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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传统人性论,一开始就是政治算术的产物。人的觉醒,并非经由生命个体的自我反思,而是通过政治文化来启蒙;不是生命本能的自由释放,而是政治权术的循循善诱。因此,它天然就缺乏启蒙时代所特有的自由化的青春意味,与之俱来的是因少年老成而深思熟虑的智者风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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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性论的提出,是从对人本质的考察入手的。在人心叵测的背后,有没有相对稳定的人本质?晋文公想让大夫阳处父教他的儿子,问于胥臣,能教好吗?胥臣说,那要观其“教”与“质”,若“教”违其“质”,则“教将不入,其何善为”!在这里,胥臣提出了先天之“质”与后天之“教”的关系问题。“质”善与否,非“教”所能,后天之“教”能“文益其质”,但改变不了人的先天之“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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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以来,多言“文”与“质”。“质”为本,“文”为饰。“质”能教而“文”,故人本质“文”之为品行,这比抽象的谈民心,似更有操作性。但以之与“民心”对应,尚欠普遍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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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人性问题,一从“日用”处提出,便达到与“民心”可以相提并论的高度。在探讨作为普遍原则的人性论之前,我们不妨先了解一下孔子以前常见的“具体而微”的人性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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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性与民心有明显不同,最明显的地方,是人性可以批判,而民心多神圣。晋悼公有一说法,说人性就像膏粱之性很难正直,所以,要教之,导之,修之。子产更直截了当,说“小人之性,衅于勇,啬于祸”,非国家之利。“小人之性”与“膏粱之性”相近,均为人的社会性的一面。而自然性那一面,以“则天之明,因地之性”,为“五味”“五色”“五声”。但也不能过分,过分了,就会失掉本性——“淫则混乱,民失其性”。民有好恶,有喜怒哀乐,叫作“六气”,要以礼养之,才能“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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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国人暴动,卫国人赶跑了君主。晋侯对师旷说,卫国人太过分了!师旷应之曰:是君主太过分了!天生民而立之君,爱民甚矣,哪里会让一人横行于民上,而弃天地之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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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性”出于“天地之性”,天生,自然,合理。但是,天要“立君”或“立礼”于民,使民勿失其“性”。“民性”与“民心”不同,“民心”唯顺,而“民性”可化,化民之性,即圣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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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早提出人性说,乃周卿单襄公。他说人性向上,不可压迫,如“兽恶其网”。凡人谁都不愿意受人欺压,但又都想压迫别人,盖因“凡有血气,皆有争心”,故圣人贵让,以让息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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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皆争上,但也能让,让之以“义”;人性可化,但不可高压,化之以“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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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古典世界 41 从有德到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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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在西周政治文化中居于核心地位,是天子的专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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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对于商王是神的化身而言,周天子得天命——“以德配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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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王命不行”的春秋时代,“德”被释放出来,不再专属于王权,反倒获得了普遍性。仁、义、礼、智、信等,作为“德”的新要素被引入,充实了“德”的内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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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普通人也来分享“德”。范宣子问穆叔,何为“不朽”?穆叔说“不朽”有三,“大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至于“禄之大者”,则不可以说是“不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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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往,周天子“以德配天”,可以得天命。如今,“德”之外,还有一种非“德”所能左右的力量。这力量,与人相对,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春秋人称之为“道”或“天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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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在《尚书》里就已出现。春秋初期,“道”虽多用,其义仍在行“德”,或曰为“德”之行为方式及准则,还是以“德”为主,所以,被称作“德之道也”“德之则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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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向聘于周,见到周卿士单朝,异骇之至,而曰“今周其兴乎!其有单子也”。叔向此言,是因为单子据“德”行“道”——动则敬,居则俭,德则让,事则咨,以此为四项原则,故周“其有不兴乎”!然,“德”之于此,已非总纲,乃四项之一,四项原为“德”目,转以“道”为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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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单子“有德”,但也无法改变“一姓不再兴”的天命。那时,有人认为,周久已无德,为天所弃,若尽人事以补救,反而有违天道,若以人事干预天道,必亡。周没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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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中期以后,天道成为衡量人事的尺子。“德”之有无,须以“天道”说之,才有说服力。天道以其思辨优势,远超“德”“礼”,而为普遍法则。此乃春秋诸子对周文化的整体提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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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谓周文化为“德”文化,那么春秋文化就是“道”文化;若谓“礼”为制度权威,“德”为伦理权威,那么“道”就是必然性权威。“礼”和“德”,从根本上来说,根源于“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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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子因天道以观人事,人事之大,莫过于君臣和君民二端。其时,权力下移,二端倾斜,渐成风气。鲁有季氏篡权,逐其君,而民若无其事。君死于外,也没人过问。一国之君,何以沦落至此?赵简子问于史默,史默这样回答:社稷无常奉,君臣无常位,自古以然,天之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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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以臣下篡权,还算行“天道”呢?那是因为鲁君失政已久,季氏修德已深,民忘其君久矣。君在其位,民都不问,弃民而逃,死于国外,谁还会把一个逃跑的国君当回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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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道”无亲,唯德与民,君失之则失道。天命虽然无常,但天道有常。与天道相应,国家不可追求利益最大化——“盈”。据说,伍子胥曾以“盈必毁”为天道,断言吴国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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