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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 孔子说:“人弘扬真理,不是真理弘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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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朱注》:人外无道,道外无人。然人心有觉,而道体无为;故人能大其道,道不能大其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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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释》《论语述要》:夫子之时,老氏之流曰人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曰道无为而无不为,是道能弘人之说也。彼以礼义出于人为而不足贵,而欲不藉人力,一任道之自然,究必人事日就退化,是夫子非道弘人之说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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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 这又是后世理学家(如王阳明)、今日新儒学(如牟宗三)的一个大题目。无非是讲中国的“道体”、“本体”均与人的“心”、“性”相联,而非另有一物。“本体”即在人的“心”、“性”中,所以“道”靠人(当然是“道心”)去光大,而人不可依赖任何外物即使是“道”来光大自己。这从形上角度说明了儒学“自力更生”、“自强不息”的非人格神的人文精神。如前所说,我以为中国包括“儒”、“道”,由于均源出于“巫”,“天道”都由“人道”提升建立而成,由“伦常日用之道”上升为“于穆天命”的“道”。这“提升”当然是一种“假设”和“约定”。但又不能说它是“假设”、“约定”,相反,为了它的神圣和尊严,必须说它是“先验”、“先天”,不需推理而由良知、顿悟去体验去认识,但它又毕竟不是人格神。因之,我以为最值得重视的是,这种“假设”和“约定”使这本体和人生具有十分浓重的悲剧性质。人生一无所本,被偶然扔掷在此世间,无所凭依,无所依归(因为没有人格神),只能自己去建立依归、凭据和根本,比起有一个外在的上帝,这岂不更悲苦、更凄怆、更艰难、更困苦?充满人文精神的中国乐感文化,其实有这样一种深层的悲剧基础, 而并不是“忧乐圆融”的“喜陶陶”。但这要点一直没有被充分阐释,这个悲剧性的方面经常被引向敬畏的“天命”的准人格神方向,或引向所谓“忧患意识”的政治社会方向。只有在《古诗十九首》之类所谓“一字千金”的人生咏叹中,才略约展示出这种深深的人生无所凭依的本体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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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家对待这悲剧,是强打精神,强颜欢笑,“知其不可而为之”,故意赋予宇宙、人生以积极意义,并以情感方式出之。我已多次说过,一切“乾,元亨利贞”、“天行健”、“天地之大德曰生”、“生生之谓易”等等都不是理知所能证实或论证的,它只是人有意赋予宇宙以暖调情感来作为“本体”的依凭而已,即所谓“有情宇宙观”是也 (见拙作《哲学探寻录》)。道家对待这悲剧,则是冷静观察,并予概括,指示出人应如何有效地处理自己的一生,和如何有效地应对万事万物。“道可道,非常道”、“上下相倾,有无相成”等等,便是这种讲变迁讲行动的无情辩证法(亦见《哲学探寻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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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道两家都从“人道”到“天道”,由功能建实体,以人事见天意,认审美为指归,一以情,一以智,都是实用理性和乐感文化的呈现。所以,审美在这里就不是“静观”(如希腊)或情欲(如近代的酒神精神)。审美因为由全身心所发动并作用于整个心灵,便可以转化为实现人的各种潜能、品质、性格的积淀物,从而使个体成为创造的主体。我所谓“以美启真”(见拙作《主体性论纲》),所谓“审美乃天地境界”(见拙著《华夏美学》)等等,均在发掘这种个体创造性。因为它的特征正在于不同于一般的理知认识和一般的道德律令,而成为充分实现个体主体性、独特性的真正途径。这也就是“人能弘道,非道弘人”的孔门儒学区别于许多其他哲学、宗教的关键处。由此可知,审美的意义就在此情感塑造陶冶中,使人尽量实现其个体性、独特性、主体性,而成为历史 (“道”)的主角。鲁迅说,世上本无路,路是人走出来的(大意),亦“人能弘道”的传承。这“人”既是历史的群体,也是实在的个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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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30 子曰:“过而不改,是谓过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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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 孔子说:“有了错误不改正,这就真是错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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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集释》《韩诗外传》引孔子曰:过而改之,是不过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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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 前面说过,这也是实用理性的一条生活真理,犯了错误又不改正,便危险。改了,就没有错误了。它显示儒学宽容精神。不然,吃一堑,不长一智;或算老账,结怨仇,冤冤相报;对人对己,有何好处?大到政治,小如生活,何莫不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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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31 子曰:“吾尝终日不食,终夜不寝,以思,无益,不如学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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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 孔子说:“我曾经整天不吃饭,整夜不睡觉,用来思考,结果并没好处,不如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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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朱注》:此为思而不学者言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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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 同“思而不学则殆”。既然“学”常指行为、实践,不脱离实践去空想,固然有好的方面,缺点则是使中国纯粹思辨太不发达,以致无真正哲学可言,亦一大损失。今天如何保持此传统优长而反省和匡正其缺失,需仔细探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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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32 子曰:“君子谋道不谋食。耕也,馁在其中矣;学也,禄在其中矣。君子忧道不忧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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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 孔子说:“君子考虑事业而不考虑吃饭。去耕田,也常挨饿;去学习,倒可以得到薪资。君子担忧事业,不担忧贫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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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正义》:春秋时,士之为学者,多不得禄,故趋于异业。而习耕者众,观于樊迟以学稼、学圃为请,而长沮、桀溺、荷蓧丈人之类,虽隐于耕,而皆不免谋食之意。则知当时学者以谋食为亟,而谋道之心或不专矣。夫子示人以君子当谋之道,学当得禄之理,而耕或不免馁,学则可以得禄,所以也诱掖人于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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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 讲的是当时事实,而为当日农家和今天标榜“劳动人民”的人所痛斥。“道”也可译作“德行”、“道德”、“真理”等等,但宋明理学家大讲道德生命之宏论,却掩盖了吃饭谋生的重要,也的确是一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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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33 子曰:“知及之,仁不能守之;虽得之,必失之。知及之,仁能守之。不庄以莅之,则民不敬。知及之,仁能守之,庄以莅之,动之不以礼,未善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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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 孔子说:“凭聪明料到了,没有仁心来保持,虽然得到了,也一定会失掉。聪明料到了,也有仁心去保持,但不用严肃态度来对待,那老百姓就不会尊敬。能聪明地料到,有仁心能保持,能严肃地对待,如果行动不符合礼制,也还是不够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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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朱注》:夫人历言之,使之德愈全则责愈备,不可以为小节而忽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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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 这里的问题是:到底“仁”是否“全德”或最高的“德”?在《论语》中,“仁”比礼、义、智、信等要突出得多,地位也高得多。但在这里,却表明“仁”虽最重,却并不能代替其他各项。这似乎又一次表明“仁”的基本含义主要涉及的是内心情感,并不能也无须包括其他一切。“得到”、“守住”什么?一般解作“官位”、“职守”。本译随字面未予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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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次,此章使人联想及《周易·系辞》的有名句段:“天地之大德曰生,圣人之大宝曰位,何以守位曰仁,何以聚人曰财,理财正辞禁民为非曰义。”马王堆帛书作“天地之大思曰生,圣人之大费曰竝(位),何以守立(位)曰人,何以聚人曰材。理材正辞爱民安行曰义”。“仁”早有注疏作“人”者,于兹益证。宋明理学以来喜谈“天地之大德(或大恩?)曰生”,而少及其他。从帛书看,“义”似先于“仁”。“仁”由孔子始突出为“全德”或首德。《论语》讲“仁”百次,但究竟什么是“仁”,如何才“仁”,仍无定解。之所以如此,根源仍在此种人性情感乃从原巫术礼仪中高级心理模态理性化而来,它包容广宽而含混,非概念认识所可确定,因之而具超越一切的“全德”神秘感。但其核心乃温暖世情及人格操守, 似无可疑,而此亦来源于巫术心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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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34 子曰:“君子不可小知而可大受也,小人不可大受而可小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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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 孔子说:“君子没有小聪明,却可以承担大任务。小人不能承担大任务,却可以有小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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