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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201161 孔子以一己之学修史,乃私学对于官学的僭越;以一介布衣立言,乃个体对于王权的僭越。他向往周公,却不能像周公那样摄王权、行王政;他没从行动上,而是在思想上自命为王,以平民身份代王立言,以学者志业来行王道,使自我王化。所以他说,知我罪我,其唯《春秋》乎!汉儒以圣为王,就是以孔子为王。陆贾一扫自荀子以来儒家的“圣人之不得势者”的自卑情结。他言必称孔子,主张“法圣人”,认定孔子的使命,不是据乱世为王,而是为汉家立法,为万世王的师表——“素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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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201163 因此,孔子虽非现实之王,却是理念之王。所有现实之王都要向他看齐,因为他为现实之王建立了王的标准——王道。所有现实之王都是相对的,鱼龙混杂,良莠不齐,在五行相生相克中轮回;唯有理念之王是绝对的,超越五行相生相克,成为永恒之王,这样的王只能是“素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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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201165 “素王”一词,最早出自《庄子·天道》:“以此处上,帝王天子之德也;以此处下,玄圣素王之道也。”成玄英疏曰:“夫有其道而无其爵者,所谓玄圣素王,自贵者也。”成疏“素王”,如盲人摸象。庄子所谓“素王”,乃无为之圣人。圣与王的关系,是静与动,下与上的关系。庄子贵静而居下,故其结语曰:“朴素而天下莫能与之争美。”以圣人为素王始于庄子,以帝王与素王并论也始于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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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201167 但认为圣人高于帝王,庄子并非第一人,比庄子年长的孟子,早就说过孔子贤于尧舜,用庄子的话来说,就是素王高于帝王。孔子曰:“绘事后素。”子夏引申为“仁先礼后”。以之喻圣与王,则“素”为圣,“绘”为王,乃“内圣外王”;再引申之,则“内圣”为素王,“外王”为帝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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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201169 孔子亦自号“素王”。郑玄《六艺论》云:“孔子既西狩获麟,自号‘素王’,为后世受命之君,制明王之法。”孔子作《春秋》,也被汉儒称作“就是非之说,立素王之法,见素王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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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201171 或曰“春秋,天子之事也”。然而天子式微了,王官之学不修,王者之言不立,“天子之事”,遂变为诸侯之事,王官之学,也变成诸子之学。西周政教,到了春秋时期,有相沿未变,也有发扬光大。周室衰落了,而周道却在复兴,随着周代礼乐文化的下移和普及,“礼不下庶人”解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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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201173 孔子一生,约在春秋中晚期。他之前,王官之学分解,而有春秋诸子。司马迁《史记·仲尼弟子列传》说:“孔子之所严事:于周,则老子;于卫,则蘧伯玉;于齐,晏平仲;于楚,老莱子;于郑,子产;于鲁,孟公绰。数称臧文仲、柳下惠、铜鞮伯华、介山子然,孔子皆后之,不并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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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201175 王官之学,流散于民间,在两百四十多年的时间里,化为百家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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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201177 孔子“其生也晚”,从百家言中脱颖而出,成为一座分水岭。此前,百家出于王官,经他兼收并蓄,而归于儒林;此后,儒林由分化而异化,产生了新百家,诸子殊途同归,归于圣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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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201179 孔子曾自称“吾从周”。“从周”,是一种文化选择,也是理想自白;是总结古史,也是寄托未来;其所“从”者,非周之以往,而为周之所往。所往者何也?乃春秋圣化大趋势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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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201185 回到古典世界 40 从民心到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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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201187 春秋时代的人性论,是从周的“民心”论中发展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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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201189 不是对于神的信仰,而是战争,作了春秋时代人性论的催化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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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201191 “民”在西周时期,还是一个与天命对应的概念。到了春秋时代,价值理性的“民”,转化为工具理性的“民”,成为政治斗争的工具。所以,春秋人将“民”排在了神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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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201193 桓公六年,楚师侵隋,季梁对隋侯说,能不能战,要看能否“忠于民而信于神”。隋侯说,我祭神时,供品特别多,神该信任我吧?季梁说,“民,神之主也”,要先取信于民。虢国有位史嚣,比季梁还过分,居然将神与民对立起来,反对敬神,说什么“国将兴听于民,将亡听于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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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201195 不光民与神,民占了上风;民与君,民也被置于君之上。邾文公卜迁,卜史曰“利于民而不利于君”。邾文公说“利于民”就是利于君,“天生民而树之君”,就是为了“利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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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201197 君要决策,须以民心为风向标。而民心所向又多歧路,君随之而亡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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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201199 子产作丘赋,国人谤之。或曰,民各有心,难以统一。于是,人性被提了出来,人心多变,而人性不变。复杂的政治,淡化了春秋诸子对于“民”的信念,虽然还有关于“民”的高论,但他们更多的是在盘算着“民”。如孙子曰:“多算胜,少算不胜,而况无算乎!”人性可以计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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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201201 中国传统人性论,一开始就是政治算术的产物。人的觉醒,并非经由生命个体的自我反思,而是通过政治文化来启蒙;不是生命本能的自由释放,而是政治权术的循循善诱。因此,它天然就缺乏启蒙时代所特有的自由化的青春意味,与之俱来的是因少年老成而深思熟虑的智者风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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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201203 人性论的提出,是从对人本质的考察入手的。在人心叵测的背后,有没有相对稳定的人本质?晋文公想让大夫阳处父教他的儿子,问于胥臣,能教好吗?胥臣说,那要观其“教”与“质”,若“教”违其“质”,则“教将不入,其何善为”!在这里,胥臣提出了先天之“质”与后天之“教”的关系问题。“质”善与否,非“教”所能,后天之“教”能“文益其质”,但改变不了人的先天之“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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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201205 周以来,多言“文”与“质”。“质”为本,“文”为饰。“质”能教而“文”,故人本质“文”之为品行,这比抽象的谈民心,似更有操作性。但以之与“民心”对应,尚欠普遍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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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201207 而人性问题,一从“日用”处提出,便达到与“民心”可以相提并论的高度。在探讨作为普遍原则的人性论之前,我们不妨先了解一下孔子以前常见的“具体而微”的人性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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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201209 人性与民心有明显不同,最明显的地方,是人性可以批判,而民心多神圣。晋悼公有一说法,说人性就像膏粱之性很难正直,所以,要教之,导之,修之。子产更直截了当,说“小人之性,衅于勇,啬于祸”,非国家之利。“小人之性”与“膏粱之性”相近,均为人的社会性的一面。而自然性那一面,以“则天之明,因地之性”,为“五味”“五色”“五声”。但也不能过分,过分了,就会失掉本性——“淫则混乱,民失其性”。民有好恶,有喜怒哀乐,叫作“六气”,要以礼养之,才能“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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