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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79010 论及嘉道时期的经世思潮不得不提起贺长龄、魏源所编纂的《皇朝经世文编》,此书成于道光六年(1826),次年刊行。关于经世文的编纂可上溯到明末,当时陈子龙编《皇明经世文编》共五百零八卷,志在征实,以资后世之师法,通今者之龟鉴,对清初诸儒顾炎武、黄宗羲等讲求经世之学起了先导作用。乾隆年间,陆曜所作《切问斋文钞》,搜集清初诸家有关政治得失、礼俗兴衰、生民疾苦等方面的论述,依经世之学类别分为学术、风俗、教家、服官、选举、财赋、荒政、保甲、兵制、刑法、时宪、河防等十二门排列,共三十卷,设及国计民生的方方面面,进一步发展了陈子龙《皇明经世文编》的经世之学,此书的特点是兼顾古今、兼采众说,立足于实用,后人谓上承陈子龙遗规,下开贺长龄、魏源之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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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79012 关于《皇朝经世文编》,贺长龄说:“氏里官爵,总汇卷端。考陆氏《切问钞》之叙,乃乾隆四十载所刊。时海峰(刘大櫆)东原(戴震),岿然并存,而风俗时宪,已收数作。殆以切时之言,无顺身后始出。今兹所录,咸据椠本。保无子瞻(苏轼)海外,未辨存亡,乐天(白居易)时人,已疑今古。彼既行世之书,吾取经世之益,其有见闻所及,确然生存,则止旁注集名,虚其氏字。庶文资乎救时,复例绝夫标榜。“[109]贺长龄、魏源所编《皇朝经世文编》本着“欲识济时之要务,须通当代之典章;欲通当代之典章,必考屡朝之方策”[110]这一宗旨,著录近两百年间经世文两千余篇,包括学术、治体、吏政、户政、礼政、兵政、刑政、工政八纲六十五目,共一百二十卷。此书表明魏源经世思想已趋于成熟,无论在分类的形式上还是在内容上都比以前此类书有较大的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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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79014 《皇朝经世文编》刊行后续作补作不断出现。如张鹏飞的《皇朝经世文编补》、饶玉成的《皇朝经世文续编》、葛士浚的《皇朝经世文续编》、盛康的《皇朝经世文续编》等,从他们叙列中也可看出贺、魏《皇朝经世文编》的影响,[111]以下摘录几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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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79016 葛士浚说:“善化贺氏《经世文编》,成于道光丙戌。迄今六十余年,世局既有变迁,论义因之日积。东乡饶氏,阳湖盛氏,皆有赓续。饶编出于光绪壬午,盛编迄今未出。夫难莫难于创始之作,备莫备于晚出之本。古来撰述,大抵若斯。故是编之作,订疏舛于已往,待删正于将来。前不敢忘东乡先路之导,后或可备阳湖葑菲之采。八纲六十三目,均仍贺编之旧。惟自道光壬寅(1842)后,中外交涉益繁,有非海防塞防所能概者。京师总署之设,既与六官并重。往岁廷臣恭纂穆庙实录,亦闻洋务别为卷帙。兹师其意,立洋务一纲,系以七目。曰洋务通论,曰邦交,曰军政、曰教务,曰商务,曰固圉,曰培才。惟刑法之类,华夷虽时有牵涉,而其要领条目所存,则视他务稍简。今汇为律例下卷,仍以隶诸刑政。”[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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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79018 盛康说:“道光初,善化贺耦庚中丞因华亭陈氏有《明经世文一编》,复踵陆氏《切问斋文钞》之例,辑开国以来诸家奏议文集,成《皇朝经世文编》百二十卷。钜典宏规,于斯焉萃。言经济者宗之。道光而后,世变浸寻,于今为烈。而荩臣志士之所经营而维持者,论议设施,尤资考证。曩岁历官两省,即有志搜辑,以续贺氏之书。闻见日滋,述录难竟,遂初多暇。命子宣怀益加编次。凡四朝经制事宜,具详六政。其有关中外交涉者,别为外编,不与焉。体例悉仍前编,而增损其目,书成卷数亦如之。阅七年,为光绪丁酉之岁,校刊始毕。”[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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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79020 陈邦瑞说:“《经世文编》,为前云贵总督贺耦耕先生所辑,凡文字足备经济,有关治世者,无不搜采,洵称大观。后贤复踵而续之,又有续编三编之出,固早已风行海内矣。方今国家讲求实学,广征经济之才,用备维新之佐。取中学为体西学为用。于是《经世文编》,都人士莫不家置一编,更觉洛阳纸贵矣。独是中西人才层出不穷,而奇文伟论之作,亦日新而月异。今鸿宝斋主人(何良栋)广搜博采,续为四编,付诸剞劂,其较初二三编也尤精萃宏丽。使贺公犹在,得见此编,当亦拜手佩服,引为知己。”[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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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79022 端方说:“自邵阳魏氏师华亭陈氏吴江陆氏之意撰集《皇朝经世文编》,采取精寀,有裨实用。近年江西饶氏、上海葛氏、武进盛氏,迭有赓续,美矣备矣。厥后麦氏有《经世文新编》之刻,今甘君眠羊又复为之续编,分类仍二十有一,得文五百余首。呜呼!何其多也。”[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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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79024 于宝轩说:“昔陆朗夫中丞有《切问斋文钞》之刻,贺耦耕尚书与魏默深先生仿之增辑《经世文编》。缀制树猷,允称杰构。嗣江右饶氏汇于前,上海葛、陈二氏续于后。时制迁移,外政遂为当务之急。武进盛氏书出,旁例搜宏要,援例变通,论者谓可方轨善化。然各编家自为书,再三重复,繁缛如毛。丁戊之交,顺德麦氏重辑新编。依傍壹空,别开生面。兹编宗旨,在于救时,辑成后与诸家研校,芟削雷同,不敢剽窃,第各编类目太繁,如间有失检之处,识者谅之。”[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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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79026 由此可见《皇朝经世文编》对晚清乃至于民国早期学界的影响非同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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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79028 此外,嘉道时期还涌现了一批经世致用的今文经学家,如恽敬、张惠言、李兆洛、龚自珍、魏源等,他们皆立足于现实,以儒学来解决一些社会现实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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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79030 恽敬说:“圣人治天下,非操削而为局也,求其罫之方而已,必将有以合人情之所宜。”[117]治理天下因人情之所宜,其初衷为人服务,满足人的合理需要而非限止人。他又说:“圣人之所以治天下之道盖可知矣,利不十不变法,功不十不易器。”做到“因时适变,为法不同,而考之无疵,用之无弊。”[118]治天下要充分考虑到功利性,也就是它的实效性,同时也要根据时代的发展而有所变化,与时俱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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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79032 张惠言说:“古之以文传者,虽于圣人有合有否;要就其所得,莫不足以立身行义,施天下致一切之治。”[119]古代人为文不发空论,立足于实际,以修身而治天下为目的。他治礼为现实服务,说:“盖先王之制礼也,原情而为之节,因事而为之防。民之生固有喜怒哀乐之情,即有饮食男女声色安逸之欲,而亦有恻隐羞恶辞让是非之心。故为之婚姻冠笄丧服祭祀宾乡相见之礼,进而因以制上下之分、亲疏之等、贵贱长幼之序、时退揖让升降之数。使之情有以自达,欲有以自遂,而仁义礼智之心油然以先,而邪气不得接焉。”[120]礼源于现实,源于人情,使其发挥节制的作用,如所制定的婚姻、冠笄、丧服、祭祀、宾乡相见等礼仪,都本于人之诸种情欲,使其合理、有序,既使人之情欲得到合理的释放同时又不至于违礼,侵害到别人,影响人伦关系乃至于社会的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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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79034 李兆洛说:“治经者,知读书所以致用,必有观其会通,而不泥于迹者,庶几六经之在天壤,不为占毕记诵之所荒,不为迂僻胶固之所窜。”[121]治经反对穷于训诂考证,强调通经致用,解决所遇到的一些实际问题。时人对李氏的务实举措甚为称道,说:“于经则撷群圣之微言,不规规于性理之说,而一以礼义为准;于史则周秦而下,治乱所由,兵、农、礼、乐、河、漕、盐、币,随事立说,因宜见义,娓娓千百言,以己意为断制,而必衷于正。其若星历、象数、算术、声律、球图舆地、氏族谱牒,以及一名一物之细,莫不兼综百钩稽历代,精研极虑以出之,凡实事必求其是。”[122]也就是说李兆洛的经世不局限于口头及书本,如撰《历代地理韵编》、《皇朝舆地韵编》、《历代纪元编》等,而是见之于行动,在实际中力求运用,造出一些教学仪器,也留心海防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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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79036 龚自珍(1792—1841),又名巩祚,字璱人,号定庵,浙江仁和(今杭州)人。嘉庆末年,以举人官内阁中书。道光九年(1829)成进士,后累官宗人府主事等。道光十九年,迫于仕途险恶,南旋返乡,置别业于江苏昆山徐元文故园,又应聘主持杭州紫阳书院讲席,兼职江苏丹阳县云阳书院,著作编入《龚自珍全集》中。龚自珍出身浙江望族,其外祖父段玉裁为著名经学家。龚自珍为学受乾嘉朴学影响,攻于校雠掌故之学。随着社会危机的日益加剧,他治学逐渐向经世致用方面转变,选择学以救世的道路。《明良论》和《乙丙之际著议》是他批判现实、倡言变法的代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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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79038 嘉庆十八年(1813)四月,龚自珍进京应顺天乡试。九月,天理教民变爆发,教民攻打紫禁城。这件事促使龚自珍开始走向社会批判、改造现实之路。翌年,他写成《明良论》,提出“更法”的主张。鉴于清代社会危机日趋严重,统治者回天无术,他主张“仿古法以行之”,“救今日束缚之病”。他所谓的古法是要求士大夫们讲廉耻,培养正气,“士皆知有耻,则国家永无耻矣;士不知耻,为国之大耻”,把知耻视为正风气、救社会的出发点。据此,他竭力反对士大夫们贪图财富,劝告他们应当“忘其身家以相为谋”。[123]他还进一步探寻酿成社会危机的根源,认为贫富不均导致了社会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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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79040 嘉庆二十一年前后,龚自珍又撰成《乙丙之际著议》二十五篇,进一步描绘清代社会将走向衰世的景象:“左无才相,右无才史,阃无才将,庠无才士,陇无才民,廛无才工,衢无才商”,既使有才士与有民出,“则百不才督之缚之,以至于戮之。戮之非刀、非锯、非水火。文亦戮之,名亦戮之,声音笑貌亦戮之”,“徒戮其心,戮其能忧心、能愤心、能思虑心、能作为心、能有廉耻心、能无渣滓心”。[124]为了挽救衰世,他指出:“一祖之法无不敝,千夫之议无不靡,与其赠来者以劲改革,孰若自改革”,[125]再次发出变法改革的呼声。龚自珍倡言的更法绝非凭空构想,而是鸦片战争前夜清代社会内外矛盾日趋激化的反映。他的更法主张,虽然只是想在不触动社会根本制度下进行某些变革,以图缓解社会危机,但不可否认,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具有进步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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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79042 龚自珍更法的主张受到了今文经学的影响。他援《公羊》以经世,与刘逢禄、宋翔凤等常州学派有密切的关系。嘉庆二十四年春,龚自珍入京应会试,落第后居京师,此间曾问学于刘逢禄,作有杂诗“昨日相逢刘礼部,高言大句快无加。从君烧尽虫鱼学,甘作东京卖饼家”[126]一句,刘礼部指公羊公家刘逢禄,官礼部主事。虫鱼学即汉学烦琐考据,脱离实际的学风。卖饼家指公羊学。据《魏略》:“严汉,字公仲,善于《春秋公羊传》。时司隶钟繇不好,而尤以《左氏》为大官厨,《公羊》为卖饼家。”从这首诗可见他对刘逢禄及所倡导的公羊学服膺之至。刘逢禄向他传授了《春秋》公羊说。与此同时,他又结识了宋翔凤,受了宋翔凤的影响,作诗有“万人丛中一握手,使我衣袖三年香”[127]一句,也可见对宋翔凤的推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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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79044 从此以后,龚自珍把今文经学视为“绝学”,决心要敬承其“微言”。他借《春秋》公羊学“张三世”、“通三统”等微言大义来谈变革,尤其强调“易世”变的意义。他认为,正是变才有由据乱而升平,由升平而太平的社会发展。他的“三世”进化的历史观虽说很不完善,但强调发展与变革,把今文经学与经世致用结合起来了。他也谈及“大一统”,所谓的“大一统”已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夷夏之防”,而含有防止反对西方列强侵略、维护民族独立的新因素。因此,他讲今文经学与常州学派有所不同。常州学派以经书为指归,根据经书立论,他则主张“不必泥乎经史”,要“通乎当世之务”,[128]所汲取的不是经师的家法、师法,而是《公羊》中的“微言”精神。进而言之,他不仅寻求经书中所包含的“微言大义”,而且能跳出经书的框框,站在时代的高度去诠释经书,赋予经书新的意义。梁启超指出:“晚清思想之解放,自珍确与有功焉”[129],可见他是一位开风气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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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79046 魏源(1794—1857),原名远达,字默深,一字汉士,湖南邵阳人。嘉庆时期,魏源曾从汉学家胡承珙问汉儒经学,从刘逢禄问《春秋》公羊学,又从姚学爽问宋儒理学。道光年间,魏源作幕于江苏布政使贺长龄之府,此间辑成《皇朝经世文编》一百二十卷。魏源治学既反对宋学也不赞同乾嘉汉学,认为它们不是空疏无用就是脱离实际,不能经世。他受今文经学影响,提出“以经术为治术”的“通经致用”[130]主张,反对把经术与治术割裂,以及只从考据训诂角度治经的学风,而强调经术与治术的统一,治经应阐发经中蕴含的微言大义,以便为经世服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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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79048 魏源的“以经术为治术”的主张也体现在他所作的《诗古微》和《书古微》中。《诗古微》以阐发《诗经》微言大义为宗旨。《书古微》是根据西汉伏生的《尚书大传》残本等资料撰成的,作此书的宗旨在于力图阐扬西汉经师“以《洪范》匡世主”的精神。他的《诗古微》和《书古微》虽然说有牵强附会武断之处,但治经求致用的精神值得称道。他通过对《诗》、《书》经文的分析,以明西汉今文经的“微言”,使《诗》、《书》归复西汉,不单纯是“复古”,而是以复古为手段达到革新社会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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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79050 魏源根据今文经“三统”说发挥了社会进化的思想。针对清代社会危机日益严重,一些人主张厚古非今,宣传历史退化论,他则反其道而行之,提出历史进化的观点,告诫人们不能迷恋往古,因为“三皇之事,若有若无;五帝之事,若存若灭,三王之事,若明若昧;时愈古则传愈少”[131]。相反,“后世之事”则胜于“三代”。在阐述历史进化时,他强调了变的思想,说:“天下无数百年不弊之法,无穷极不变之法,无不除弊而能兴利之法,无不易简而能变通之法。”[132]法无久不变,运无往不复,倡导更法变革,这符合历史发展的大趋势。需要指出的是,他并不局限于“以经术为治术”的说教,而是直接参与到经世变革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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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79052 魏源借鉴林则除《四洲志》编定的《海国图志》,于道光二十二年(1842)刊行,后又重刊,全书介绍世界各国历史、地理、经济、政治等诸方面情况,开宗明义指出所著宗旨,即“为以夷攻夷而作,为以夷款夷而作,为师夷长技以制夷而作”[133]。“师夷长技以制夷”遂为士大夫们的所共识,成为抵御西方列强侵略中国的重要策略。魏源又总结清代前期的经验,撰成《圣武记》,全书与《海国图志》互为表里,它们不仅是介绍西方及世界各地地理等方面的书籍,也是激发民族斗志,抗击侵略,抵御外患的重要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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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79054 魏源也注重当代史研究。他的《圣武记》与《道光洋艘征抚记》是这方面的名著。《圣武记》总结清代开国以来军事、政治经验教训,为朝廷防范英国殖民者提供了历史借鉴。梁启超说:“史学以记述现代为重。故清人关于清史方面之著作,为吾侪所最乐闻。……最著者有魏默深之《圣武记》。”[134]《道光洋艘征抚记》则是全面系统地介绍了第一次鸦片战争的经过,贯穿着反侵略、反投降的爱国主义精神。他也对元、明史进行研究,无论是对当朝史还是对元、明史的研究,都一本经术与政事合一的宗旨,以史经世,冀以此达到国富民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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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79056 还有一些儒家虽然不是今文经学家,但与他们保持密切的关系,其儒学也以通经致用为宗旨,如陶澍、包世臣、林则徐、贺长龄、姚莹、徐继畲、徐松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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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79058 包世臣(1775—1855),安徽泾县人。泾县史称安吴县,学者称安吴先生,所著收入《安吴四种》中。他一生没有做过什么大官,不过是小小的知县而致仕,但却始终关心天下事,“以亭林经世之志。”[135]自许范麟在《读安吴四种书后》记述包世臣的经世业绩,说他“嘉庆戊午(嘉庆三年,1798)冬游楚北,为浦城祖承宣画招流亡、开屯田、营战屯守之策。”“戊辰(嘉庆十三年)游袁甫,觉罗长文敏公、大庾戴文端公闻声下交,立谈之间,以罢徐扬六府州摊征三百六十万已成之议。辛未(嘉庆十六年)秋,佐百文敏公治河,临工决盖坝之策,旬日间使袁浦、板闸、淮安百万家得免为鱼而就高枕。丙寅(嘉庆十一年)夏在扬州,诱伊太守举荒政,全流民三万。甲戌(嘉庆十九年,1814)冬在白门,激百文敏公举荒政,活饥黎八万。”“其余当路多采先生河漕盐法之论而行之。”[136]包世臣行走各地关心民生,涉及屯田、营战、屯守、荒政、河漕、盐法等方面,践履自己的经世主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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