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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这段话中,我们清楚地看到牟宗三明确提出建立道德的主体这个概念。虽然道德主体不是牟宗三的首创,道德主体的意识来自传统儒家哲学,但是这个概念对他后来哲学体系的建构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甚至不夸张地说,这个概念成为他哲学体系的核心概念。他后来哲学体系的建立、哲学史研究评判的标准乃至使中国哲学和康德哲学所做的会通,都是紧紧围绕这个概念进行的,只有理解了牟宗三的“道德主体”的概念,我们才可以对他后来提出的一些命题,比如“人虽有限而可无限”、“人可有智的直觉”、“物自身是一有价值意味的概念”有真正的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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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在《道德的理想主义》序言里相似,牟宗三在这里也强调孔孟所讲的“怵惕恻隐之仁”是道德的主体,是价值之源。我们在此要留意两个问题,一是牟宗三开始关注道德的主体,并回归到孔孟那里寻求智慧,这标志着他哲学思想的一个重要转折;同时也应该看到,虽然牟宗三开始强调了道德主体是价值之源,但这种提法还是比较简单,没有完全展开,更多的是一种叙述和说明,创造性的建构在此还没有体现出来。而且对于这个价值之源究竟是境界性的还是实体性的,还没有给出自己的判断。如果深入研究他后期的思想,我们就会很容易看出牟宗三哲学思想的逐步发展。牟宗三哲学后期主要问题之一就是解决道德主体和知性主体的关系,而二者的关系,在《道德的理想主义》里已经有了明确的提出和表述,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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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体”可分为两层说:一是认识主体,一是实践主体。……“认识主体”尚是一个逻辑的我,由内心生命中所涌现出的一个逻辑理性的刚骨建筑物。这还不是实践(行)的根源,而只是认识(知)的根源。但是我们的生活,天天在认识中,亦复天天在行动中。是以,在认识中,须反显认识主体,在行动中,更须反显“实践主体”,这一步更重要,关系更大。实践主体,就是从“认识的心”再向里转进一步而见“道德的心”,即“性情的心”。这个主体,就实践说,我们叫它是“意志主体”。这个主体,我们必须彻底透出,因为这是实践的根源。(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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牟宗三在这里所说的“实践主体”实际上也就是道德主体,因为人的本心是道德之本源,而道德的呈现则是通过实践来实现的。当然,牟宗三关于认知主体和道德主体的划分并不是首创,在宋明儒者那里即有“德性之知”与“见闻之知”的划分,牟宗三在此的划分明显是受到宋明儒者的影响。但对于牟宗三哲学来讲,他能做出如此的划分,表明他已经超越了《认识心之批判》时的境界,意识到仅有认知主体是不够的,认知主体并不能发现、说明道德之根源。但道德主体和知性主体是一个什么关系?这将是牟宗三哲学要长期面对和解决的问题,在此牟宗三也给了一个简单的说明,他说“实践主体,就是从‘认识的心’再向里转进一步而见‘道德的心’”,应该说这种说法还是比较含糊的,“转进”是一个何种意义上的转进?究竟如何由“认识心”转进到“道德心”?二者是一个什么关系?是不是在一个层面?在这里牟宗三都没有给出清楚的回答,只是一笔带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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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提出“道德主体”和“知性主体”的同时,牟宗三提出“三统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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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统之肯定,此即肯定道德宗教之价值,护住孔孟所开辟之人生宇宙之本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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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学统之开出,此即转出“知性主体”以容纳希腊传统,开出学术之独立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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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政统之继续,此即由认识政体之发展而肯定民主政治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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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三统说”我们基本可以看出牟宗三哲学的架构和范围。“道统说”实际上涵盖了本体论、宇宙论、心性论,同时道统的肯定不仅是哲学的,还是宗教的,这里的宗教是牟宗三经常说的“即道德即宗教”。“学统说”则是知识论的建立,虽然中国传统儒学中有荀子这样强调“知性主体”的哲学家,但严格说来,传统中国哲学没有建立完备的、具有西方形态的知识论体系,或者说知性主体没有完全建立起来。牟宗三认为对于现代中国、对于现代中国哲学,知性主体的建立是必要的,知识论的建立也是必要的,所以他在四十年代就开始写作知识论著作《认识心之批判》,在七十年代给学生讲述知识论课程时写作《现象与物自身》。“政统说”则是说明中国传统文化与民主政治亦不违背,中国也可有民主政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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牟宗三“三统说”的提出有其深刻的时代背景。我们知道,牟宗三出生、成长在一个新旧思潮相互激荡的时代,尤其是新文化运动,对中国传统文化更是造成了前所未有的冲击,“打倒孔家店”、“全盘西化”这样的激进口号是要从根本上挑战中国传统的价值体系。但儒家思想体系的瓦解实际上也意味着中国价值系统的迷失和历史、文化传统的断灭,中国人将丧失自己的价值判断、价值追求,中国自本自根的历史、文化意识也将不复存在。以梁漱溟、熊十力为代表的第一代新儒家人物正是意识到了这一点,他们站出来替孔子讲话,实际上也是捍卫中国传统文化的主体性。作为新儒家第二代的代表,牟宗三、唐君毅等学者不仅面临这样的问题,他们更是离开中国大陆,“花果飘零”,他们对于故土、故土文化,更是有着特殊的感情,情感上的“寻根”意识更加激发了他们文化上的“寻根”意识。他们把文化看做一个生生不息的过程,看做一脉相承、不断绵延发展的过程,所以“道统”说在文化上是要回归传统,高扬华夏文化的主体性。从哲学层面上讲,“道统”说则是要确立道德主体。在牟宗三这些哲学家看来由孔子、孟子所确立、由宋明儒者所阐发、发扬的良知、道体是一永恒性、超越性存在,是人生之本源、宇宙之本源。中国没有西方基督教意义上的宗教,但中国人也应该有超越性的价值追求、精神支柱,虽然中国哲学中的天命、道体和西方的基督、上帝有着明显的区别,但有一点应该是一致的,那就是永恒性和超越性。“道统说”实际上就是要寻找道德的本源和根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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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统说”和“政统说”的提出则体现了西方思潮对中国思想、学术的影响。张之洞提出“中体西用”标志着中国的思想家开始探讨中国人应该如何去吸收、利用西方的现代文明,后来不同的思想家、哲学家有着不同的方式来解决这个问题,“学统说”和“政统说”是牟宗三从哲学的层面对这个问题的回答。“学统说”和“政统说”有两层含义:首先它说明牟宗三意识到科学、民主这些西方传来的思想可以被中国所接受,或者说对于中国社会是必须的。而且牟宗三实际上也潜在地承认了一个事实,即中国传统确实没有发展出完备的“知性主体”,因而没有产生出现代意义的科学与技术,也没有发展出现代意义上的民主。同时“学统说”和“政统说”更重要的意义在于牟宗三认为由中国文化可以发展出民主与科学,一般人都会认为科学与民主是由西方引进、移植来的,是舶来品,但在牟宗三看来,由道德主体可以“转出”知性主体,即从中国文化自身就可以引申、发展出来,说明中国文化具有强大的创生性和包容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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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道德主体是如何“转出”知性主体的,牟宗三在此没有详细论述,但他后来哲学体系的建立,包括现象与物自身的超越区分、两层存有论以及“良知自我坎陷”等论述都是从哲学的层面回答和解决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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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写作《道德的理想主义》的同时,牟宗三也撰写了《历史哲学》。关于此书的写作目的,牟宗三的弟子蔡仁厚教授曾有一个概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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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撰著《历史哲学》一书,以疏通中国文化为主。贯通民族生命、文化生命,以开出华族更生的途径,这是先生写此书的主要动机。将历史看做一个民族之实践过程,以通观时代精神之发展,进而表白精神本身表现之途径;并指出精神实体表现之各种形态,于此而疏导出中国文化所以不出现科学民主之故,以及如何顺华族文化而转出科学与民主,这是先生撰著此书的基本用心。(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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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看出,《历史哲学》和《道德理想主义》的写作动机基本是一致的,就是贯通民族生命和文化生命,并由中华文化转而开出民主与科学。牟宗三有一段话,是从哲学层面来表达这个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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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哲学系统之完成,须将人性全部领域内各种“先验原理”予以系统的陈述。自纯哲学言,人性中,心之活动,首先表现为“理解形态”。依此,乃有理解之先验原理之显露。在此,逻辑、数学俱依先验主义,而有超越之安立。而科学知识亦得以说明。其次,则表现为“实践形态”。依此,乃有实践之先验原理之显露。在此,“内在道德性”之骨干一立,则道德形上学,美的欣趣,乃至综合形态之宗教意识,俱得其真实无妄,圆满无缺之证成。在理解形态中,吾人建立“知性主体”(即思想主体)。在实践形态中,吾人建立“道德主体”。此两主体乃一心之二形,而由道德形上心如何转而为“认识的心”(知性主体),则是心自身内在贯通之枢纽。(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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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历史哲学》和《道德的理想主义》几乎写作于同一时期,在这一段时期内,作者的思想应该是基本一致的,或者说,对同一个问题的看法没有太大的差别。就人的主体性而言,牟宗三依然是将人的主体划分为“知性主体”和“道德主体”。知性主体是关于科学之所以成立之根据,是逻辑、数学所以可能之根源。与知性主体相对的,是知识论范畴。而道德主体则是道德、伦理、宗教所以可能之根据,在牟宗三看来,道德也是通向形上学的关键,所以他的形上学的体系称为道德的形上学。在这里,牟宗三指出了知性主体是属于理解形态、而道德主体属于实践形态,这句话潜藏的意思就是说,我们只有在实践的意义上才能理解道德。牟宗三又明确地指出“此两主体乃一心之二形”,就是说这两种主体是心的两种不同的形态,这个一心之二形的提法就是牟宗三后来两层存有论的雏形,后来他一直借用佛家“一心开二门”的提法来概括自己的两层存有论。一心有两种形态似乎并不难理解,但牟宗三似乎一直有一个想法,就是从道德的形上心“转出”认识的心,他在《现象与物自身》中关于“良知自我坎陷”理论就是详细论述如何由道德的心“转出”认识的心,这个问题比较复杂,也一直受到学术界的讨论、甚至质疑,我们会在后面展开论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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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历史哲学》中,牟宗三先生对汉代以前的哲学做了历史的审视,他指出,在孔孟荀时代就确立了道德主体和知性主体。孔子和孟子表现了“道德主体”,而荀子则代表了“知性主体”。在这部书中,牟宗三先生对孔子的评价是“通体是文化生命,满腔是文化理想,表现而为通体是德慧”。(8)孔子发明、创造“仁”的学说,在牟宗三看来,心之创造就是仁体之创造,而孔子所讲的仁体就是宇宙之仁体。仁的具体表现在于通,而对于具有具体形骸的人来说,则是有隔的,“仁心”具有超越性和普遍性,能突破此间隔,而与天地万物为一体,通家国天下而为一。所以牟宗三说“故其恻怛之仁,非个人之私爱,乃宇宙之悲怀”。(9)这个具有普遍性的“仁”实际上也就是道德主体,但牟宗三又认为,将这道德主体展现得更为彻底和通透的是孟子。为什么孟子将道德主体完全展现出来?牟宗三引用了程子的话:“仲尼,元气也。颜子,春生也。孟子并秋杀。尽见仲尼无所不包。……仲尼,天地也。颜子,和风庆云也。孟子,泰山岩岩之气象也。观其言,皆可以见之矣。仲尼无迹,颜子微有迹,孟子其迹著。”(10)牟宗三引用程子的话是说,孔子讲的“仁”虽然完满、圆融,无所不包,但正因为其完满、圆融如天地、元气,所以不着痕迹,也就是说道德的主体性的呈现不是那么明显,到了孟子才把这种主体性完全展露出来。孟子直接点出性善,即是直接把握住“内在道德性”,这就是一个绝对的主体,此主体就是道德的主体,只有这个道德的主体确立,才有“道德的主体自由”可言。如果只有孔子的天地浑圆气象,而没有孟子的破裂以显“主体”,那么精神表现的理路则不具备。所以牟宗三认为自孟子始,才有绝对主体性,才有道德的主体自由,这是孟子立下的一个范型,也是孟子有功于圣门处。虽然孔子和孟子都强调道德主体,但牟宗三认为,孔孟所讲的“道德主体”又是“仁智合一”的,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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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步破裂是仁且智的道德主体之树立,是精神主体之向上升,由此而建体立极,当下即通于绝对,证实“绝对实在”亦为精神的,因而亦可以说即是证实一绝对精神。然而上升,不能不下降。仁且智的精神主体不只要上升而为道德的,其由破裂而显之“自然”不只是为道德主体所要克服而转化之自然,而且亦要成为理解所对之自然,而仁且智的精神主体亦须从其上升而为道德的主体,下降凝聚而为一“知性主体”,即思想主体。此步破裂是“精神转为理解”之本质,其成果为科学。精神之“智性”不能永远吞没隶属于道德意志中而不彰著,亦不能永远浑化于仁心中而为直觉的。……同时,仁且智的“道德的精神主体”亦不能永远是个人的,道德的。若智如此,则破裂所显之精神主体即不能通出去。不能通出去,精神即停滞于孤明而非精神,而为不明。所以他必须披露于个人以外之社会及天地万物而充实其自己,彰著其自己。即,必须要客观化其自己,且绝对化其自己。(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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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话对道德主体和知性主体又有了一个更详细的解释,他把主体又称为“精神主体”,精神主体又是“仁智合一”的,精神主体上升成为道德主体,道德主体不仅仅限于个人,而是要通向绝对、通向实在,实际上在牟宗三看来也就是通向形上学,这也就是他所讲的“道德的形上学”。精神主体还可以下降成为知性主体,牟宗三在这里明确地说知性不能吞没隶属于道德,也就是说知性和道德是属于两个范畴,不能用道德来覆盖知性、代替知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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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如果仔细研读这一段话的话,会发现牟宗三用词不是特别严谨,或者说不是太清楚,容易让人产生误解。因为照他文脉的意思,似乎是先有一精神主体,精神主体破裂,上升为道德主体,下降为知性主体,(当然这里的先和后,以及破裂都是逻辑意义上的,而非现实意义上)因而可以说精神主体是“仁智合一”的,这应该没有问题。但牟宗三同时又说“仁且智的‘道德的精神主体’”,这就容易让人费解了,既然精神主体上升才成道德主体,下降又为知性主体,那么说二者似乎并不能等同,但在这里又说“道德的精神主体”究竟是道德主体呢,还是精神主体呢,很难确定。如果从“仁智合一”的角度讲,只能是精神主体,但牟宗三又讲由精神主体进入形上学领域,这就有问题了,因为精神主体不仅包含德性,还包含知性,知性属于知识论的范畴,能否进入形上学领域,值得考虑。而且牟宗三的形上学称为“道德的形上学”,实际上更否定了知性进入其形上学的可能。牟宗三的意思我们可以理解,但是他一方面区分开了精神主体和道德主体,另一方面又把两个词混同来用,似乎不是很恰当,值得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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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中国没有发展出西方意义上的科学,但牟宗三认为中国并非没有知性传统,如果说孔子和孟子开出了中国的道德主体,那么荀子则开出了中国的知性主体。在牟宗三看来,荀子的文化生命、文化理想“通体是礼义”,孔子和孟子俱由内转,由仁义出,而荀子则外转,由礼法入。荀子通过反省、自觉而提炼出一个“思想主体”,这个思想主体就是认识的心,纯智的心,与此心所面对的“天”与“性”为自然的,与人所对待的,这与孟子所讲的“尽心知性知天”有着显著的区别。对于荀子彰显、强调“智”的方面,牟宗三提出了一点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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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子一往是知性用事。他将“仁智全体”中之“智”彰显出,智涵盖一切,照射一切。然而他忘掉智的本源,因此遂成为“理解”之平面的,外在的。宋明儒尊孟而抑荀,不为无因。而不识其所表现之形态之价值而予以融摄与开发,亦是大不幸。须知:道德主体,思想主体,以及绝对实体,俱是精神之表现,无一可缺。(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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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学者往往把牟宗三的哲学称为陆王心学的现代翻版,虽然这种说法有些简单,但也道出了牟宗三哲学与陆王心学的内在关联,而陆王之学又直接来自孟子,所以在精神气质上牟宗三哲学更接近孟子当没有问题,从牟宗三上一段对荀子的批评也可以印证这一点。虽然牟宗三也肯定了荀子开出了知性主体,但又强调仅仅有知性主体还是不够的,因为“智”是由仁智合一的精神主体而来的,精神主体上升而为道德主体,由道德主体进入形上领域;精神主体下降而为知性主体,知性主体与客观、外在相对立,所建立的是知识论。对于牟宗三先生这样的哲学家来说,仅仅建立知识论显然是不够的,他认为哲学有着超越性的需求,要“建体立极”,也就是要建立形上学,所以他认为荀子之强调“智”的一方面就是“平面的、外在的”,这里“平面”所潜藏的意思也就是缺乏形而上的建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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牟宗三对于荀子的批评是从自己的哲学立场出发的,他的这种批评也有值得我们商榷的空间。因为他在道德主体、知性主体之前设定了一个精神主体,精神主体上升为道德主体,下降为知性主体,这种理解和设定在孔孟荀那里能否成立似乎是一个问题,虽然孔子的学生也称孔子“仁且智,圣也”,虽然孟子的“四心说”里也有是非之心,但是否可以如牟宗三所愿,由此发展出知识论和科学,我们不能不怀有疑问,因为孔孟总体的致思方式和他们对于天人关系的理解决定了他们不可能像荀子那样以一种“对待”的方式去理解“天人”、“物我”,或者说,沿着孔孟的思路,所谓的“仁智合一”的主体中“智”的一面不可能彰显出来,宋明理学的发展就证明了这个问题。而荀子正是因为没有预设一个精神主体,所以才可能以一种“外在的”、“对待的”观点来看天人关系,这是荀子哲学的特色,也是知识论赖以建立的前提。牟宗三对荀子的批评基本上是站在孟学和陆王学的立场上进行的,理解了这一点,我们会对牟宗三对于荀子的评价有更全面客观的认识。当然牟宗三和孟子、陆王的一个差别是他毕竟受到了时代的冲击和现代学术的训练,看到了“知性主体”建立的必要,所以他也充分肯定了荀子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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