判然如出两人矣。非一人之能判然为两,则一日之阴阳昏旦,有以使之然也。此一日之境也,即百年之境也。苟能静体一日之境,则百年之境,亦不过如是矣。”[135]下午以后尤其是傍晚这一段已进入人生的暮年,已经完成了由盛转衰,与年轻时期判若两人,年老体衰,等待着的只有病痛与死亡。洪亮吉不是医学家,其论人生诸阶段并以一日为喻,是想预设一条人生之路,从一日的变化推论人生不同时期的特点及如何把握的方法,为人指出一条把握时机、积极进取之路。与其说一日一日去实际体会,不如以一天变化为喻,以小见大,由近及远。从幼年做起,体悟未来,使人生过得更加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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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问洪亮吉这个世界上如果有神仙他肯做吗?他回答说不愿意做。实际上人死后并没有成仙,说:“夫生者,行也。死者,归也。人不可久行而不归,则人亦不可久生而不死,明矣。”[136]如同人行路必有所归一样,人生就是行,死就是行有所归,最后的归宿。因此反对长生不死之说并从多角度加以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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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以人生由幼至老的经验证明:他引《礼记·曲礼上》“八十九十曰耄”。依据注释“耄”指“惛忘”,“百年曰期”指要颐养。接着说:“老昏不复知服味善恶。孝子期于尽养道而已。是人至八十、九十、百年,即不死,而精神智慧已离,不过徒存形质而已。使过此以往,则其冥然罔觉者更不知何如?纵云长生不死,是徒有生之名而已,无生之乐也。”[137]眼前所见年老之人精神智慧几乎丧尽,只不过形体尚存,没有生活能力,因此需要后辈尽孝道赡养,此时已经到达生命的尽头,哪有不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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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次,又以人的夜间表现来证明:他认为人的精神再强也没有夜间不思偃息者。到了该休息的时候,其精神再强也强不过白天有所作为之时。即使强做有所作为,其内心的疲惫之感有不可胜言。由此可知“人即精神至强,至八十焉,九十焉,百年焉,未有不思怛化者矣。至怛化之候,而强其如少壮时之举动焉,不能也。即或强其举动,而其疲惫亦有不可胜言者矣。是知朝而作,夜而息,少而壮,壮而老,老而死,皆理之常也”[138]。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既是自然规律,也是人的生物钟,人的起居不能违背自然规律,由少到壮再由壮至老,最后死亡是“理之常”,即是不可抗拒的生命运动法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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