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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174280 臣弑其君,子弑其父,非一朝一夕之故。其所由来者渐矣,由辨之不早辨也。《易》曰:“履霜坚冰至”,盖言顺也。(《易·文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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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174282 社会国家的变化,都不是“一朝一夕之故”,都是渐渐变成的。如今要改良社会国家,不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的工夫所能办到的,必须从根本上下手。孔子学说的一切根本,依我看来,都在一部《易经》。我且先讲《易经》的哲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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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174284 《易经》这一部书,古今来多少学者做了几屋子的书,也还讲不明白。我讲《易经》和前人不同。我以为从前一切河图、洛书、谶纬术数、先天太极……种种议论,都是谬说。如今若要懂得《易经》的真意,须先把这些谬说扫除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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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174286 我讲《易》,以为一部《易经》只有三个基本观念:(一)易,(二)象,(三)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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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174288 第一,易 易便是变易的易。天地万物都不是一成不变的,都是时时刻刻在那里变化的。孔子有一天在一条小河上,看那滚滚不绝的河水,不觉叹了一口气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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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174290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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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174292 “逝者”便是“过去种种”。(程子说:“此道体也。天运而不已,日往则月来,寒往则暑来,水流而不息,物生而无穷,皆与道为体,运乎昼夜,未尝已也。”朱子说:“天地之化,往者过来者续,无一息之停。”此两说大旨都不错。)天地万物,都像这滔滔河水,才到了现在,便早又成了过去,这便是“易”字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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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174294 一部《易》讲“易”的状态,以为天地万物的变化,都起于一个动字。何以会有“动”呢?这都因为天地之间,本有两种原力:一种是刚性的,叫做“阳”;一种是柔性的,叫做“阴”。这刚柔两种原力,互相冲突,互相推挤,于是生出种种运动,种种变化。所以说“刚柔相推而生变化”又说“一阴一阳之谓道”。孔子大概受了老子的影响,故他说万物变化完全是自然的,唯物的,不是唯神的(孔子受老子的影响,最明显的证据,如《论语》极推崇“无为而治”。又如“或曰,以德报怨”,亦是老子的学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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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174299 在川观水图。孔子在河边看水,子贡问:“君子为什么见到水就一定要看呢?”孔子回答说:“河水长流不息,好像道的流传一样,所以君子见水必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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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174302 在《易经》里,阳与阴两种原力,用“”两种符号作代表。《易·系辞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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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174304 是故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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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174310 这是代表万物由极简易的变为极繁杂的公式。此处所说“太极”并不是宋儒说的“太极图”。《说文》说:“极,栋也。”极便是屋顶上的横梁,在《易经》上便是一画的“”。“仪,匹也。”两仪便是那一对“”、“”。四象便是“”。由八卦变为六十四卦,便可代表种种的“天下之至赜”和“天下之至动”,却又都从一条小小的横画上生出来。这便是“变化由简而繁”的明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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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174314 《易经》常把乾坤(“”“”)代表“易”、“简”。有了极易极简的,才有极繁赜的。所以说:“乾坤其易之门耶。”又说:“易简而天下之理得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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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174316 万物变化,既然都从极简易的原起渐渐变出来,若能知道那简易的远因,便可以推知后来那些复杂的后果,所以《易·系辞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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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174318 德行恒易以知险,……德行恒简以知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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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174320 因为如此,所以能“彰往而察来”,所以能“温故而知新”。《论语》上子张问十世以后的事可能前知吗?孔子说,不但十世,百世亦可推知。这都因孔子深信万物变化都是由简而繁,成一条前后不断的直线,所以能由前段推知后段,由前因推到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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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174322 这便是《易经》的第一个基本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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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174324 第二,象 《系辞传》说:“易也者象也。”这五个字是一部《易》的关键。这是说一切变迁进化,都只是一个“象”的作用。要知此话怎讲,须先问这象字作何解。《系辞传》说:“象也者,像也。”(像字是后人所改。古无像字。孟京、虞董姚皆作象,可证)《韩非子》说:“人希见生象也,而案其图以想其生。故诸人之所以意想者,皆谓之象。”(《解老》篇)我以为《韩非子》这种说法似乎太牵强了。象字古代大概用“相”字。《说文》:“相,省视也。从目从木。”目视物,得物的形象,故相训省视。从此引申,遂把所省视的“对象”也叫做“相”(如《诗·棫朴》“金玉其相”之相)。后来相人术的相字还是此义。相字既成专门名词,故普通的形相,遂借用同音的“象”字(如僖十五年《左传》:“物生而后有象”)。引申为象效之意。凡象效之事,与所仿效的原本,都叫做“象”。这一个弯可转得深了。本来是“物生而后有象”,象是仿本,物是原本。到了后来把所仿效的原本叫做象,如画工画虎,所用作模型的虎也是“象”(亦称法象),便是把原本叫做“象”了。例如《老子》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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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174326 道之为物,惟恍惟惚。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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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174328 有人根据王弼注,以为原本当是“恍兮惚兮,其中有物”二句在先,“惚兮恍兮,其中有象”二句应在后。这是“物生而后有象”的说法。却不知道老子偏要说“象生而后有物”。他前文曾说“无物之象”可以作证。老子的意思大概以为先有一种“无物之象”,后来从这些法象上渐渐生了万物来。故先说“其中有象”,后说“其中有物”。但这个学说,老子的书里不曾有详细的发挥。孔子接着这个意思,也主张“象生而后有物”。象是原本的模型,物是仿效这个模型而成的。《系辞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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