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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利玛窦、金尼阁:《利玛窦中国札记》,何高济等译,北京:中华书局,1983年,第58—59页。他紧接着还写道:“这一论断似乎与我们的一些作者就这个帝国的最初创立所作的论断有某些关系,他们断言中国人不仅征服了邻国,而且把势力扩张到印度。我仔细研究了中国长达四千多年的历史,我不得不承认我从未见到有这类征服的记载,也没有听说过他们扩张国界。……标志着与西方一大差别而值得注意的另一重大事实是,他们全国都是由知识阶层,即一般叫做哲学家(儒士)的人来治理的。……因此,结果是凡希望成为有教养的人都不赞成战争,他们宁愿做最低等的哲学家,也不愿做最高的武官。……更加令外国人惊异的是,在事关对皇上和国家忠诚时,这些哲学家一听到召唤,其品格崇高与不顾危险和视死如归,甚至要超过那些负有保卫祖国专职的人。”(第59—6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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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即便是似乎纯精神的普遍主义,比如纯科学的、宗教的普遍主义,其根底处还是力量和功利。这一点早已被培根、尼采和另一些西方思想家指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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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孟子·滕文公上》:“方里而井,井九百亩,其中为公田,八家皆私百亩,同养公田。公事毕,然后敢治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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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中国佛教思想资料选编》,石峻、楼宇烈等编,第一卷,北京:中华书局,1981年,第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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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中国佛教思想资料选编》,石峻、楼宇烈等编,第一卷,北京:中华书局,1981年,第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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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封建主义专制”的说法是个矛盾语,因为“封建主义”或周朝那样的分封制恰恰不是“专制”的。完全按法家搞的秦朝才可以说是专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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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关于儒家在当代和未来的生存之道,参见本书第二、八、九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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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王夫之《鹧鸪天注》(见《船山鼓棹初集》):“六经责我开生面,七尺从天乞活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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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见天地心:儒家再临的蕴意与道路 第四章 热思的特点与实现——哲学如何与人生共鸣[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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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好!今天讲座的题目大家看到了,叫“哲学如何与人生共鸣”实际上,我今天主要还是要讲哲学本身是什么样子的,尤其是如何来搞哲学;我试图揭示一种与流行的哲学思维不同的哲学观和方法论,也就是一种哲理上的热思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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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 哲学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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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讲一讲哲学王的辉煌与衰落。什么是哲学?刚来读哲学系的同学都想知道。一般认为,哲学是对终极问题的思考。西方哲学史上最伟大的哲学家柏拉图认为,既然哲学是对终极问题的思考,它就不同于科学、宗教、文学。哲学要比科学想得深,科学解决的是具体问题。哲学有思考,这一点又不同于宗教,宗教当然涉及终极问题,但是它对终极问题的处理有时候缺乏深入思考,而以信仰为前提。所以柏拉图主张,只有哲学家当了政治领袖,也就是所谓的“哲学王”,这个世界才能变得更美好,因为他会用最深刻的思想来重新塑造人生。这么看的话,哲学是一个民族、一个国家的精神之王。实际上这种看法不只在西方有,在中国古代一样有,比如,儒家的《春秋》公羊派认为,孔子临终前作《春秋》,由此做了“新王”。这个新王不限于一朝一代,而是能给整个华夏民族带来光明希望的智慧之王、神圣之王。所以中国古代两千年中,主流的知识分子、甚至是普通老百姓都有一种感觉,就是“天不生仲尼,万古如长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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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所谓的哲学王到现代就消隐了。王气之所以黯然,在西方,是因为哲学王生的儿子孙子们——主要是科学——不孝,他们一旦掌权,就把哲学王挤到一边去了。在中国,是由于西方的侵略和广义的新文化运动,砍尽了传统的原始森林,摧毁了孔子和古代哲理的王气。于是理想国中的哲学王失了权势,变成了悲怆的李尔王。到如今,王变成了“网”,比如成了互联网上的谈资。所以这王消亡了、入网了、被忘了。真的哲学就像一个幽灵,徘徊在边缘上。过去的哲学王曾经极其高贵,极其气派。有一位西方哲学史家说过,历史从来没有按照哲学家所设计和预言的那样发生过,但是,如果没有哲学家的预言和设计,那么什么重大的事情也不会发生了。我觉得他说的很对。西方哲学孕育了西方科学。伟大的希腊哲学家毕达哥拉斯是第一个自称是哲学家的人,他认为数是万物的本源。而西方传统哲学家中的最伟大者柏拉图认为,理念而不是现象才是最真实的东西。西方乃至现今的人类历史实际上就是被理念或者被数学化的理念所引领的,而且是越来越深入地走进了两千多年前这两位哲学家投下的阴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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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哲学这边,儒家思想在两千年中塑造了中国政治和精神生活的主流。希腊哲学通过基督教神学影响了西方的中世纪,在文艺复兴中再次直接出现,影响和参与塑造了西方人对于现代性的思索,比如什么是现代国家、现代文明,什么是合乎理性的知识、生活和信仰的方式。西方有些近代哲学家为了论证政权的合理性,想出了契约论,造就了西方近现代的民主历程。法国大革命、美国的宪法,都深受卢梭、洛克这些哲学思想家的影响,在他们头脑里想到的、笔下写出的,居然就变成了历史事件。黑格尔的思想,用马克思的话来说,是用头来走路的辩证法,从这里生出了马克思主义,影响了二十世纪人类发展的进程。这些是哲学与人生共鸣的效应。但是这种效应的取得方式是很不同的。有时候恰恰是通过否认哲学与人生应该产生共鸣,来达到更大的历史效应。当然也有反过来的。我今天着重阐释后一种倾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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乙. 冷思与热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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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要讲的第二个问题是,哲学在它的最核心处是不是应该与人生产生共鸣?对这个问题不同的回答,导致对哲学思考的基本方式有完全不同的理解。传统的西方哲学主流认为不应该产生共鸣。大家都知道毕达哥拉斯,他既是西方最伟大的数学家,在我看来也是西方最伟大的少数哲学家之一。他认为哲学家应该是人生这场奥林匹克赛事的旁观者,而且是绝对的旁观者,既不是运动员也不是任何意义上的参与者,因为只有在这种静观之中才能观察社会的变化,领悟人生的本性,找到世界的真理所在。所以西方传统哲学的理想是绝对平滑的静止,让动态的现象都沉静下来,然后过滤出它们的本性。哲学家最好连身体也没有,因为一旦有身体就会有血脉、情感,这都会影响他理性的纯粹。最好只有一双眼睛,观看世界,而且最好只有一只眼睛,像猫头鹰的那种大眼睛,绝对不会发生偏差。所以毕达哥拉斯之后两千多年,黑格尔还是讲:哲学是智慧女神的猫头鹰,只在黄昏到来时才起飞;也就是说,要等白天的事情发生过去以后,我们才能反思这些事情的真实含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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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千多年中这是绝对主流的哲学方法。甚至现在的学术界,这个思想还很有势力。他们认为,如果你思考的东西本身还在变化的话,你怎么能够理解它呢?哲学的方法最重要的就是所谓观念反思的方法,把发生过的事情作为思想对象来观察、分析和概括,以便看出这些变动现象底部静止不变的所谓本质规律,而不能参与到当场发生之中。被抽象出来的不变者才是事物的真实所在,也就是哲学说的真理所在。就此而言,这样的哲学观就决定了他们认为哲学不应该与人生共鸣,尤其是不应该在最核心处共鸣,那样的话你就会被这些人生现象搞晕了头,而是要通过反思抽象,或者我叫它“冷思”,来进行哲学思考。我今天主要讲这两种思想方法,一种是刚触及的“冷思”,另外一种是“热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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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思是所谓冷静的思考,完全抽身事外的来观察世界。通过冷思,站在本质上更高的观景台上来反观人生和世界的现象,在那里发现本质和规律,然后来规范和改造人生世界。这个方法取得了极大的成功。但是还有另外一种哲学观,主张哲学不应该离开变化的现象,而是要与它们共行,在参与到其中的共构里发现变化中似乎不变的花样、方式、结构,以及其中蕴含的真理,让它们去经受变化大潮的涤荡或鼓荡。哲学只能在不离现象或与之同行共构之中来做。这种哲学观对冷思有一个批评,也就是认为冷思抓住的已经不是现象本身,你通过反思实际上已经改变了现象——你把它定住了。原本的愤怒现象、爱恋现象,通过你的反思,抓住的还是真实的愤怒和爱恋吗?可以让科学家来定义什么是愤怒,血压是多少,心跳是多少,脑图什么样,可是真实的愤怒已经消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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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看来,搞哲学只能冒着被愤怒、爱情搞昏头的危险,你不能完全摆脱它。禅宗创始人惠能讲的“于相而离相,于念而无念”,就是这个意思。佛教认为整个世界性空,既然是空,似乎就要离开现象来理解本性,不能被它拴住。但大乘般若学,特别是中观和禅宗认为空不是离开现象的“顽空”,而只是“无自性”,也就是“不将现象自主化、固定化、对象化”,而只在现象本身的涌流脉络和动态关系中来理解它们,而这就意味着要把自己也摆进去。所以惠能主张,要在体验相(外现象)和念(内现象)之时离相、无念,这“离相”和“无念”实际上就是“离开对于‘相’或‘念’的自性化把握”的意思,由此才能即时地进入这相本身。这跟印度小乘佛学就有些区别。你除了进入愤怒之中,进入爱情之中,还能靠什么来理解怒和爱?比如来了一个外星人,他从来没有经历过愤怒,从来没有经历过人类这种傻头傻脑的爱情,你跟他解释什么是愤怒,你用定义,或者用各种科学数据的描述,他能明白吗?比如牙疼,可能有的同学牙特别好,从来没有出过问题,那你能理解什么是牙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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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对于冷思,这种不离当场和纯现象,又不将现象对象化的哲学思考,我叫它“热思”。现象本身是热的,正在发生,不能让它冷却以后再来理解其中的本性。这就是现象学思想的灵魂。当然在现象学的运动中,一开始对这一点还是有争论的。热思的意思是说,在人生和世界正充满了发生热力的进行时态中,同步共鸣地来理解、调整、表现它。这是我今天讲的哲学与人生共鸣的最深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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丙. 热思可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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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讲第三个问题,这种共鸣可不可能?说得好听,其实这种共鸣何其难也!人在愤怒时、热恋时,谁不会昏头傻脑?(笑声)。你在喝得酩酊大醉的时候还能思考吗?李白说“唯有饮者留其名”,可饮者留的名不是思想者的名。反过来看,如果你不失魂落魄地愤怒或者去痴爱,爱得死去活来,那能叫真爱吗?你一边爱一边思考,这对我有没有好处,对他又会怎么样,那叫爱吗?好像是一件两难的事情。不完全投入,不真;完全投入,就没有思想了。所谓“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你不脱离活生生的现象怎么思考?这恰恰是最要命的地方。西方很多哲学家到了这个地方全部被卡住,包括现象学开创者胡塞尔也为之犯愁。他想尽量不被卡住,但是他说我们只能用反思,于是被其他学派的人抓住要害,说你在反思中怎么还能思考和表达原本的激流现象?后起的现象学家就要突破这个瓶颈,所以这个问题的要害就在于你正在体验原初现象的时候还能不能思?会不会是这种情况,你的热思之热,将思蒸发尽了,思想完全被现象的动荡所搅晕;或者勉强去思,实际上是在刻舟求剑?西方的传统哲学家,还有今天许多哲学工作者,相信情况就是这样。但我确信有这种热思,我个人的哲学追求,恰恰是从这个地方开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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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来看看这是不是一条死胡同——热就没有思,思就不能热?这其中是否还有旁通奇道?其实我们的平常生活中,到处都有热思呀!大部分的人类行为,都是在一边做着一边理解中进行的:做着造就理解,理解参与并改变这做着。比如想想你今天怎么起床,怎么吃饭,怎么上课?当然这些行为中有一些孤岛,那是你通过反思设定的,目的很明确,但是绝大部分行为,如惠能所讲,行住坐卧,皆有禅意,就在你不经意的行做之间,你理解了只能在那时理解的东西,它们与你经过反思的逻辑思考权衡很不一样。你骑车过程中是不是一边骑一边思呢,比如你将要撞上一个人,你还没有反思就躲过去了。里面没有思吗?有思,并且是热的。你理解骑车是靠事后的思考,还是靠在骑之中知道了什么是骑车?我小时候学骑车,刚开始摔得稀里哗啦,觉得骑车神秘极了,怎么只靠两只轮子就能直立起来而不倒呢?好像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但是我又明明看到别人在骑。终于有一天骑起来了,那种感觉真的很奇妙。毕竟是从那一刻起,我理解了骑车。家姐一直不会骑车,她对于骑车的认知只是观察,哦,那是骑车。有冷观、热观,这个味道要体会得深而又深,你才知道其中的区别。黑格尔辩证法所观察的号称是变化之中的现象,但是不是从根底处热起来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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