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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107137 【译】  季氏准备进攻颛臾,冉有、子路来见孔子说:“季氏将对颛臾用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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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107139 孔子说:“冉有,这难道不是你的过错吗?这个颛臾,上代的国君让他做过东蒙地区的主人,而且就在鲁国境内,是国家的重要臣属。为什么要去攻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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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107141 冉有说:“主人要这么干,我们两个人都不主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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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107143 孔子说:“周任有句话说:‘尽力而为,以求秩序;如不能够,就该辞职。’遇到危难而不坚持,将要倾倒而不扶持,那还要用你们助手干吗?而且你的话就是不对,老虎、野牛跑出了笼子,龟甲、玉石毁坏在匣中,是谁的过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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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107145 冉有说:“今天颛臾力量已经不小而又接近费城。现在不去占取,以后一定会给子孙留下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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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107147 孔子说:“冉有,君子厌恶不说想要而找借口。我听说过,一个国,一个家,不怕稀少就怕不平均,不怕贫穷就怕不安定。因为平均就不会有贫穷,和谐就不怕稀少,安定就不会倾倒。这样的话,如果远方的人还不服,就搞好礼乐制度吸引他们。他们来了,就安顿他们。现在子路和冉有帮助季氏,远方的人不服从,不能吸引他们来;国家快要崩溃,不能够守住,却计划在国家内用兵。我恐怕季氏该发愁的,不在颛臾,而在自己家门之内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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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107149 【注】  《朱注》:萧墙,屏也。言不均不和,内变将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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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107151 《集释》《集解》:固,谓城郭完坚,兵甲利也。费,季氏邑。……萧墙,谓屏也。萧之言肃也。君臣相见之礼,至屏而加肃敬焉,是以谓之萧墙……后季氏家臣阳虎果囚季桓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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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107153 【记】  这是《论语》中非常有名、字数最长的篇章之一。“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已成流行语,这在远古氏族社会以致农业社会或不无道理,但从后世儒生的“复井田”主张到新时代的“一大二公”的实践,各种从分配着眼的农业社会主义和平均主义均假此语以行,造成的却只是灾难。其实这里的“均”并非平均,而应作“分”解。康有为《论语注》:“均,各得其分。”即按不同等级、身份而有不同的分配。“不患”两句或应作“不患贫而患不均,不患寡而患不安”,但错简流传已久,不必再更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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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107155 16.2 孔子 曰:“天下有道,则礼乐征伐自天子出;天下无道,则礼乐征伐自诸侯出。自诸侯出,盖十世希不失矣;自大夫出,五世希不失矣;陪臣执国命,三世希不失矣。天下有道,则政不在大夫。天下有道,则庶人不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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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107157 【译】  孔子说:“天下太平,制定礼乐,决定战争,由天子做主。天下不太平,制定礼乐,决定战争,由各诸侯做主。由诸侯做主,十代就不行了。由家族做主,五代就不行了。由家族的臣下把持政治,则只能传三代。天下太平,政治权力就不会在家族首领手里。天下太平,老百姓也不会议论纷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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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107159 【注】  《朱注》:上无失政则下无私议,非钳其口使不敢言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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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107161 《康注》:洪范称“谋及庶人”,“庶人从,谓之大同”。……若今本“庶人不议”,则专制防民口之厉王为有道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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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107163 《杨注》:孔子这一段话可能是从考察历史,尤其是当日时事所得出的结论。“自天子出”,孔子认为尧、舜、禹、汤以及西周都如此的;“天下无道”则自齐桓公以后,周天子已无发号施令的力量了。齐自桓公称霸,历孝公、昭公、懿公、惠公、顷公、灵公、庄公、景公、悼公、简公十公,至简公而为陈恒所杀,孔子亲身见之;晋自文公称霸,历襄公、灵公、成公、景公、厉公、平公、昭公、顷公共九公,六卿专权,也是孔子所亲见的。所以说“十世希不失”。鲁自季友专政,历文子、武子、平子、桓子而为阳虎所执,更是孔子所亲见的。所以说“五世希不失”。至于鲁季氏家臣南蒯、公山弗扰、阳虎之流都当身而败,不曾到过三世。当时各国家臣有专政的,孔子言“三世希不失”,盖宽言之。这也是历史演变的必然,愈近变动时代,权力再分配的斗争,一定愈加激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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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107165 【记】  当时的天子大约相当于部族联盟的首领,诸侯大约相当于部落或部族,大夫相当于氏族或家族。为什么是十代、五代等等?杨注或可参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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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107167 康有为的注硬删去两“不”字,他说,“今本有不字,衍”,“衍文之误也,或后人妄增”。于是原文变为“天下有道,则政在大夫”,“天下有道,则庶人议”。他解说道:“政在大夫,盖君主立宪。有道,谓升平也。君主不负责任,故大夫任其政。”“大同,天下为公,则政由国民公议。盖太平制,有道之至也。此章明三世之义,与《春秋》合。惟时各有宜,不能误用,误则生害;当其宜,皆为有道也。”这真可说是“企图从中国中世纪挣扎出来的康有为,却强迫传统圣人来宣传资产阶级改良主义”了 (拙作《中国近代思想史论·康有为思想研究》)。董仲舒尊孔子,讲《春秋》,倡天人感应之说;朱熹讲孔子,编《四书》,立天理人欲之论;康有为讲孔子,主改制,证进化改良之理。这就是中国的解释学, 它向来发达,“六经注我”即此传统,并多具政治意义,而又与天人(宇宙论)、古今(历史观)有关联。康解当然以现代西方民主为张本。故张之洞、陈宝箴祖孙三代均责康乃假孔子之名,倡“改制”谬说以“用夷变夏”。其实所谓“用夷变夏”者,即以西方之现代化来变中国也,此变非仅技器工艺,而更涉乎思想观念、政教体制,所谓“西体中用”是也。康有为确为此变祸首。但今人艳称陈寅恪的“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亦且来自近代西方,而并非本土旧说。有如严复所云“夫自由一言,真中国历古圣贤之所深畏,而从未尝立以为教者也”(《论世变之亟》)。可见自由云云与陈之“中体西用”家学并不相侔,反不及康之“西体中用”(康之《大同书》以个体自由为“大同世界”之根本基础)高瞻远瞩而眼光远大。至于批评康立一乌托邦又不求实现,徒为乱阶,大可不必,其实有一理想作为远景目标,不但可感发兴起,树立高尚的伦理精神,使人生有所展望和依据,亦可避免庸俗爬行主义之满足实际,迷失方向。乌托邦作为远景乌托似无可责,关键在于不可构造实行蓝图。作蓝图即非乌托。康似未有此病,不同于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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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107169 16.3 孔子 曰:“禄之去公室五世矣,政逮于大夫四世矣,故夫三桓之子孙微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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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107171 【译】  孔子说:“鲁国政治不由国君做主已经五代了,政权属于各家族已经四代了,所以鲁国国君的子孙已衰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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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107173 【注】  《杨注》:五世四世——自鲁君丧失政治权力到孔子说这段话的时候,经历了宣公、成公、襄公、昭公、定公五代;自季氏最初把持鲁国政治到孔子说这段话时,经历了文子、武子、平子、桓子四代,说本毛奇龄《论语稽求篇》……三桓——鲁国的三卿,仲孙(即孟孙)、叔孙、季孙都出于鲁桓公,故称“三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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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107175 【记】  这两章都是孔子在讲历史以测未来,“禄之去公室”,就是说,爵禄(名位、薪水)都不能由国君决定,权力已不断下移,原来的部落氏族体制已瓦解,实权和实力已一层层地转移到了没有贵族背景的新起的人物和家族手里。真是时移世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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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107177 前章曾议及陈寅恪之“自由思想,独立精神”实来自现代西方(陈负笈美欧,浸有岁月),但儒学本身亦有较为宽容的精神,孟子辟杨墨、韩愈排佛教以及朱陆异同、朱陈(亮)争辩等等,议论激烈,却没有某些宗教教派之惨烈纷争、毁灭打击。尽管如此,就一般而言,中国传统之主要情况仍然是一家(儒)做主,统摄人们,名教纲常,不可非议,如谭嗣同之名句“不惟关其口,使不能昌言;并乃锢其心,使不敢涉想”。自由、独立云乎哉?故上章说陈所昌言者,实乃得自西方,用于中国,昌言“中体西用”,实乃“西体中用”。包括陈之史识和史学方法,亦如是。只因陈之人格学养,融会中西,已难言体用之分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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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107179 16.4 孔子 曰:“益者三友,损者三友。友直,友谅,友多闻,益矣。友便辟,友善柔,友便佞,损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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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107181 【译】  孔子说:“有益的朋友有三种,有害的朋友有三种。朋友直爽,朋友信实,朋友见闻广博,这就有益了。朋友虚浮,朋友圆滑,朋友夸夸其谈,这就有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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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107183 【注】  《朱注》:便辟,谓习于威仪而不直;善柔,谓工于媚说而不谅;便佞,谓习于口语而无闻见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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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107185 【记】  交友之道是从对方来说的为人之道。《论语》和孔子多用这种具体而有益的经验概括来教导学生,此即儒学之宗教性道德的教育途径和内容,与今日“现代新儒家”仅以高头讲章来谈儒学之宗教性者,大有差异。拙之所以认为今日所谓“现代新儒学”(亦即“现代宋明理学”)只是宋明理学之回光返照而不足构成(或开出)新时期者,亦以此。以之徒具宋明理学之躯壳(其思辨力度、范围及水平也并未超出宋明多少),而失去其宗教性之实践精神。于是只剩一堆哲学文章,似是玄思妙想,却与实践无关。与陈寅恪、钱穆、余嘉锡等人不宣讲此项哲学,而以身体力行以见传统精神者,谁更体现儒家、孔学,似亦颇值思考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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