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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亏有了一个所谓的“黑暗时代”,史诗的发育才能如此充分。试想一下,如果史诗生长在“有册有典”的迈锡尼王国里,来自民间的激情将如何进入那官僚王国的公文?而王权的需要,又将怎样剪裁和塑造希腊人的生机勃勃的诗性?它能容忍史诗将阿喀琉斯作为民族的自由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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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诗未结集于王国,而结集于城邦,是它的幸运。成于僭主之手,使史诗隐隐而有某些僭主的特征。史诗中,王者之王阿伽门农,还够不上专制君主,充其量是个拥有独裁权力的僭主,其形象,多少有些庇西特拉图的影子在里面。而阿喀琉斯对僭主的反抗,则颇有几分像梭伦。据说,梭伦对庇西特拉图的意图早有觉察,他告诫人民不要放权,要与独裁者做斗争,而人民却置若罔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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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这出于雅典人的政治本能。他们宁要僭主也不要救星,宁愿听从僭主欺骗,也不接受贤人良言,因为僭主,并非靠自己的德行,而是靠人民的支持,才能获得政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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梭伦功高,他解决了国家的经济危机,为民主建立了法治,人民对他的报酬唯有授权。然而,他没有接受报酬,反而放弃了权力。人民对他敬而远之,因为他不需要人民的支持。而僭主则与人民做交易:你给我权力,我给你福利。对此,梭伦批评雅典人,集体行动比鹅还幼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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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望的梭伦,弃剑与盾,从此与政治绝缘,悲愤恰如阿喀琉斯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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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年的梭伦埋首于诗文,在独裁制下度其余生。然而,雅典人民没有背叛他,一直遵从着他制定的法典;庇西特拉图虽然独裁,但正如阿波罗神谕所示,他做得并不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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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悲剧时代的雅典人看来,梭伦本来就是诗人,无论是作为自由的歌手,还是作为民主的先知,他在本质上都属于史诗类型。就如同他们为《荷马史诗》结集,他们也用《梭伦法典》治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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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历史的进程中,自我意识已然觉醒的雅典人,已不再用口碑的方式传诵历史。也就是说,他们不再创作史诗,因为他们发现自己就是历史的主体。他们不应该仅仅传诵神和英雄的故事,而应该模仿神和英雄的行为,像神和英雄那样创造自己的历史,这样,他们就从史诗进入了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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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里士多德《诗学》第六章,给悲剧下了定义:“悲剧是对于一个严肃、完整、有一定长度的行动的模仿。”“模仿”二字,抓住了悲剧的本质,从传唱到“模仿”,文明开始飞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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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诗人在模仿,模仿神和英雄理念;其次,演员在模仿,模仿神和英雄行为;最后,观众也来与演员一起温习他们的文明和历史,通过对演员模仿的模仿向神和英雄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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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诗一旦结集,传诵便失落其意义,于是,戏剧的模仿便取而代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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模仿者比传诵者更为积极,他们不仅是历史的传承者,还是历史的演示者和参与者;他们不仅是历史的载体,还是具有能动性的历史主体;他们再现历史,是为了再造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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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场成为民主政治的讲坛,诗人是人民的教师。对现实的关怀,启迪了诗人的命运意识;在波澜壮阔的悲剧情节里,跌宕着现实的问题,诗人是民主的斗士,也是法治的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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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剧之父”埃斯库罗斯是一位伟大的诗人,可他却更加珍惜战士的荣誉。公元前490年,他参加了马拉松战役。十年后,他又参加了萨拉米斯海战和普拉泰亚战役。在与波斯人的战斗中,他负过伤,被人抬下了战场。这一为自由而战的经历,后来产生了一部悲剧——《波斯人》。以此悲剧,他第一次获得了作为诗人的最高荣誉,以至于他生前便为自己留下了这样的墓志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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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典人埃斯库罗斯,是欧福里翁的儿子,他躺在这里,杰拉的麦浪拥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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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拉松平原赞美他,称他是英勇的战士,长头发的波斯人将他牢记在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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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波斯人》中大声疾呼:“前进呀,希腊的男儿啊,快去救你们的祖国,救你们的妻儿,救你们的神殿和祖先!”自由本于天性,民主弥足可珍,雅典人绝不会向专制或暴君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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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悲剧《阿伽门农》里,他模仿神和英雄的口吻,向雅典人宣布:“向恶棍摇尾乞怜,不是阿尔戈斯人的天性。否则,他们宁愿选择死;还不如死了,也强于忍受被暴君统治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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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古典世界 18 从命运到法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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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斯库罗斯六十岁时,雅典上演了他的《被缚的普罗米修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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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中,普罗米修斯为人类盗取天火,天火照亮了人类理性,将昏睡在宙斯权威下的人类唤醒。他蔑视那些看不起人类的神,相信人类在真理和知识方面也会成为神,而宙斯对人类的禁锢,足以证明他害怕人类的理性,害怕人类终将超越神。他预言,将产生一个推翻宙斯的神,这个秘密就握在他的手里。他不怕宙斯,因为他是命运的先知,他称宙斯的追随者为小厮。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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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你就向你的主子致敬、祈祷,永远奉承他吧!我却一点儿也不把宙斯放在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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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打算怎样就怎样,就让他统治短促的时光;因为他在神中为王的日子不会太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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